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波

  萇離改制科舉的奏疏傳至長安後，獲得沈楨等一眾寒門官員的大力支持，世家出身官員們雖然都明白此次改制就是衝著他們來的，可成日裡也是他們把公平取士掛在嘴邊，何況他們實在又找不出什麼冠冕堂皇的反對理由，有的沒的扯了一堆，終是沒能阻止此次科舉改制從內閣通過。

  可令人意外的是，對於此事聖人從頭至尾就沒表過態，眾人皆以為聖人會一力支持改制科舉。

  而李稷之所以沒有表態，是因為他很清楚綰綰做此事是有私心的。當初她參加鄉試，但凡她的字有一絲閨閣女兒的氣質，那她就絕無可能從鄉試中脫穎而出，如此就沒有這後面許多事了。若非今年還有女子報名參加科舉，她應該不會來這一出，到底通過此舉得益的大多還是寒門學子，所以李稷便對她那份小心思視而不見了。

  眼見快到中秋，就算綰綰不在自己身邊，李稷也會讓她知道自己是記掛著她的，所以親自選了禮物，讓人送去鄴城。

  然而大長公主的中秋禮居然先於李稷的送至鄴城，著實讓萇離意外了一回。

  「奴婢看過就是些尋常例禮，想來這封書信，才是大長公主的真實目的。」說著桑梓呈上書信。

  萇離一眼就認出這是大長公主的親筆，草草看過後，便置於一旁。

  采葛在旁關切地問：「夫人，大長公主可是有什麼要事？」

  萇離正專注於手頭的公文，所以頭也不抬地道：「你自己看吧，省得浪費我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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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采葛明顯有些遲疑。

  「你不用跟聖人稟告我日常行蹤？」萇離問道。

  采葛面色一紅，雖然尷尬，到底還是拿起書信看了起來。

  「大長公主這是提醒您小心齊王？」采葛多少有些意外。

  「若說聖人與齊王是權力之爭，我與齊王那就是死仇，以齊王睚眥必報的性子，他會因我遠離長安而放過我？」萇離很是不以為意。

  「可大長公主此舉是何意？」采葛又問道。

  「如今邊境不太平，我這樣的封疆大吏死在任上，你說會如何？」

  這回連採葛都忍不住嘆息道：「若真如此的話，齊王也忒……」

  「齊王若能有這般覺悟，何至於大位旁落？」萇離道。

  如此這般，萇離府邸內外的守衛又加了一倍，往來之人一律詳查，整個王府如鐵桶一般。

  可就是如此局面之下，萇離還是迎來了一位訪客。

  聽到許久不見的江茹慧主動求見，萇離這才想起她全家都在鄴城，知道自己來此地任地方官，前來拜訪倒也是情理中事，便讓人請她進來。

  看到江茹慧的打扮，萇離就笑道：「上次見你時才把婚事定下，如今你已嫁做人婦，可見咱們是許久未見了。」

  「都護大人有心，沒想到這樣的小事您竟然還放在心上。」江茹慧笑道：「妾受您大恩，之前在通州時就發現您身體不好，今日妾前來是為探望大人安好。倘若大人有用得著妾的地方，您只管吩咐就是。」

  「好好過你的日子，便是你對我的報答，才不枉費我給你改名換姓，讓你舉家搬離長安。」萇離道。

  「大人如此說，真是折煞妾了。」

  萇離笑而不語，只是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妾今日前來，是有一事相求的。」江茹慧小心翼翼地道。

  果然如此，萇離放下茶盞。「你直說就是。」

  「大人知道，妾還有兩個妹妹。她們眼見也到議親年紀了，妾想給兩位妹妹在大人府上討兩份差事。」姜慧茹鼓起勇氣道。

  「既到了議親的年紀，為何還要討差事？」

  「大人出身高貴，咱們這些人自是不能比的。俗話說寧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大人的近身侍婢，妹妹們自是不敢想的，只求到大人府上做些灑掃之類的事情。日後出去她們也是在您府上伺候過的，說出去妾家中也面上有光，妹妹們也能藉此機會找個好人家。」說完江茹慧起身叩首。「妾言語無狀，若是冒犯了大人，您重重責罰就是。」

  看到桑梓欲出言訓斥，萇離一個眼鋒掃過去，不動聲色地道：「你是家中長女，為姊妹籌謀來日是情理中事，你也是用心良苦。這本也不是大事，我若不同意直接拒了就是，還不至於要責罰你。」

  「多謝大人體恤。」江茹慧言辭懇切。

  「俗話說，人紅是非多。我如今官居正三品，難免引來旁人對我非議，與我走得太近未必是好事。何況我不可能久任這個都護，來日我回長安，你們一家必不會跟我回去的，不是嗎？」

  「大人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無懼旁人議論。妾的妹妹們愚笨，只求在大人府上做個粗使丫頭，來日嫁人也能被婆家高看一眼，妾所求僅此而已。」

  萇離又道：「你到底也是見過些世面的，應該能想到，如今莫說是在我身邊近身伺候的，哪怕是我府上的雜役，都需嚴查過家世背景才可以的吧？」

  「妾知道。妾問心無愧，您儘管查就是。」江茹慧語氣坦蕩。

  這一刻萇離幾乎要以為是自己過分多疑了。「既然如此，你把妹妹們送來，在我府中外院做幾日灑掃就是。你回去告訴家中父母，放心給女兒們議親就是，到底是我府上出去的人，我必不會虧待她們。」

  「多謝大人成全。」 江茹慧滿面欣喜。

  「我手頭還有公務，你先回去吧。」萇離道。

  「妾代妹妹們叩謝都護大人恩典。」 江茹慧堅持叩首謝恩。

  「桑梓，你親自送江娘子出去。」

  目送江茹慧離開後，桑梓再也忍耐不得。「娘子，此事您怎能應承下來呢。」

  萇離道：「如今能做出這種事的，除了那位還有誰？」

  「那您這不是自投羅網嘛。」

  「他們既然敢來，自是做好了萬全準備。我當然可以將江茹慧拒之門外，你以為他們便會就此收手？那時咱們可就真的毫無頭緒了。況且只有他們覺得能在我這裡得手，聖人那裡的勝算才會大些。」

  桑梓聞言也知自己不好再說什麼，只能就此作罷。

  「不過這個江茹慧到底是要好好查查的，此事你交代給沈慶之去辦。」萇離道：「另外給我收拾行裝，我要去趟朔方。」

  「您要見何將軍？」

  「除了他還有誰值得我跑這一趟？」萇離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