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當治，李弘當出

  如此安排傳到外朝時，眾人皆感慨昭獻皇后不愧是聖人一手調教出來的，朝堂之上的制衡之道，她在後宮用的可謂是爐火純青。

  韋叔裕知道的內情自然比旁人多些。「四娘當真是糊塗！」

  韋相夫人道：「相爺勿要動怒，不過就是把孩子交給旁人幫忙看顧幾月，到底後宮大權還在手中，這怎麼就是糊塗了呢？」

  「除卻皇后這層身份，昭獻皇后還是什麼人？她才是真正的百官之首！無論是前朝還是後宮，她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她如今不掌兵權，可朝中武將誰敢對她不敬，這次的事情可有一個武將參與其中了？昭獻皇后就從未把後宮大權放在眼裡，只要她還是皇后，後宮大權她隨時都可以拿回來。」韋叔裕道：「這回四娘用膝下三個孩子換了權勢，作為孩子的生父，聖人會如何想？作為君上，聖人又會如何想？！」

  韋相夫人臉色變得蒼白。「這該如何是好？」

  「四娘早就不得聖心了。」韋叔裕道：「昭獻皇后的心思，聖人一清二楚。你以為我為何會被勒令思過半月？」

  「相爺在府中思過，妾也不好入宮去。如此一來，便不會有人提醒四娘昭獻皇后的真正用意。」韋相夫人如夢初醒。「昭獻皇后，她……她竟這般心機深沉。」

  「她是心機深沉，可這個套兒終究還是四娘自己鑽的，怨不得旁人。」韋叔裕難免有些憤恨。「昭獻皇后昔年得郭相和大長公主的教導，又跟隨聖人多年，何況她從來就不是池中物。說句大不敬的話，倘若此時山陵崩，那這個天下就是她的。時至今日，即便聖人動了廢后的心思，也不是輕易能動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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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孤身一人並無外戚支持，這怎麼可能？！」韋相夫人極是驚詫。

  「就是因為她孤身一人，聖人才敢放權給她。放眼天下除了聖人，還有何人壓得住她？當初聖人御駕親征時，親口說過，軍國大事悉聽司空。就憑這一句話，若是聖人殞命沙場，那她就是事實上的天子。拋開她女子之身不談，她的文治武功並不遜於聖人。」

  韋相夫人驚得說不出話來。

  「咱們這位皇后啊，贏就贏在了她無外家，可若她輸也必是因為這個由頭。」

  「那她何時會輸呢？」韋相夫人呢喃道。

  韋叔裕並未回答，只是轉身離去。

  自此之後，韋相夫人便時常前往長安城的各大寺廟道觀。

  此事很快就傳入萇離耳中，桑梓對此忿忿不平。「她所求必不是什麼好事。」

  萇離卻不以為意。「你相信世上有神佛嗎？」

  「可……」

  「倘若這世上真有神佛，以我造的殺孽，佛祖為何還會讓我活到今日？」萇離自嘲道：「你可知這世上有多少人因我而失了至親所愛？縱使我從未後悔過當日所做選擇，可我還是心中有愧。」

  萇離說這番話的時候，李稷正站在窗外。於是乎第二天，刑部便接到聖人詔令，為祈皇后母子平安，故大赦天下。

  嫡子尚未誕育，聖人就大赦天下，言官們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就在李稷還未來得及對此大為光火的時候，郭喬只用寥寥數語便擺平了此事。「如今天下歸一，為安民心，難道聖人不該大赦天下嗎？」

  「自是應該，可豈能為以一介女子和一個尚未出世孩子為由頭呢？」

  「比之應景似地大赦天下，難道讓天下百姓都知曉聖人也個是心疼妻兒的丈夫，就不是安撫民心？就不是仁君風範？普通人家為祈願還要去施粥救濟窮苦人，聖人以天下為家，為祈願自然要施恩天下。所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聖人就不必齊家了？」

  這一番話說得眾人都啞口無言，大赦天下也就此定下。

  萇離並不知李稷大赦天下的目的，也曾當面問起此事。李稷卻不肯多解釋，只道是為孩子祈福。

  既然有人希望萇離這一胎是個女兒，甚至希望她殞命於此，那就有人真心希望她平安誕育嫡子。

  阿渃不屬於這兩撥人中的任何一撥，她只在意萇離是否平安，生男生女都無關緊要。

  自從昭獻皇后再度有孕的消息傳出以來，外命婦們紛紛來向皇后請安恭賀，不過她們很清楚，並非每個人都能有幸得見昭獻皇后。但皇后有孕，她們不來恭賀就是罪過，至於昭獻皇后是否見她們倒是無關緊要。

  阿渃自然是少數可以見到萇離的人，好巧不巧的是，那日沈燕婉也在，這二人在此事的態度都一樣。

  此前萇離從未想過，自己竟會淪落到被阿渃以及沈燕婉兩個人一齊說教的地步。

  這二人不厭其煩地將懷孕保養、小心防備之事一遍遍說與她聽，最後萇離只得以困意上來，把兩人打發走，如此才得了清淨。可惜所有能到她面前的，生育過的婦人全都不肯放過她，就算不比阿渃嘮叨，也是把所有事情交代了個遍。

  昭獻皇后本就身體不好，現下有了身孕，宮內對她的飲食保養愈發上心。不久之後，葉秀的歸來，也讓眾人知道聖人是何等重視皇后這一胎。

  「辛苦師父跑這一趟了。」萇離帶著歉意道。

  「哪裡的話。我幾年不曾回來，可多少故人還在長安，我原也打算回來看看的。」葉秀道：「我只是沒想到，聖人為你竟做到了這種地步。」

  「看來你們都知道，我早就不能生育了。」 萇離神色黯然。

  葉秀語重心長地道：「阿離，你也不願留下一個襁褓嬰兒就撒手人寰吧？有些事情，聖人不比你阿耶。」

  「我明白。」萇離道：「其他人都還好，阿渃那裡就拜託師父了。」

  「放心，我會尋個好理由，攔住她來見你的。」

  萇離道：「那就有勞師父了。」

  挨過眾人的輪番說教之後，李稷終於帶著萇離回了萇府。

  恰逢歲末新春，各種祭禮紛至沓來。因著昭獻皇后懷有身孕，所以，這是自她封后以來，第一次不在這種場合露面。

  有心人明白，如此重要的場合昭獻皇后都未曾露面，可見她這一胎並不安穩，加之葉秀有意無意放出的消息，便再無人想著來萇府探望皇后，至此萇離終於得了清靜。

  之後的時日裡，李稷雖然不願與萇離再提起東宮裡的那位，可萇離還是堅持讓他經常去探望。只道是，十郎時常探望，那人定然高興，母體身心愉悅，孩子也長得好些。

  李稷明白，其實是綰綰心裡過不去這個坎，她還想著盡一切可能撫平心中愧疚。故而不在此事上與她計較，只要綰綰提起，自己便會前往東宮。

  八個月後，李稷終於迎來了他期待已久的嫡長子，無論內心真實想法如何，至少在明面上，朝野上下是一片祥和喜慶。

  既是嫡長子，那其名字便不會由昭獻皇后看著辦了。李稷於朝堂之上公布皇后喜得麟兒的喜訊之後，當即就為嫡長子定下的名字：李弘。

  「老君當治，李弘當出。」

  頃刻之間，皇長子李希的名字就顯得不過爾爾。這是聖人一統天下後的第一個年頭，眼前是一個太平盛世的開始，這個嫡長子來的很是時候。

  韋姈月在聽聞嫡長子降生的消息後，當場昏厥，而當她聽聞聖人賜名李弘時，她陷入良久的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