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學

  之後的日子萇離過得依然自在散漫，很是愜意，可若說她徹底不問世事，卻是言過其實了。

  本書首發ʙᴀɴxɪᴀʙᴀ.ᴄᴏᴍ,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大婚後半月，那位有資格參加會試的馮氏終於抵達長安。萇離早有交代，所以她一到長安就被人安置在妘府住下。她因何來參加科舉，早在周成珺給萇離的書信中，就已將此事說清楚了。

  此人本名馮姝，夫家姓鄧，早年已經出嫁且育有一子一女，其子尚在腹時，她夫君就病故了。好在婆母開明，在其守寡之後也不曾苛待過她，更是准許其來參加科舉。上屆科舉時，馮姝孝期已滿，但她覺得自己仍才疏學淺，仍需精進，故而苦讀三年後，才來參加本次科舉。

  萇離看見此人的第一眼，就大抵理解李稷當年初見自己的心情，那時的自己在他眼裡都難以立足官場，更何況是眼前這個老實人？

  「妾拜見皇后陛下。」無需任何人引薦，馮姝已然知道來者何人。

  「今日不是正式召見你，無需多禮。」萇離已儘可能語氣和善了，可她上位者的氣勢依然讓馮姝有些侷促。「坐吧。」

  「多謝皇后陛下賜座。」

  雖然知曉馮姝此次科舉註定不會有結果，可萇離並不打算讓她就此打道回府，此人於自己還有大用。不過在此之前，自己要確認此人心性如何。「夫人這一路奔波固然辛苦，我卻不得不給你當頭一盆冷水了，此次科舉你絕無可能進入殿試。」

  馮姝一怔之後才道：「陛下所言，妾並不意外。過去三年，您若是默默無聞也就罷了，但您已官至都護不說，又以不世之功榮登後位，更不必說您的出身又壓得滿朝文武抬不起頭。任誰也不希望再出一個您這樣的人。」

  「你倒見事清楚。」萇離道：「既知如此，你可後悔？」

  「不悔，妾來參加科舉從不為功名，只為給一雙兒女，尤其是犬子做個讀書的榜樣。」馮姝道。

  「如此說來，會試之後你就要返鄉了？」

  「正是。」

  萇離盯著馮姝看了許久，能為激勵兒女好好讀書而來參加科舉的母親，自己無論如何都該留下她的。

  「可惜了，我本有份差事要給你。我原想著你若領了這份差事，我可著人把你的一雙兒女都接來長安，當然，你婆母於你有大恩，若她老人家願意，你們全家都可一併遷來長安。女兒也就罷了，終歸是要嫁人的，能有你一半的學問已是極好。至於你那遺腹子，想來你對他寄予厚望，不然你也不會如此以身作則了。邊地到底不比長安，在此長長見識，於他日後大有裨益。旁的不說，由我出面為他請一位德高望重的先生還是不成問題的，若他的確是可造之材，我定會給他安排個好前程。」

  萇離知道自己開出的條件，天底下沒有任何一個母親可以拒絕。

  果不其然，馮姝有些緊張地問道：「不知陛下欲指派給妾的，是何要緊的差事？」

  看著馮姝的表情，萇離笑了。「放心，不是什麼賣命的差事。你知道男子有國子監這樣的官學。至於女子，莫說是官學，哪怕是民間的學堂都不曾有過。所以我想為女子辦一所閨學，你在鄉試時所作的文章，我已經看過，做個教書先生還是綽綽有餘的。所以我只是想讓你去閨學之中做個教書先生，僅此而已。」

  馮姝眼中熠熠生輝。「陛下也是參加過科舉的，自是知道尋常閨閣女兒學的那些東西，如何能參加科舉？所以允許女子參加科舉，於大多數人而言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罷了。您設閨學是真正將這空中樓閣落到實處了啊。」

  萇離笑道：「你既如此說，我就當你答應了。」

  「妾願領此重任。」馮姝起身叩首。

  「有句話我說在前面，並不是真要你教出個狀元來。所謂修身治國平天下，修身都做不到的人，也不必去參加科舉。多讀些書總沒壞處，同樣是相夫教子，也比只會些內院勾當人的強。」

  「妾明白陛下的意思，請陛下放心。」

  萇離已然起身。「暫且安心住下，好好準備會試。禮部如何判卷是一回事，可你的考卷，我會親自看的。」

  從妘府出來後，萇離並未直接回宮，而是改道去了梁王府。

  「夫人，咱們為何要去梁王府？」如今桑梓終於改了對萇離的稱呼。

  「我若是比照國子監來辦閨學，你覺得這閨學辦得下去嗎？」萇離反問道。

  「只怕聖人都會出面讓您關了的。」

  「你知道就好。」

  面對萇離的突然到訪，梁王妃雖然意外，卻也很是欣喜。「皇后陛下大駕光臨，妾有失遠迎，真是失禮了。」

  「九嫂笑話，是我不請自來。」萇離與這位妯娌如今甚是親厚，未多做寒暄，便道明來意。

  「皇后陛下的意思是，由妾出面來辦這個閨學？」梁王妃道。

  「九嫂的阿音也有六歲了，就當是我這個嬸母出錢給九嫂的掌上明珠辦個閨學如何？阿音性子活潑，其他貴女們都可來此，女兒家在一起也熱鬧些。那位鄧夫人我剛剛見過，為人端方持重，學問更是沒得說。」

  「皇后陛下言重。」梁王妃素來蕙質蘭心，知曉萇離此舉的目的。「本就是件好事，無論如何妾都斷無推辭的道理。妾以為到底是閨學，也不能全按國子監那套來，女兒家該讀的東西無論如何都不該省了，禮儀規矩，針線女紅也是要的，學有餘力之人再安排上文章典籍，科舉的那些門道也未嘗不能教。如此任誰都挑不出這其中的錯處來，皇后陛下以為如何？」

  「九嫂辦事我一向是放心的。雖說如今聖人不限制我出入宮禁，可我也不能太過放肆，此事我就拜託九嫂了，若有為難之處，九嫂儘管開口。」萇離道。

  「皇后陛下哪裡的話，這樣的事情妾當然樂見其成，一定竭盡全力為您把此事辦妥。」梁王妃道。

  「那就再謝過九嫂了。」之後，萇離與梁王妃閒話半日，才啟程回宮。

  萇離覺得自己要辦閨學的事情，無論如何都該跟李稷說一聲的。

  李稷的反應也與自己預料一樣，只嗯了一聲就算同意。不過等他忙完手頭的事情，突如其來地問了一句。「你這閨學不是打算掛羊頭賣狗肉吧？」

  「何為羊頭？何為狗肉？」萇離問道。

  「羊頭就是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狗肉就是把老頭子們的臉都打腫了的你。」

  「所以，我是狗肉？」這回是萇離面色不善了。

  李稷立刻察覺是自己說錯話了，忙改口道：「比喻，我這就是個比喻。重點是你把人家的臉都打腫了。」

  「那陛下覺得，妾不曾知書達禮，還是非大家閨秀？」萇離的面色依然沒有好轉的跡象。

  李稷被問得一哽。「誰說你不是大家閨秀了？你若不是大家閨秀，這天底下還有大家閨秀嗎？你可是殿試第十名的進士，這都不算知書達禮，還有什麼算知書達禮啊？」

  萇離瞬間換上一副羞赧表情。「陛下如此說，妾都不好意思了呢。」

  半晌之後，李稷才憋出一句。「你這樣的大家閨秀，嬌羞就大可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