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靜好

2024-08-15 17:54:40 作者: 柴托夫司機

  在朝野上下的一片祥和之中,有件事就好像粒小石子被投入太液池一般,在些許的波瀾之後便就此銷聲匿跡。

  就在嫡子降生後的第三日,東宮裡的那位就被聖人以星宿不利,衝撞皇后,致使皇后生產不順的理由被賜死了。不但如此,此人死後更是被棄屍荒野,連入土為安都不得。

  萇離聽聞此事時,已是孩子降生的第七日。彼時她正望著搖籃中孩子熟睡的小臉,雖是意料中事,可她也未曾預料到李稷會狠絕到如此地步。

  「桑梓。」

  「奴婢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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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裡去尋個僻靜無人處,燒些紙錢給她吧。以後每年清明寒食,也不可忘了她。」

  桑梓終是什麼也沒說,只是躬身領命。

  萇離的注意力再次回到孩子身上,她已經反反覆覆打量了這孩子許多遍,眉宇之間還是能看出幾分其生母的影子,不過他到底長得像李稷更多些。

  剛出生的孩子不會睜眼,可萇離很想知道,這孩子究竟有沒有異瞳,若是沒有遺傳其母的異瞳,那麼所有一切都將成為徒勞,有許多人便是枉死。

  就在此時,孩子突然哇哇哭了起來,在乳母未趕來之前,萇離已經將他抱起,輕柔地安撫起來。

  隨著震耳的哭聲,孩子突然睜開雙眼。萇離心中大石落地,這孩子是異瞳無疑。雖不曾見過他生母的那雙異瞳,不過眼前孩子的一隻眼睛與自己的那隻狼眼如出一轍,至於另外一隻眼睛,則是隨了李稷,就是普通人的漆黑眸子。

  「綰綰,我回來了。」李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萇離立刻抱著孩子回身望去。「十郎,弘兒睜眼了呢。」

  聞言,李稷大步上前接過孩子,抱在懷中仔細看著,很有慈父的樣子。「這隻眼睛隨你。」

  比之第一次看見萇離這個母親,小傢伙顯然更給李稷面子,自被他抱過後不僅哭聲漸止,還與他對視起來。

  「臭小子!」李稷笑罵了一句,把孩子交給旁邊的乳母,讓她抱下去餵奶,之後又對萇離道:「為讓你多修養些時日,咱們待弘兒滿了百日再回宮。滿月酒,咱們一家三口自己辦就是,之後的百日宴在宮裡辦。」

  「好。」萇離明白李稷的用意,自己怎麼看都不像個坐月子的人,為免引來猜忌,索性就待孩子滿百日後再讓自己出去露面。

  一個謊言果然需要更多謊言去圓,萇離明白自己此生都要活在謊言裡了。

  孩子滿月那日,李稷帶著他去上早朝,與自己一道接受百官朝賀。如此禮遇,顯然不是宮中設宴可比的。

  按宮中慣例,皇子公主們都與其母同殿而居。可一直以來,萇離是與李稷同住的,現下如何安置孩子倒成了個麻煩,哪怕現在就立李弘為太子,他也不可能離開萇離,自己住到東宮去的。

  眾人犯難之時,李稷大手一揮。「不必麻煩,綰綰還是與我同住,把弘兒安排到偏殿去就是。」

  「十郎這是何意?」

  李稷看著懷中孩子道:「孩子不就應該長在父母身邊嗎?咱們的孩子,自然要自己養。」

  萇離帶著淺淡笑意應道:「好。」在她看來,住在一處才能叫做一家三口。

  孩子剛送來的時候,穩婆就說這孩子體格健壯。乳母的奶水極好,又有萇離的精心照顧,所以當萇離抱著他回宮時,小傢伙已經沉了不少。

  「你如今不比從前,若是吃力,就勿要勉強。」說話間李稷從她手中接過孩子。

  萇離摸了摸孩子熟睡的小臉。「如今還抱得動,待弘兒再大些我就真的抱不動。所以現在要多抱抱他才是。」說完身子一歪靠在李稷身上。「原來我們也可以有如此歲月靜好的時候,日子就該這樣一直過下去才好。」

  看著萇離此時的神情,李稷心中泛起無盡苦澀,倘若這真是他們的孩子該有多好。

  因著顧念年幼孩子容易生病,所以葉秀答應李稷,待到李弘三歲後再離開長安,如此葉秀也要久居長安了。雖然長安城內可供葉秀落腳的地方多的是,李稷還是打算給葉秀賜下住處。

  阿渃知曉萇離的心意,為著這個嫡子聖人已經破例太多,不好再為葉秀破例。所以趁著宮中家宴的機會,阿渃進言道:「說起來,陛下賜給妾的宅院,妾至今一回都沒住過,不如師父就在那裡住下,如此也不算辜負,再者說那裡入宮也方便。」

  不待李稷開口,萇離就道:「甚好,師父也算是阿渃的娘家人,住到那裡是應該的。」

  李稷知曉二人心思,便道:「既然你們都覺得好,那就讓葉先生安心住下吧。」

  有了孩子之後,萇離便淡出朝堂,朝臣們很少能在朝堂之上見到她。隨著她逐漸淡出,皇長子李希日漸在朝堂上活躍起來。自他年滿十歲後,除了日常課業以外,李稷開始允許他偶爾去宣政殿聽政。

  時光如梭,轉眼就到了李弘牙牙學語的時候。李希在朝堂上的表現愈發搶眼,最近一次隨父外出巡視軍務,得了李稷不少嘉獎。

  如此情形,桑梓難免緊張起來。

  可惜萇離從未將此事放在心上,聽著李弘的咿呀聲,她心情不錯。「你又不是不知,真正要緊的事情從來都是在紫宸殿內議的,皇長子還不曾在紫宸殿聽政,你何必如此緊張。」

  「聖人既然帶著皇長子去巡視軍務,這不就意味著皇長子可以涉足軍務了嘛。」 桑梓道。

  「朝中武將人才濟濟,輪得到他領兵出征嗎?他是皇子,日後他能不能做個賢王那是後話,可他都要學著當個賢王,畢竟他是長子,總要給弟弟們做個榜樣。聖人雖算不得馬上天子,但也是能領兵之人,兒子們豈能遜色?」

  「奴婢知道,您不曾把皇長子放在心上,可為著咱們六殿下著想,你不能不防啊。」

  萇離不以為地一笑。「放心,我心中有數。到底我也是個凡人,總要先顧著自己的孩子。」

  這時,采葛入內道:「夫人,懷淑郡主求見。」

  「這丫頭到底是求到我這兒來了。」萇離無奈搖頭。「讓她進來吧。」

  隨采葛入殿的是梁王的長女。「見過皇后陛下。」

  萇離將孩子交在乳母手上。「阿音今日是來見皇后陛下,還是來見嬸母的?」

  被一語道破心事的懷淑郡主毫不心虛,見聖人不在,便也大著膽子道:「兒來見的是貴為皇后的嬸母。」

  「不枉馮先生視你為得意弟子。」萇離莞爾道:「起來吧。」

  「多謝嬸母。」看到萇離和顏悅色,懷淑很是歡喜。

  「可是梁王不同意你參加今年科舉,你才跑到我這來的?」

  「回嬸母,阿耶倒沒說什麼,是母親不同意我參加科舉。」

  萇離會心一笑。「也是,王妃素得梁王愛重,她不同意的話,梁王必不會同意。」

  懷淑湊到萇離身邊撒嬌道:「嬸母,要不您跟母親說說,讓她同意兒參加科舉可好?」

  「那阿音先同我說說,你為何要參加科舉?」

  「當初嬸母創辦閨學就是為了讓女子能夠在科舉時,能與男子一較高下。兒若能考中進士,才不算辜負您的一片苦心,還有先生的教導。」

  「若真如此,你母親豈有不同意之理?」萇離閒閒道。

  懷淑一聽,慌忙叩首道:「兒知道自己比不得嬸母能夠出將入相。可此生相夫教子實非兒所願,還望嬸母成全!」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萇離道。

  旁邊的桑梓聞言十分納罕,這些年即便是萇離打心底看不上的人,她也不曾這麼不客氣地說話。

  懷淑面色一紅,懇切道:「嬸母的赫赫戰功,尋常男子都不比得,更何況是兒,兒對您當然是心服口服的。」

  「你可知,你所擯棄的平安喜樂是我,還有長樂大長公主畢生不可得之事。」 萇離語重心長地道:「且看你那長樂姑祖母,除卻鎮國大長公主的身份,她一無所有。你如今也大了,有些話我可以對你明說。若非我孤身一人,沒有外戚可以倚仗,你以為我能有今日嗎?說到底,權勢富貴不過都是過眼雲煙,我唯有夫君和孩子而已。」

  「嬸母……」

  「不過你有志向也是好事,只是這條路實在太過艱難。你可想好了?」

  「回嬸母,兒想好了。」 懷淑鎮重拜下。

  「既然如此,那你便去殿外跪著吧。」萇離道。

  稍稍猶豫過後,懷淑便道:「是。」

  「我說的不是延英殿外,而是宣政殿外。」

  已經起身的懷淑郡主足下一頓,語中未有遲疑。「敢問皇后陛下,妾要跪倒何時?」

  「跪到我肯鬆口為止。」萇離語氣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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