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生是歸途(大結局)
2024-08-15 17:55:32
作者: 柴托夫司機
昭獻皇后出殯後月余,聖人下詔改年號為永淳。同時越過四皇子,直接冊封尚未成年的五皇子李祺為雍王,允其入紫宸殿聽政。朝野上下明白,這是聖人開始培養未來儲君了。
聖人在用了百日的藍批之後,才復用硃批,一切似乎回到了昭獻皇后去世之前。
延英殿內的一切陳設沒有改變分毫,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在送葬歸來的那日夜裡,肅庸等人就看見聖人親手摺斷了平日用的支竹笛,他們都明白聖人此生再也不會吹奏竹笛了。
紫宸殿內專屬於昭獻皇后的位置依然還在。李祺第一次入紫宸殿聽政,李稷吩咐他落座時,隨手一指就指到了那裡。
然後,眾人就發現聖人的神色在瞬間變得茫然,愣在那裡。
眾人一時語塞,竟不知該如何相勸。
最後是李祺表示,自己身為人子不敢逾矩。父皇體恤老臣允許幾位相爺坐著議事,自己年紀輕輕不必這般優待,跪坐於殿內聽政就是。至此之後,紫宸殿內有了一個永遠空著的座位。
李稷的改變不至於此。從前若無大事他無需每日上朝的,而現在除卻正常年節旬休,他日日都會上朝。如此一來,莫說是朝中的老臣們有些招架不住,就連那些年富力強的朝臣們也快吃不消了。
就算李稷依然身體康健,可他到底也已年過四十比不得從前。現在每日三更睡覺,五更起身,以前為了每日多陪萇離才睡的午覺,現在是徹底免了。
御前眾人對此憂心忡忡,與孫永清等人一道苦口婆心地勸阻,可惜李稷對此全部置若罔聞。
唯有葉含英從頭至尾未發一言。某日她為李稷請平安脈時,李稷突然問道:「所有人都來勸朕好好保養,為何你沒有?」
葉含英道:「陛下為國事操勞,是分內之事,臣總不能勸陛下不顧國事吧?」
「你如今也學會滑頭了。」李稷倒也不惱。
「陛下是知道的,昭獻皇后從未拿臣當臣下,只當臣是密友。您是臣密友的夫君,您想早日去見她,臣有何立場阻攔?」葉含英道。
深深看了一眼葉含英後,李稷才道:「當初留你在宮中是為了照顧綰綰的身體,如今她已不在,你該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了。葉家的醫術不能外傳,可這些年來,太醫院眾人的本事早就被你掏幹了,朕免你司藥一職,但俸祿照舊。許你在長安城開設醫館,不僅要懸壺濟世,還要將你多年所學授予旁人。太平盛世,縱使百姓衣食無憂,但窮人家裡尋醫問藥也是不易的,世間多些醫者,他們總能容易些。」
「臣叩謝陛下隆恩!」多年來葉含英知曉許多事情,可她不得不承認,縱使李稷實在算不上什麼好人,但無人能否認他是位心繫百姓的明君聖主。
可就是這麼一位明君,在昭獻皇后薨逝一年之際,突然狠戾處置了一批人,此舉著實讓朝中風聲鶴唳了一回。而原因僅僅是因為,他們向宮中舉薦美人,此事雖不違制,可被舉薦入宮之人都與昭獻皇后有些許的相似之處。
李稷在大發雷霆過後,還下詔將皇后喪期從一年改為三年,雖說這個三年實際只有二十七個月,但這怎麼算也不短。不過看到聖人剛剛發落的那些人,眾人只得閉嘴。
李祺不愧是李稷與萇離一致認可的儲君人選。不過數年間,他已經能夠獨當一面,謙恭有禮朝野上下讚譽一片。
待到李稷五十歲那年,李祺也到弱冠之年,趁他行冠禮之際,李稷正式冊立他為太子,同時為他選定出身京兆杜氏的女子為太子妃。
同年韋貴妃離世,李稷命人將她安葬在先前那座皇陵內,正如他對綰綰的承諾,這些年來后妃外戚沒有一人隨葬於他們的永陵。
在正式冊立東宮之後,李稷突然開始服用起了長生丹藥,勿要說病情稍重的時候,即便是偶爾的頭疼腦熱,他也不召太醫診脈,只一味地服用丹藥。
「陛下,您從來不信什麼長生之法,如今這是怎麼了?丹藥傷身啊!」肅庸苦口婆心地勸道。
可惜李稷對此置若罔聞。
當太子的嫡長子滿百天時,李稷就病倒了,此時他也不過五十有二。
原不是什麼大病,但因為李稷始終不肯診脈服藥,病情就愈發嚴重起來。
這一日,李祺端著參湯在延英殿外苦苦哀求父皇就算不診脈服藥,起碼喝些參湯。可惜,李稷依然嚴詞拒絕。
就在此時,沈燕婉端過參湯直接闖進延英殿。
病榻上的李稷神色淡淡。「如今沒人給你撐腰,你的膽子倒是比以前大了。」
「請陛下恕妾擅闖之罪。」沈燕婉叩首。
「闖都闖了,你總要有個說辭不是?且說來聽聽。」
「請陛下屏退左右。」肅庸等人識趣退下後,沈燕婉再度叩首下去。「若是陛下覺得一切安排妥當,那就勿要讓姐姐等得太久。」
「這話也就你敢說了。」李稷嘴角微揚。
「妾言語無狀,請陛下降罪。」
「你很能體察聖意,何罪之有?」
「多謝陛下不罪之恩。」
「淑妃,你到底是太子的生母,朕總是欠一個後位。」李稷突然轉了話題。
「妾……」
李稷直接打斷沈燕婉道:「場面上的話就不必說了,你我都清楚這是為何。作為補償,朕原先的帝陵位置就留給你了。」
李稷這一病纏綿數月,終究在十一月末徹底一病不起,太醫院還未曾表示他已無藥可醫,他竟為自己張羅起了後事。陸續召見過所有重臣之後,李稷最後召見的方弘濟,彼時他終於做到了門下省參知政事。
「臣參見陛下。」
示意方弘濟起來後,李稷道:「今日叫你來沒有公事,只為私事。」
「臣實是不知與陛下有何私事?」
「這個位置你早就能夠坐上去的,可你卻接二連三被我貶黜,直至年初才拜相,你當真不清楚其中緣由嗎?」
方弘濟忽而一笑道:「因臣無可奈何,所以臣只能假裝不知。畢竟此事說出去,實在是有損聖譽。」
「聖譽倒是其次,於此事我沒那麼在乎,只是傳出去你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看來陛下今日召臣前來還是為著此事?」
「的確。」李稷道:「按說你百年之後應該隨葬永陵,可我實在不願綰綰再見你,所以你還是在自家祖墳里好生呆著吧。」
「陛下還真是大度。」方弘濟笑道。
李稷接口道:「我當然大度,所以賜你日後配享太廟。」
如此重賞,方弘濟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拋開私怨,你確是人臣典範,當得起配享太廟。」李稷道:「太子到底還年輕,你是太傅,你的話他聽得進去,太子就交給你了,最後這件差事別辦砸了。」
「臣定不辜負陛下所託。」方弘濟叩首謝恩。
「下去吧。」看著方弘濟離去的背影,李稷才真正明白綰綰寧殺養子要保的人從來不止是一個方弘濟,而是那些已步入官場的寒門學子,更是天下所有寒門學子的的來日
念及此,李稷提筆寫道:邀幸會於有期,冀容華之我俊。儻皇靈之垂仁,以收歡於永已。(出自張華的《詠懷賦》,翻譯如下:與你再見之時,希望我依然如年輕時俊美。願上天垂憐,讓我在死後與你歡喜相見。)
待李稷落筆之時,肅庸早已泣不成聲,曾經那個不顧一切阻止昭獻皇后赴死的聖人,如今自己要一心赴死了。之後數日,李稷不再召見任何人,大小國事皆由太子處置。即便是太子前來請安,也只得在殿外叩首問安。
永淳八年臘月初五,李稷崩於延英殿,年五十二歲,諡曰文武明孝皇帝,廟號世祖。
皇太子李祺於靈前繼位。依李稷遺詔,他死後七日天下吏民便可釋服,婚喪嫁娶一切如常。
僅一月後遵李稷遺詔,新帝送先帝靈柩入永陵玄宮。整條墓道以石條疊砌封堵,用鐵細腰嵌住,再以鐵水灌注石條與鐵細腰縫隙,堅固異常,以當世之人力,此墓道斷無打開的可能。
已是太后的沈燕婉在得知此事後,感慨道:「先帝,你欠姐姐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到底是在死後還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