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曉

  午時，日中移。

  秦太傅的書房外，管家在門外躬身喊道：「大人，參知政事李大人差人送來一封信。」

  秦太傅和梁開濟對望納罕，參知政事李元景向來與他們交往不深，甚至以他為首的文官也多於梁開濟不睦。

  「拿進來！」按下疑惑，秦太傅吩咐道。

  梁開濟低下頭喝茶，也不多問。秦太傅倒是看著手中的信件有些心驚，面色逐漸凝重了起來。

  「你家中可是有一通房，喚做薛瑞珠？」

  「卻有此人。」梁開濟不明所以，隨後斟酌這措辭將薛瑞珠的身份一一向秦太傅說明。

  秦太傅面色不虞地將信件遞給梁開濟：「自己看看吧！」

  梁開濟有些遲疑地打開信件，這一看只覺得氣血翻湧！薛瑞珠竟敢買兇殺人，殺的竟然還是姚沁！

  「哼！堂堂的威遠將軍，治家如此不言，若是這封信落在御史台的手裡，定要參你一本！」秦太傅重重將茶杯擱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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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開濟收斂起情緒：「秦公，此事開濟並不知曉……」

  「知曉又如何？不知曉又如何？御史台只會說你治家不嚴，縱容包庇寵妾殺人！」秦太傅看著他恨鐵不成鋼。

  「你給了那女子放妻書？」

  「是。」梁開濟點點頭。

  秦太傅更是嘆了一口氣：「你怎麼這般糊塗？你可知，外人怎麼看？忘恩負義！卸磨殺驢！」

  梁開濟也知道，這事一旦發酵，後果會多嚴重。更是在這個檔口，更會因為他是太子黨而抨擊太子。

  「秦公，開濟讓您失望了……」

  「哎，開濟呀。我知道你的心不在後宅都在前朝，一心為了太子和陛下。可是修身、齊家、治國方能平天下呀！後宅不安寧，前朝之事又怎麼做得好呢？」

  秦太傅一番話，讓梁開濟羞愧不已。

  「好在，如今也不算太晚。」秦太傅平復了心緒，安撫地擺了擺手，「李元景收到這封信，並沒有交予御史台，而是送給我。說明這是知道你和我的關係，賣一個人情給我。」

  「現在便趕回家，將這件事處理妥當。那女子定是不能留了，雖說要看你家老太太的面子，但是孰輕孰重她心裡清楚，你也不必顧慮！」

  「讓您費心了。」梁開濟訥訥開口，「那李元景怎會知曉此事？」

  「他的學生施彥，如今就在青崖鎮任縣太爺。此番剿匪和捉拿歹徒，他都在場。」秦太傅提起施彥，眼裡也都是讚許，「此人我見過，是個心懷百姓和天下的後生。為人正直、謙恭，李元景很器重他。」

  施彥？梁開濟心念微動，好似在哪裡聽到過這個名字。

  「罷了，你先回去，這件事要緊。」秦太傅也不留他了，吩咐了人將梁開濟送了出去，行至門前又叮囑，「芷蘭那丫頭正在你府上，多幫我照看照看。」

  梁開濟鄭重行禮：「謝秦公教誨。芷蘭，開濟定會好好照顧的。」

  秦太傅滿意地點頭，目送著梁開濟離開了。

  而此時的梁家上下，卻是一派肅穆。

  梁家老太太看著跪在地上哭求的薛瑞珠，只覺得失望和陌生。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好心救下的丫頭，竟然是這樣一個白眼狼！

  說什麼都是自己的丫鬟做的，她毫不知情，真當自己好糊弄！浸淫後宅一生，她什麼樣的隱私沒見過。

  只是薛瑞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竟然因為妒忌，就有這等歹毒心思，簡直是讓人心寒。

  「老夫人，薛娘子並沒有說謊。」秦芷蘭看火候差不多了，也趕緊出面。

  「今日我和福琴走到小花園時，就聽到薛娘子和青兒在爭執。我本要離開，誰知道那心思歹毒的丫鬟，竟然將薛娘子推下了水。」

  「我這才趕過去，將人拉上來。那丫鬟見到我，就慌張得要逃，誰知腳下不慎跌落了水中。我和福琴力氣小，還不等騰出手來，那丫鬟就掙扎著沉了下去……」

  秦芷蘭情真意切，說到青兒時，多是克制的自責和不忍心。

  梁老太太有些遲疑：「芷蘭，你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怎會？怎會……」

  怎會幫薛瑞珠說話呢？秦芷蘭是梁開濟日後的正頭娘子這件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而薛瑞珠作為梁開濟的寵妾，兩人自然是不對付的。

  就是因為在外人看來不對付，秦芷蘭說的話才更可信。誰會幫一個，日後會跟自己爭寵的人呢？

  「老太太，我是什麼樣的人，您是了解的。」秦芷蘭輕輕一笑，「我父親一直教導我，行事端正。」

  「薛娘子的事，我定不會為了落井下石，或是為了搏一個良善的名聲，說胡話的。」

  兩老太太深深嘆了口氣：「你既然這般說了，我自然信你的，但就是怕你被那些狡猾的小人矇騙了。」

  薛瑞珠趴伏在地上，聽到這句話也不免心涼，不過一會子工夫，自己竟然成了狡猾的小人，所謂的養育也不過如此了。

  「這事情，只能等開濟回來再做定奪了。」梁老太太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了。

  秦芷蘭走到老太太跟前，幫她順了順氣，安撫道：「老婦人，你切莫多想。薛娘子也是被惡奴矇騙了，等將軍回來，查證清楚便好了。」

  「哎，你說說，怎麼能做出這種糊塗事。那姚沁怎麼說也是開濟的救命恩人，若是她死了，坊間還不知道怎麼說呢！」

  「到時候呀，別人可不管到底是誰買兇殺人，只會講我將軍府忘恩負義。要是被御史台知曉了，再參一本治家不嚴……」

  「即使開濟再得聖心，也堵不住悠悠眾口啊！你說，我怎麼就養了這麼個禍害呀！」說到激動處，梁老太忍不住拍了桌子。

  薛瑞珠其實也沒想到，事情會嚴重到這個地步，一時間心裡的怨懟又都化作了恐懼。

  就在此時，梁開濟也回到了梁府。當得知薛瑞珠被老太太帶走，又氣沖沖地來到了老太太居住的正廳。

  「開濟！」梁老太太看著梁開濟回來，一瞬間有了主心骨。

  「祖母！」梁開濟行了禮，又看了看地上趴跪著的薛瑞珠，沉默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薛瑞珠早在梁開濟進來時，就將一顆心提到嗓子眼。

  梁老太得知事情之初，就遣人去將此事告知梁開濟：「事情你可知曉了？」

  梁開濟點點頭：「秦公已經告知我了。」

  這一下，就是秦芷蘭也都愣住了，父親？

  「參知政事李元景也收到了信件，他顧及秦公情面，並未將此事交於御史台。」梁開濟沉聲解釋。

  梁老太聽聞此言，只覺得劫後餘生一般，忍不住落淚：「開濟，都是祖母不好。當初我就不該收養她，這個禍害差點害了你呀！」

  「怎能怪祖母，是開濟眼拙，竟然被一個婦人糊弄！」梁開濟忙上前，和秦芷蘭一起安撫著老太太。

  薛瑞珠乾脆癱軟在了地上：「將軍！將軍！冤枉啊，此事絕不是瑞珠所做！」

  事到如今，只能咬死絕不承認。她一邊說話，一邊哀求地看著秦芷蘭。

  梁開濟冷笑一聲：「證據俱全，還要狡辯！我竟然不知道你如此歹毒心腸！我梁府是留不得你了！」

  「將軍！瑞珠不敢啊，瑞珠冤枉！」薛瑞珠見秦芷蘭不說話，梁開濟已經有了決斷，更是害怕。

  趴跪著爬到秦芷蘭的腳下，拉著她的裙角：「秦娘子，你幫幫我，幫幫我啊！我是冤枉的！」

  秦芷蘭心裡一陣難掩的快意，看著眼前這個女人哀求的姿態，瀕死前的絕望。她覺得自己仿佛已經掌控了這個家，翻雲覆雨手到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