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

  萇離讓皇長子自己去選隨他一同上場之人，而她自己則從禁軍之中選了幾人。

  正如眾人預料的一樣，場上幾乎是一邊倒。更不必說皇長子在昭獻皇后的刻意壓制之下，幾乎就沒碰過球。若說場上還有什麼懸念，那便是昭獻皇后能否提前半場結束比賽。

  比賽最終拖入了下半場，就在眾人以為昭獻皇后多少會給皇長子留些顏面時，他們才發覺自己大錯特錯了。在皇長子不慎跌落馬背後，立刻就有人衝過來查看他是否安好。

  在這些人蜂擁而至之前，萇離策馬直接從李希頭上越過，就在四蹄懸空的那一瞬間，萇離也擊出了最後一球，然後便是比賽結束的鑼響。

  勒停坐騎之後，萇離回身對著桑梓做了個手勢。後者立刻會意，趕緊把兩位年幼皇子帶離。

  高大坐騎從頭頂掠過的壓力，終究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此時李希已然從地上站起，可任誰都看得出，他不僅臉色很不好看，站得也不是很穩。

  「大郎的球技近來精進不少，我和聖人很是欣慰。」這樣的話從萇離口中說出來，簡直是要多諷刺就有多諷刺。

  無論李希心中有多麼屈辱和不甘，也容不得他流露出半分。「皇后陛下謬讚，兒不甚惶恐。」

  萇離盯著他看了許久，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然後揚聲對眾人道：「我許久不出席射典了，今日一見發現諸位勇威不減當年，我甚是欣慰。例行賞賜是一回事，我也該對諸位有所表示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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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萇離的目光從眾人面上掃過。「來人，把我的馬殺了，我予各位分食馬肉。」

  郭喬將眾人的反應全看在眼中，微微一笑，阿離到底是寶刀未老。

  因為早有吩咐，所以馬是就地宰殺。駿馬的嘶鳴，以及濃重的血腥味刺激著所有人，有些文官已然面如土色，若不是顧忌著昭獻皇后，當場就能吐出來。

  萇離說的分食馬肉，當然是生肉。宰殺馬匹的腥臭味還未散去，一盤盤血紅的生馬肉就被送到眾人面前。在從容接過送至面前的生馬肉後，萇離笑道：「昔年偷襲回鶻大營時，為掩藏行跡，雪夜不敢生火，唯有剛割下來的馬肉有些熱氣。那時的好東西，如今淪落成了憶苦思甜的玩意，如此方不辜負昔年與我一道浴血沙場之人。」

  那些曾隨萇離出征的武將們紛紛起身，齊聲道：「謝皇后陛下分賜馬肉。」

  之後，萇離便在眾目睽睽之下，從容不迫地用匕首吃完了那一小盤生馬肉。

  昭獻皇后尚且如此，眾臣們哪裡還敢廢話。真正領兵征戰過的人都能淡定吃完，而那些養尊處優的就只能捏著鼻子往下咽。即便如此還是有人咽不下去，直接吐了出來。本就在艱難下咽的旁人見此情景，再也忍不住跟著吐了。

  萇離掃視過眾人後，目光落在李希身上，她溫和的語氣在此時顯得沒有一絲溫度。「大郎為何還不吃呢？」

  「兒……」面如菜色的李希，一時沒有說辭。

  萇離笑而不語，示意將李希面前的馬肉送到自己面前，用匕首將馬肉切好後，親自送至他面前，全場立時鴉雀無聲。

  「大郎是皇子，自幼養尊處優慣了，不會做這種事情也不奇怪。若是被你父皇知道，我親自為你分肉，怕是要跟我發作不小的脾氣呢，畢竟這種事情他為我做過，而我卻不曾為他做過。所以還請大郎勿要辜負我的一番心意，務必把這盤肉吃完。」

  聞著直逼面門的血腥氣，李希仍顯稚氣的面龐上已有冷汗滲出，可惜他仍未有動作。

  萇離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地上的李希，悠悠然地道：「大郎，若想征戰沙場之人不會吃生馬肉可不行。前幾日你同聖人說如今西去長安九千里皆是我朝疆土還不夠，該征伐萬里之外的比丘，才顯出我大國軍威。有雄心壯志是好，可這個距離你怕是只能吃生馬肉了。」

  看著立於身前的嫡母，李希知道，此時無人會幫他說話，雖然近幾年嫡母不再過問政事，可她仍餘威不減。縱使朝中從來不乏她的政敵，可父皇不在，這些人絕無當面頂撞她的膽子。念及此，李希狠了狠心，伸手捻起看上去小些的馬肉，顫巍巍地送入口中，然而他還是沒能咽下去，最終將馬肉吐了出來。

  「兵者，生死之地，存亡之道，大郎卻對興兵征伐視作兒戲，如此毫無敬畏心，豈能擔任

  一軍統帥？！」看著跪在地上大口嘔吐的李希，萇離神情愈發冰冷道：「一將成名萬骨枯是不假，可大郎勿要忘了這些枯骨，本該是咱們這些天潢貴胄庇護的黎民百姓！他們浴血沙場只為身後的妻兒老小得享太平，名垂青史從來與他們無關。」

  說著，萇離鬆開手中盤子，馬肉沾滿了沙土瞬間失去方才的鮮活。

  「聖人駕到！」宦官尖利的聲音劃破此時的寧靜。

  這人終於做夠看客，出來收攤了，雖然心中如此想，萇離還是按照規矩向李稷行禮。

  「都起來吧。」李稷含笑將她扶起。「你頭回主持射典，我看你許久未歸，便放心不下，所以來看看。」

  「多謝陛下顧念，這裡一切都好。」

  看著仍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長子，李稷很有慈父的樣子。「大郎起來吧。輸給你母親不丟人，跟她比一場馬球，能全須全尾地下場已是難得了。」

  萇離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李稷旁若無人地對她粲然一笑，道：「今日陪皇后助興之人皆賞綢緞十匹。」

  在參與馬球的幾人叩謝聖恩之後，李稷又道：「加封皇長子李希為潁王，即日起開府別居，不必再居於宮中。」

  眾人被著突如其來的加封炸得不知所措之時，李稷又朗聲道：「兩月後是皇后三十歲生辰，朕將於下月初一冊立六皇子李弘為儲君，如此也算是朕為皇后慶生了。」

  郭喬最先反應過來。「臣謹遵詔令。」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起身附和。

  三十歲的女人怎樣都不跟年輕沾邊了，任何人都會擔心色衰愛弛。眾人明白，聖人在此時冊立東宮完全是出於私心，此舉不僅可以穩固中宮地位，更是告訴朝野內外，他對昭獻皇后一如當初。

  看到萇離還愣在原地，李稷壓低聲音，玩笑道：「好歹是在人前，能不能給你夫君點兒面子？」

  「妾謝陛下隆恩。」萇離這才想起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