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術

  在萇離離開紫宸殿後，她再度有孕的消息也隨於傳朝野。在她授意之下，昭獻皇后要把貴妃三個孩子交給旁人撫養的消息，同樣傳遍宮廷內外。

  曾經那些蠢蠢欲動之人乍聽之初無不惶恐，昭獻皇后當真是不出手則已，一旦出手必是殺招。

  難得忙裡偷閒可以提前回府的裴宥，發現阿渃帶著兒女們如往日一般出來相迎，十分詫異。「你此時不是應該在宮裡嗎？」

  「這幾日阿姐必然事多，我待她忙完了，再入宮探望不遲。」阿渃道。

  裴宥明白阿渃的意思，笑道：「前陣子，聖人對奏請充裕後宮的摺子一律留中不發，昭獻皇后更是連面都不露。可見夫妻一心是極其要緊的，這下朝野內外必定都消停了。」

  「怎麼？聖人也出手了?」

  「嗯。」裴宥褪下官服上的腰帶。「凡是上了摺子的人，不僅賞賜兩美女，連助益房事的丹藥都一併賞了。」

  阿渃實在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聖人果然是寶刀未老啊，永遠都有新花樣。」

  「那可不，聽聞叔父在紫宸殿都快哭出來了。本來聖人只是每人賞賜兩位美人，他一聽就坐不住了，立刻請求聖人免了給他的恩賞，結果他不僅多得美人一名，還讓所有人都多得了宮中司藥為眾人特製的丹藥。」說起此事，裴宥面上的笑意也抑制不住。

  

  阿渃再也忍不住了，笑得直不起腰來。「從此以後，叔父怕是再也不好意思笑話旁人懼內了。」

  「恐怕不止。」裴宥饒有興味地道：「今晚上有不少人家是雞飛狗跳呢。」

  正如裴宥所說，的確有不少人家是雞犬不寧。

  因著次日是旬休，所以眾人並不知道被聖人特意關照過的裴相是何等境遇，眾人只知道他在旬休過後告了病假。

  李稷出於某種居心不良的目的派了肅庸前去探望，然後裴相被自家夫人掛了彩的消息，就傳到帝後耳中。

  「昨日夜裡，裴相夫人一怒之下將發梳擲了出去，正好砸中裴相的額頭。雖然傷得不重，可奴婢看裴相的樣子，總得歇個七八日才能上朝呢。」肅庸笑著說。

  「某人聽見沒有？」李稷陰陽怪氣地道。

  萇離正在給李稷整理書架。「我如今武功盡失，所以某人覺得自己又行了是吧？」

  「怎麼說話呢？」李稷佯怒道：「我明明一直都很行。」

  曖昧語氣讓萇離抓起一卷書就沖他擲了過去。

  李稷單手接住書卷，道：「你是沒讓我掛過彩，還是沒跟我動過手？你當初是不是還想謀殺親夫來著？」

  這時，采葛快步入內。「夫人，貴妃求見。」

  不待萇離開口，李稷先問道：「這是貴妃第幾次請見了。」

  「回陛下，今日是第三次了。」

  聽罷，李稷漫不經心地道：「差不多行了啊。」

  「陛下這是心疼了？」萇離笑著問道。

  李稷沒好氣地橫了她一眼，道：「我讓韋叔裕思過半月是何意，你看不明白？」

  「多謝十郎。」說著，萇離就要出去。

  「此事就不必謝了，我是你夫君，我不體貼你，難不成等著旁人來體貼你？」說著，李稷又專注於面前的奏疏之上。

  韋姈月此來是何目的，自是不必多說。

  萇離拿出中宮皇后應有的氣度道：「我近來貪睡，勞煩貴妃跑了好幾趟實在不好意思。」

  無論心中如何想，於明面上韋姈月都需畢恭畢敬，更何況此時她還有求於人。「皇后陛下言重，您如今懷著身孕，貪睡也是常事，您安胎要緊，妾等著您也是應該的。」

  「如此說來，那就多謝貴妃體諒了。不知你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如此明知故問讓韋姈月心頭一緊。「妾想請您允許，妾的三個孩子繼續留在妾的身邊。」

  萇離神色淡然地看著她，許久之後才含笑開口。「聖人為了讓我安心養胎，打算過幾日就帶我去宮外住著。到時宮中一切都要指望你的，膝下三個孩子，貴妃怕是要忙不過來了。」

  「楊妃素來與妾一同協理後宮，有她從旁協助，妾忙得過來。」韋姈月已然明了萇離此舉意在自己的協理六宮之權。

  「我未入宮時，也是你們二人共同執掌後宮的。把後宮交在你二人的手上，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那時你們各自只有一個孩子，又有乳母嬤嬤從旁協助，到底也花不了什麼功夫。而你如今已有三個孩子，難免精力不如從前，若是再累壞了身子，就算聖人不怪罪，我心裡也是過不去的。」

  這一番冠冕堂皇，韋姈月只能勉強應道。「妾多謝皇后陛下體恤。」

  「關懷妃嬪是我分內之事，貴妃如此說，我倒是慚愧了。況且皇嗣是這宮裡天大的事情，此前二公主夭折就是個例。你是這宮裡生育最多的人，自然更要當心。」

  這話聽得韋姈月眉心直跳。

  萇離乘勝追擊。「我方才說了，待我產愈之後回宮，孩子就會回到你身邊，又不是不讓你養育孩子了，不知貴妃為何如此緊張呢？」

  「妾……」

  「當初你懷第二胎的時候，就出了宮人誤將零陵香送至端妃處的事情，若非發現及時，今日皇五子的生母就要另有其人了。所以我不在的時候，貴妃可要打點起十二分的精神才是，這樣的事情可不能再出了。」

  韋姈月在寬大衣袖下緊緊捏住自己。皇后這是要留她的孩子為人質，免得自己在掌管後宮期間，做出什麼不合她心意的事情。

  萇離的語氣愈發柔和。「若是貴妃實在捨不得孩子的話也無妨。宮中妃嬪許多，我不在時由旁人協助楊妃理事，貴妃只管安心撫育孩子就是。」

  旁邊的桑梓露出一個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微笑，孩子和協理六宮之權，貴妃只能選一個了。

  韋姈月一口銀牙幾乎要咬碎，本以為這女人活不了幾年，沒想這幾年過去，她不但好好活著，而且還有了身孕。若是女胎也就罷了，若是個男胎……如此一想，韋姈月已經做出了選擇，反正皇后說孩子日後會還回來，但協理六宮之權一旦交出，是再難拿回的。

  「那妾就有勞娘娘費心了。」

  「貴妃客氣。同時照看三個孩子到底辛苦，故而肯定不好將他們安排在一處。皇長子就請慎妃照看，她是皇二子的生母，一向細心周到。兩個孩子年紀相仿，他們在一處也能相互看顧，兄友弟恭的事情，聖人定然也欣慰。」

  這個安排韋姈月可以接受。

  再來就是將次子交給皇四子的生母昭媛高氏。

  高氏的父親作為吏部尚書，在朝堂之上屬於皇后派系，此人與自己父親不睦已久，可朝堂之爭不好牽涉後宮。這般安排韋姈月雖有不滿，明面上她也不能反對，況且正因為兩家關係不好，高氏才更不好怠慢自己的兒子。

  看著韋姈月的神色逐漸緩和，萇離才緩緩道出自己殺手鐧。「宮中有女兒的不多，三公主就交給楊妃暫時照看吧。長寧是聖人的掌上明珠，我也很是喜歡，可見楊妃會養女兒，三公主交給她自然是極好的。眼見著長寧快到議親的年紀了，如此也能幫忙看顧三公主，楊妃也好多些精力與你一同打理後宮。」

  「皇后陛下……」

  萇離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韋姈月雖然激動站起，卻也沒說出什麼來。

  「韋相因何會被聖人罰俸思過，想來貴妃已經知曉。」萇離語氣極是柔和。「貴妃莫不是想步令尊后塵？」

  「妾不敢。」韋姈月極力忍耐著坐了回去。

  「那貴妃是覺得我如此安排有何不妥嗎？」

  韋姈月深吸一口氣道：「皇后陛下應該知道，妾與楊妃從前有些誤會，把華兒交到楊妃手上，妾不放心。」

  「難得貴妃如此坦誠。昔年你們的誤會我當然知道，可楊妃素來識得大體，更分得清輕重，你與她如何，與兒女之事無關。我是說將三公主交由楊妃照看，可沒說你不准試試探望，你若是不放心，多去看看就是了。倘若楊妃確實怠慢了公主，你可派人來告知於我，我一定為你做主。」萇離已然起身。「我也累了，貴妃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