第102章
2024-08-16 21:33:34
作者: 栗舟
第 102 章
阿芸一行三人出去看時,見足有五六個姑娘正將一個身量不高、模樣恬靜溫婉、說話細聲細氣的女孩兒團團圍住,為首那兩個更是趾高氣昂地喝問著,直把那女孩兒快要逼哭出來。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這麼多人合起伙來欺負人家一個,害不害臊?」餘七性子沖,還未等阿芸問明白事由便已開了口。
她素來好打抱不平,尤其看不過以多欺少,眼下撞見了,哪裡還能忍得住。
為首的那女子聞言卻冷嗤一聲,緩緩轉過頭來。
瞧見是餘七姑娘,她面露諷刺:「我還當時是誰呢,原來是咱們最古道熱腸的餘七姑娘啊。你此番這是又一眼瞧見我們這兒熱鬧,迫不及待地來踩著我們攢你的好名聲來了?」
餘七姑娘素來好替人打抱不平,時日一長,便攢下了不少好名聲。那些門第並不十分顯貴,在劉嫣等人面前一直都要矮上一頭道姑娘們便都對她稱讚有加、頗有好感,反而更惹得這些這些人不快,對她心生妒忌,卻又做不來她這般熱心之舉,反倒整日裡陰陽怪氣、湊在一起嘲諷於她。
「王三,你,你休要污衊我!」餘七畢竟年紀還小,性子不夠沉穩,當下便被她這一番話氣紅了臉,亦不知該如何反駁。
而她口中這王三姑娘,便是汝陽王妃母家的姑娘,在家中行三,因是長房嫡女且又頗有才情、精通詩畫,故而素來受家中重視。
她如今正是適宜婚嫁的年紀,此番王家請汝陽王妃費這一番心思心,也是著重想要替她相看的。
「我何曾污衊你,難道我說的不對嗎?」一邊說著,王三姑娘環視一周,看向身邊簇擁著她的那群貴女們。
這些人自然十分配合地應聲稱是。
她們人多勢眾,一時間,聲勢遠遠蓋過了阿芸他們,餘七頓時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慌裡慌張地轉眸去看崔雲落和阿芸二人。
阿芸對她頷首輕笑了下,以示安慰。
不過說來也怪,迎著阿芸的眼神,她突然覺得心裡安定了些,不再像方才那般慌亂。
阿芸正要開口,卻忽然被崔雲落按住了手腕。她詫異地瞧了她一眼,卻見她徑直上前一步,對那王三姑娘客氣地道:「三姑娘,方才是應雪她莽撞了些,你勿要見怪。只是不知……你與這位姑娘又有何過節?」
說這話時,崔雲落的目光還越過在被一群人圍在她身後那個女孩兒身上停留了片刻。
見那女孩兒模樣很是狼狽,衣杉在方才推搡之間被人弄得皺皺巴巴、發間的珠釵也偏離了位置,臉上還掛著未來的及揩去的淚痕,她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
王三姑娘本要像對待余應雪那般亦嗆聲一句,卻又忽然想起近日關於崔雲落的那則傳言,遂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後轉了話鋒:「她經過我身側時因自己低著頭不好好瞧路而撞著我了,且我這支皇后娘娘親賜的簪子也磕著了。她損壞了如此金貴的東西,我不稟報娘娘嚴懲於她已是仁至義盡,如今也不過是教訓她幾句,又有何不妥?」
王三姑娘同劉嫣不同,因家中姊妹眾多,且自幼皆為得家中長輩青眼而暗中爭鬥較勁,故而她性子向來謹慎,不像劉嫣那般魯莽張揚。
在她看來,即使傳言中崔雲落要嫁的是六皇子,但依舊是要嫁入皇室的,為免留下話柄自然是如今便客氣些的好。況且,就算這傳言不屬實,崔雲落亦是寧妃娘娘的侄女,備受寧妃寵愛,得罪了她也沒有什麼好處。
所以,她願意給崔雲落幾分薄面。
崔雲落聞言眸光微閃。倘若如此,那此事便不好辦了。皇后娘娘親賜之物被毀壞,確實不是賠個禮道個歉便可以輕輕揭過的。
然而她正有些發愁,那姑娘卻忽然囁嚅道:「我,我沒有,我原本已經避開了的,只是有人從背後推了我一下,我這才不甚撞到了你。」
「呵,你休要再狡辯了。做了便做了,倘若死活不認才更令人厭煩!」王三姑娘冷哼一聲,有些不耐地道,顯然對她的話並不相信。
「先前在老夫人的壽宴上見你乖順懂事,還以為你是個懂禮數的。沒想到,小地方出來的就是小地方出來的,也就只能在人前裝一裝,平日裡便原形畢露了,滿口謊話、遇事只知推諉,當真是好教養!」
王三姑娘不屑地乜了那女孩兒一眼,一番話說得那女孩兒簡直無地自容,臉色慘白,卻又不敢與她爭辯,只得默默受著,眼淚似斷了線的珠子一般骨碌碌地滾落下來。
眼見王三姑娘說得越來越不像話,崔雲落連忙出言勸解道:「三姑娘,我瞧著還是適可而止吧。這姑娘一看便是性子綿軟的,想來也不敢有什麼壞心,應當確然如她所說是無心之失。你方才這番話說得已是夠重了,還望注意分寸。」
頓了頓,她又道:「至於你那隻簪子,回頭我在家中尋一支陛下親賜的命人送到你府上,可好?」
姑母素來受陛下寵愛,這些年來,家中得宮裡賞賜少說也有十多次了,何愁找不出一支簪子?
聽她如此說,王三姑娘心頭卻忽然湧上一股鬱氣。
崔雲落此刻將「送她一支陛下親賜的簪子」說的越是輕描淡寫,就越顯得她方才為了一支皇后娘娘賞賜的簪子對這臭丫頭百般刁難之舉小家子氣、似沒見過什麼世面一般。
然而偏生崔雲落都已將話說到了如此地步,倘若她還是咬著此事不放,那有理亦會變成沒理,除了能顯得她越發斤斤計較、心胸狹隘之外也沒有半分旁的作用。
舌尖輕輕抵了一下後槽牙,王三姑娘多少有些不甘地道:「你既然如此為她求情,那也罷,今日我便放她一馬,權當是給你和永寧伯府一個面子。」
說罷,她冷哼一聲,輕蔑地瞥了那女孩兒一眼,帶著身邊那幾人轉身朝她們先前打算過去落座的那座亭子走去。
「崔姐姐,你方才為何要攔著我說話」阿芸看了一眼她們一行離去的背影,轉過頭來問。
崔雲落無奈地輕嘆一口氣,繼而問:「因為我知道倘若你方才出面,定是要查明真相,證實這姑娘並未說謊、確實是有人有意陷害了她,然後叫王三她們幾人同她賠不是的,是也不是?」
「自然。」阿芸點點頭。
「不可。你忘了嗎?今日是汝陽王妃所辦的賞花宴,而那王三又是王妃的母家的後輩,倘若此事鬧出動靜來驚動了她,你猜猜到時她會偏向著誰?她又會將驚擾賓客、壞了她的賞花宴的這筆帳算在誰的頭上?」
「且方才跟在王三身邊的那幾個俱是朝中要員的女兒,若是你一下子將這些人都得罪了,那豈不是有的是苦頭了?」
阿芸聞言一驚,恍然醒悟過來。
怪她自魏琛高中之後一直太過於順風順水,即便見了許多達官貴人的親眷也未曾有多少人像她先前預想中的那般刻意刁難,反而還在劉嫣那裡接二連三地討得了好處、次次都占上風。
故而她險些忘了,自己如今的處境依舊沒有比從前好上多少,倘若這些人當中的哪一個真被她得罪的狠了、一心想要針對她,那她依然會像砧板上的魚肉那般任人宰割——只因她如今尚且無權無勢,在這權貴遍地的東都城裡依舊不過是一個再不起眼不過的六品小官的夫人罷了。
幸而崔姐姐在這方面比她有經驗得多,十分及時地息事寧人、不讓此事鬧到眾人面前去,也沒讓她再得罪王三姑娘和方才她身邊的那幾個女子。
見二人說完話,那女孩兒突然對著阿芸三人深深行了一禮。
她哽咽著道:「多謝搭救,倘若不是三位姑娘今日仗義解圍,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都怪我,出門在外一言一行本都要小心的,可我偏偏如此莽撞、做錯了事,恐怕還累得三位姑娘也因此而被那人記恨了,真實對不住……」
見她自責不已,崔雲落立刻上前柔聲安慰道:「宋姑娘,你不必如此,本就是方才那幾人仗著自己人多勢大,所以才對你如此刻薄。那王三所說的話實在過分了些,又以多欺少,換作常人想必也不會坐視不理。」
聽到「宋姑娘」三個字時,那姑娘一怔,似乎是有些意外。
她低垂著頭小聲問:「姐姐,你……識得我是誰?」
阿芸亦下意識地看向崔雲落。
崔雲落笑著點了點頭:「我聽王三姑娘放才提及『永寧伯府的老夫人』,想來姑娘與老夫人關係匪淺,而永寧伯府的其他姑娘我曾經也是見過的。再加上聽王三姑娘所言,姑娘似乎並非是自幼在東都長大,想是剛進京不久,所以便大膽猜測姑娘應當是老夫人的外孫女,近日才回京的宋家姑娘……如今看來,我應當是沒有料錯。」
宋如瑛肖似其父,而宋既明的長相卻是隨了宋夫人的,所以兄妹倆的樣貌並沒有太多相似之處。也唯有那雙眼睛,仿佛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依稀能看出幾分端倪。
阿芸雖與宋既明見過許多次,可也算不上十分熟稔,更不曾細細觀察過他的樣貌,自然認不出生在兄妹倆臉上的這雙如出一轍的眉眼。
反倒是崔雲落,早已將宋既明的模樣刻進了心裡去,所以乍見宋如瑛她便發覺了她與宋既明的長相相似之處。
「姐姐好厲害……」宋如瑛吶吶道。
她初來東都,雖然從前母親便一直對她要求甚嚴、凡是東都這些閨秀們該學的東西她都一樣不少地學了,可終究是沒有見過這般大的場面,在旁人面前依舊會露怯。甚至站在那些身著華服、神情倨傲的貴女們面前時,她多少會有些自慚形穢。
今日汝陽王妃宴請,她與二哥也是借了大哥剛剛升任的光才得以來赴宴的。她本不想來這種場面,先前外祖母壽宴時的場面便已經讓她招架不住,再也不想體會第二次了。
可外祖母卻同母親說,此番賞花宴名為賞花,實為給尚未婚配的年輕男女相看之用,母親遂逼著她與二哥一同來赴宴。
不成想,卻遇上了這麼一件糟心事。
見她一副畏畏縮縮、頗不自信的模樣,崔雲落皺了皺眉,不由想到前幾日自己也是這般,只是沒有像她這般明顯。且有阿芸的那一番開解,她雖依舊為婚事而心中鬱結,卻已經不會再像先前那般懷疑、貶低自己。
她略略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後對宋如瑛道:「宋姑娘,你不必將方才那些人的話放在心上。她們一貫是眼高於頂、不將旁人放在眼裡的,即便是對我和應雪亦是如此。但這是她們的錯,並不怪你,你很好。」
宋如瑛倏然擡眸,眼底蒙上一層水霧,濕漉漉的眸子看得人心頭一軟。
崔雲落又道:「今日的是倘若真如你所說是有人從背後推了你才使得你不甚撞上王三姑娘、弄壞了她的簪子,那你便無需覺得歉疚,即便對我亦是如此。只是可惜沒能至於那簪子,陛下親賜的我家中都還有不少,所以實在不算什麼稀罕物什,所以你也不必想著要賠。實則若說起來,我與你本應當是一早便認識的,只可惜先前兩次去宋府都陰差陽錯地錯開了、未能相見,卻沒想到真正的緣分始於今日。我比你年長,你若願意,大可喚我一聲崔姐姐。」
「崔姐姐」,宋如瑛當下便小心翼翼地擡眼覷著崔雲落的神色,輕喚了一聲,見崔雲落仍舊笑意溫和,這才徹底放下心來,「崔姐姐,你去過我家麼?」
崔雲落頷首:「你可還記得從前在儀封時,縣令的幼子在你家私塾進學?那縣令便是我舅父,我曾有幾次去宋府接松兒散學回家。只是可惜,一次也沒能瞧見你,倒是……瞧見了你兄長。」
宋如瑛略一思考,道:「那應當是我二哥,先前在儀封時,大哥並不在家中。」
說完,她突然擡手一指湖邊:「今日我二哥也來了,此刻就在那邊。崔姐姐,一會兒我去將今日的事告知二哥,他定會和我一樣深深感激於你的。」
聽到這句話,一直未曾做聲的阿芸忽然神色間滿是揶揄地看了崔雲落一眼,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來。
崔姐姐如今此舉,大約就叫「愛屋及烏」吧?
並且倘若真如她想像中那般就此與宋大哥有了一些「你來我往」,那來日或許還可以叫,「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似乎是與阿芸待在一起的時日久了,此刻和六皇子相對而坐於竹屋中的魏琛臉上的神情與阿芸幾乎別無二致。
一樣的透著揶揄,笑得意味深長。
「殿下今日不去一同賞賞『花』麼?你那位準皇子妃我可是見過多次,雖然算不上國色天香,但相貌依然十分出挑,且還明媚大方,整個人透著一股子伶俐和勃勃生氣。殿下若是同崔姑娘待得久了,這病體說不定還能康健幾分。」
他如此說,六皇子倒也不見怪。
自見魏琛第一次起他便知道這人看著溫和,實則最是有脾性、有逆骨,旁人輕易難以左右。
也正因如此,他從不介意魏琛以一種不卑不亢、近乎平等的姿態同他相處。
且魏琛如今願意與他像好友一般相交,他反倒更放心些。
六皇子輕輕轉著手中的杯盞,笑道:「你渾說些什麼?難道不是你同我說要將這消息放出去的?明知如此,還非要在這兒調侃我一通,你今日來尋我,不會就是為了來拿我逗趣的吧?」
說罷,他好整以暇地看向魏琛,靜靜等他開口。
wuli小崔也成長了呀,此處應有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