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食其果

  姚沁和梁開濟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梁開濟看著姚沁頭簪上搖墜的珠穗，只覺得心跳也隨之搖擺。

  「祖母，她並不是個尖酸刻薄的人。今日提及你的家事，也只是好奇……」

  姚沁勾唇搖頭輕笑，她並不想解釋自己內心的毫無波瀾。甚至於，她很理解梁老夫人的做法。

  「若是有姑娘慢待樂平，我也是不高興的。」

  「你沒有慢待我……」梁開濟不知道是寬慰姚沁還是寬慰自己。

  姚沁於心不忍地嘆息：「可你也知道，我也並沒有優待你。你祖母慧眼如炬，一眼便看穿這一切，你又何必……」

  「我一點也不勉強，只是她們不了解罷了。她們不知道我有罪要贖。真正本慢待的是你！」

  姚沁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她回頭看了他一眼，隨後沉默著朝前走。

  兩人之間的對話，聽得阿杏和柯吉一頭霧水。跟在身後的兩人對望一眼，難得的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詢問和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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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葉先一步到了廚房做安排，是以姚沁和梁開濟到達廚房時，鍋灶全都收拾乾淨了。

  廚房裡也只留了兩個廚娘並一個燒火的丫頭，見主子進來，幾個人也只是低眉順眼地行禮問安。

  姚沁用慣了阿杏做下手，暫且還用不到廚娘的幫襯，便打發了兩人去歇著。

  梁開濟是真心想幫忙，見姚沁和阿杏相互綁起袖子。也趕緊讓柯吉幫自己幫袖子。

  可他哪裡是個干細活的料子，不過一個轉身，就將案子上的菜筐子打翻在地。

  姚沁哭笑不得：「你若真想幫忙，就老老實實地站在一旁可好？」

  「阿沁……」梁開濟有些委屈。

  姚沁瞥了他一眼：「我慣是討厭幫倒忙的人。」

  這下樑開濟是連開口都不敢了，委屈地站在一旁。

  這下無論是柯吉還是七葉，心裡都對姚沁敬佩更甚了。誰曾想叱吒風雲的鐵面將軍，如今竟被一個溫柔夫人馴服地服服帖帖呢？

  柯吉一聲不吭地站在梁開濟身後，陪他罰站。七葉則是殷勤地走上前去，給姚沁打起了下手。

  只有姚沁主僕兩人毫無察覺，配合默契地洗菜、切菜、下鍋……

  儘管莊子裡的廚子不會做西南的本幫菜，但好在配料這些都不缺。因著西南人喜辣、嗜酸，是以姚沁準備的都是西南本幫的特色菜。

  梁老太太在梁開濟和姚沁回來時，打住了與錢麽麽的談話。

  「老夫人，時間倉促，只簡單做了幾個家常菜，您嘗嘗可還合口？」

  菜上齊後，姚沁親自為梁老夫人布菜。

  梁老夫人欣然接受：「雖然還沒入口，只是看著菜色、聞著這味道，就知道差不了。」

  「奶奶，這些菜都是阿沁親手做得，連打下手的廚娘都沒要。」

  梁開濟邀功似的，可是梁老夫人並不接話，端起碗筷嘗了嘗酸菜魚。

  「不錯！不錯！一點腥味都無，這魚肉啊鮮嫩著呢！看來老身以後有口福嘍！」

  「您日後若是有什麼想吃的，只管使了丫鬟來，我做給您吃。」

  姚沁見她是真喜歡，心裡也高興。她位置擺得端正，梁老夫人雖然不是很中意她，但也不曾太過為難她。

  作為晚輩，她須得將梁老夫人看作一個平常的長輩去尊敬。這樣的尊敬不必刻意討好，也不必刻意親近，只需平常對待就好。

  其實撇開梁開濟不講，梁老夫人是很喜歡姚沁這樣的性子的。做人拎得清，有分寸。即使不中意一個人，也坦坦蕩蕩。

  且這性格多少跟她的兒媳婦和安公主有些相像，皆是外柔內剛有主見的女子。不同的是，姚沁身上又有著和她一般，作為西南女子的爽朗。

  只是，這樣的女子極看重自己，又不是個會委屈自己委曲求全的主兒。自家孫子一顆心全撲上去，少不得要吃苦頭了。

  若是姚沁看在眼裡，這段婚事也能日久生情。若是姚沁看不到眼裡，那梁開濟自然要一生追逐。

  可她梁家的大將軍，這般驕傲的一個貴公子，卻要在一個女人裙下折腰。這卻是讓她不願意了。

  即使不願意，她仍舊願意為了自己孫子，給姚沁一個台階下，和和美美地與她吃完了這頓飯。

  但她心裡也打定主意，若是日後姚沁敢給梁開濟苦頭吃，她定然不會袖手旁觀。天下好女子多的是，比姚沁好的也是不少。

  梁老夫人的這番心思，姚沁其實多少看得明白。她知道，比起和安公主，梁老夫人更護著梁開濟。

  她同樣清楚，若是自己辜負了梁開濟，眼前這位老太太定然是第一個站出來討伐她的。

  除了梁開濟是她親孫子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梁老夫人骨子裡對這個世間的規則有著深刻的認知。

  姚沁作為一個女子，身上的堅定和主見未免不夠謙順。

  特別是，梁開濟作為一個男子，還是大周朝赫赫有名的好男兒，卻心甘情願在姚沁面前折腰。

  顯然，這都是梁老夫人的禁忌。

  一頓飯，三個人各有各的心思，但不影響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

  飯後，姚沁告別梁老夫人回了臨時安排的院子。梁開濟想起身去送，卻被梁老夫人留下了。

  「你和姚家丫頭相處這許久，和奶奶卻許久不見了。陪奶奶敘敘舊可好？」

  姚沁也順勢開口：「阿杏和七葉都收拾妥當了，你不必擔心。老夫人許久不見你，定是想你了。」

  「那明日一早，我再去尋你。」梁開濟現如今是一刻也不想和姚沁分開。

  梁老夫人自顧自地喝著熱茶，也不插嘴兩個人的對話。

  只是姚沁一出門，梁老夫人臉上的平靜便消失了個乾淨。

  梁開濟嘆了一口氣：「奶奶！」

  「哼！還叫我作甚！我還以為我梁家的好男兒是個離不了女人的呢！」

  梁開濟一陣煩悶：「奶奶！你這說的什麼話！」

  「你老實告訴奶奶，這女子心裡是不是沒有你！」梁老夫人撂下茶杯，直視梁開濟。

  「奶奶……」梁開濟實在張不開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做過對不起她的事，傷了她的心……」

  這就奇了！

  梁老夫人有些震驚：「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

  難不成是硬強了那姑娘？

  「你不會是你……」

  梁開濟面露難色，很多事情無從說起，他簡單敷衍了幾句。

  「嗯，差點成了。薛瑞珠買兇殺人一事，其實是我包庇了.......」

  梁老夫人怒氣叢生，她不敢相信自己丈夫教出來的孩子，會強迫姑娘……

  「你個混帳東西！怎麼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她性子太烈，我當時只想給她些教訓。您也知道，您孫子是多麼好面子的人。」

  「怪不得了！怪不得了！只這一件？」

  梁老夫人恍然大悟，隨後又是心裡一緊。按理說這些誤會說開就好，不至於僵持至今呀？

  梁開濟沒想到自家祖母有這般的洞察力，但他也不好說出，前輩子將她當作外室養了一輩子，還將她的親生兒子送了人……

  「我那時氣不過，離開前給了她和離書。她得遇了一個真心對待她的良人，是她父親的學生。她二人本就在談婚論嫁了，是孫兒……」

  梁老夫人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話本子裡才寫得出的故事，如今發生在自家親孫子的身上。

  休妻不說，還在和離的妻子覓得良人後生生拆散人家。

  她既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可如今這事實擺在眼前，她又捨不得苛責。

  可是她不忍心苛責，卻是不好怪罪人家姚沁不稀罕梁開濟了。這兩件事，無論哪一件，放在平常姑娘的身上，怕都是要投井的。

  「哎！我真後悔呀！那秦芷蘭原本看著是個好的，若她真是個好的多好呢！你也不必因為她不好，而看上那姚沁！」

  「說什麼好呢？那秦芷蘭確實是個當主母的料子，不但一心為你，還是個一心為家的。若是當時你倆能結為夫妻，何須如今教你吃這些苦頭呢？」

  「她父母也是可恨！竟然連個閨女都教不好！」

  梁老夫人這番指責就是顯得更沒道理了。說到底不過都是梁開濟的錯，先是辜負姚沁，招惹了秦芷蘭後又辜負了秦芷蘭。

  那秦芷蘭固然是心機多端，滿是算計。可若是沒有這一家子和梁開濟的默認，她也不至於做出後來那些事情。

  梁開濟才是所有事情最初的惡因，秦芷蘭不過是他的惡果。秦芷蘭其實看得清這些事實，可她不願意看清，乾脆將所有事情都遷怒於姚沁。

  如此因果循環，造就了前世今生眼前所有人的悲劇。

  如今，梁老夫人不忍苛責自己的孫子，卻偏偏要找一個發泄的源頭，於是只好將這事情遷怒於秦芷蘭。

  梁開濟沉默了，到如今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不過是自食苦果罷了，怨的了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