螻蟻

  當房門重新關上後，萇離立刻問道：「事情都查清楚了？」

  「清楚了。」周成珺道：「而且此事沒花多大的功夫。」

  「怎麼說？」

  「出事之後，就有人將這些東西送到下官那裡。」說話間周成珺送上一沓圖紙，和一封書信。

  萇離接過後速速翻了一遍，問道：「江茹慧讓人送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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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來者是她的弟弟。」

  「我聽說她死了，死於何處？」萇離又問道。

  「她死於當日的爆炸。」

  萇離當場愣住，她原以為江茹慧是畏罪自殺的。

  周成珺接著道：「都護大人那日能死裡逃生，固然有上蒼眷顧之意，可也有人拼死為您掙來了一線生機。」

  「江茹慧？」

  「正是。」

  「江氏是如何跟齊王扯上關係的，您已經知曉，下官就不做贅述了。」周成珺道：「當日爆炸的威力您是親眼所見……」

  萇離看著眼前的圖紙道：「他們是在整條街上都布置了火藥。」

  「早在聖人讓人翻修妘氏舊邸之時，當時城中官員就上奏可否把城內的老舊街道翻新一二，那時聖人覺得並無大礙就准了此事。」

  齊王是早就料到自己是一定會回來，萇離道：「此事過去已有幾月，一場雨不就能讓提前埋好的火藥廢了嗎？」

  「那次翻修街道只提前挖好了布置火藥的位置，而且大批火藥進城，不可能無人察覺，所以火藥一定是在城中配的，且您在鄉試當日必會前往考場，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萇離知道，最初的火藥就是術士煉丹的時候弄出來的，眼下看來是齊王手下的術士又改良了配方，想到此處她抬手示意繼續。

  「大人可還記得，您是剛走到街口就出事的嗎？」

  萇離這才想起，倘若爆炸發生在自己走到街中時，那自己應該沒有機會逃出升天。「可是有人提前引燃了火藥？」

  「正是。下官已找人看過，以圖紙上分布火藥的位置，從現場痕跡來看也對得上。」

  萇離拿過圖紙仔細看著。「需要引燃的位置不止一個，看來整條街上有他們的人，齊王果然是在西境經營多年了。」

  「可惜現在死無對證，除了江氏留下的這些東西再無其他。」周成珺道。

  「可知他們的炸藥配方？」

  「江氏有一封書信給您，下官怕其中有什麼不妥，所以打開看了，還請都護見諒。」周成珺送上書信道：「裡面有提及此事。」

  事情與萇離預料的差不多，釘子是齊王早就布置好的，江茹慧是在成婚之後才發現自家阿翁與齊王有所瓜葛，那時她還不知道自己的婚事都是個局，是人家想把她這可棋子捏在手裡才出的對策。當她發現事情不對的時候已經為時晚矣，那時她們全家的性命已被齊王握在手中，她只有聽命行事的餘地。

  直到事發當日，原本她弟弟被安排在街頭點火，可江茹慧知道此事過後整條街上的人怕是沒幾個能活下來的，於是她決定留下點火，自己的父母也留下點火，如此他們才肯放弟弟一條活路。可姜慧茹心如明鏡，只要萇離出了事，他們一家誰都別想逃出生天，她還記得萇離的恩情，也要想盡辦法保全弟妹，她唯一的機會就是提前點燃引信。書信是早早埋在家中的，她囑咐弟弟聽到動靜後，就帶著這些東西去官府找周刺史。

  書信的最後，是江茹慧附上的火藥配方，懇萇離念在自己拼死得來的配方，換自己弟妹留一條生路。

  看著手中書信，萇離心中愴然，江茹慧一個平頭百姓，落到如此境地，她能如何呢？當初她身陷囹圄如是，這次任人拿捏亦如是，人如螻蟻，命如草芥便是如此。自己能幫她一回，卻幫不了她第二回，自己救得下一個，卻救不了世間螻蟻。

  緩緩合上書信，萇離問道：「你怎麼看？」

  周成珺答道：「江氏一家的確情有可原。但此事咱們瞞得過一時，瞞不了一世。待聖人知曉真相，下官等人一頓斥責自是不必說，這些倒也沒什麼。可這些人，即便是您去求情也未必……」

  「說起來，你也是聖人的表兄，當然知道聖人的性子。」萇離道：「讓人去城外試試江茹慧留下的配方，若是真有那日的威力，就把她弟弟給我送來。」

  周成珺到底是忍不住了。「就算江氏留下的火藥配方沒有問題，您何必為著這幾個人而惹惱聖人呢？待聖人日後追究起來，不必下官們喊冤，聖人自己都想得到是您壓著不讓說，您死裡逃生何必去受這雷霆之怒？」

  「你這話是不錯。可你應該明白聖人從來不想把這場兄弟鬩牆鬧到尋常百姓家去，天潢貴胄們再如何傾軋都與尋常百姓無干。最初是我把江茹慧牽扯進來的，所以罪魁禍首是我，不是旁人。」萇離道：「你只需把人交給我，其他的事情你無能為力，聖人的雷霆之怒也不必你們來受。」

  「您到底是心善之人。」周成珺由衷贊道。

  「心善嗎？」萇離卻自嘲道：「說起來，死在我手上的人也不少了。」

  「大人不必自傷，誰不想做個人人稱讚的賢明君子，可這條路一旦踏上，就人人都有狠毒之時，無人可以例外。」

  這時，萇離突然問起。「江茹慧還有她父母的屍首可找到了？」

  「未曾，被夷為平地的街道還在整理中。」

  「那傷亡人數可清楚了？」

  「已確定死者二十八人，傷五十六人，還有十餘人生死未卜。」周成珺如實答道。

  「死者給予厚葬，傷者也要加以撫恤。快入冬了，那些房屋被毀之人你儘快想辦法安置妥當，不可讓他們無處過冬。」

  周成珺卻道：「大人，這其中到底還有多少人參與還不清楚呢，您怎可如此輕易放過？」

  萇離淡淡一笑：「布局之人早就逃出生天了，留下來送死的不過都是些小嘍嘍。他們之中有不少連全屍都沒有，我何必與他們為難？」

  「可……」

  知道周成珺還要再說，萇離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我明白你的顧慮，此事我也不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聖人給我派了以你為首的得力班底，可原鄴州的地方官大都未做調動，眼下大戰在即，鄴州上下務必要萬眾一心抵禦外辱，有些心懷鬼胎之人，我要拿他們腦袋為大軍開拔祭旗。此事，你知道該如何做。」

  「下官明白，請您放心。」周成珺立刻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