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年舊事
2024-08-15 17:50:57
作者: 柴托夫司機
眾人皆以為,聖人回到長安後,會與萇離鬧到天翻地覆的地步。可出乎意料的是,聖人回來的當夜順道去妘府接了人,然後直接回宮,仿佛九成宮裡的事情從沒發生過一樣。
可已經發生的事情終歸是發生了,不是眾人視而不見就可以假裝沒發生過一般。
在李稷返回長安的次日,萇離就升任正四品的樞密院承旨。至於此次升遷的原因,雖然詔令上未提及一個字,可眾人心知肚明,所以朝野上下無人也對此提出異議。這也在次印證了眾人的猜測,自萇離入朝以來,聖人對她的連番擢拔不只是因為個人喜好。
萇離在九成宮狠狠捅了博陵崔氏一刀的消息,短短几日之內就傳遍長安。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萇離與崔鉉之間的貓膩,至於那所謂的傳國玉璽,沒有幾人在意此物的真假,只要眾人願意承認那是真的,那便是真的。
眾人看到的是大長公主的人從博陵崔氏手裡拿到玉璽,加之當時崔氏正欲把此物送出長安,就連方向都不是前往九成宮的方向,只這一點就足矣證明博陵崔氏居心叵測了。此案由琅琊王氏主審倒是其次,以京兆韋氏和范陽盧氏為首的其他世家大族,紛紛藉此機會落井下石,博陵崔氏自然也不會坐以待斃,又拉了不少人下水。
這其中不乏想把萇離拉下水的人,可惜皆是徒勞。因為不僅有以沈楨為首的寒門官員們極力為她辯駁,更有周鶴齡為首的勛貴為她求情作保。
這些人只道是,那時萇離尚且年幼,這些事情根本輪不到她做主。妘氏以前還是別國臣子,就算妘氏有不臣之心,那也是對沮渠氏有不臣之心。自萇離在本朝入仕以來對聖人忠心耿耿是有目共睹。至於說萇離不顧親倫,當初博陵崔氏棄妘氏於不顧,又是怎麼說?更不必說,還有整個五姓七望的袖手旁觀。如今萇離大義滅親是不錯,可所謂天地君親師,這裡面可沒外家什麼事。人家秉承兄長遺願,向聖人獻上玉璽,誓死不受西夏敕封是忠於聖人,能如此忠孝兩全之人是亘古未有。
如此辯駁,使得有關萇離的緋議幾乎在一夜之間銷聲匿跡。
不過萇離本人對這一切是不聞不問。這次回宮之後,她安心做起了後宮。雖無外人知曉她是否真的不再過問朝政,她不僅仍居於聖人寢殿,也再無外臣可以見到她。
世家大族在此番明爭暗鬥之後,各家的勢力得以重新平衡,且另外五位參知政事並未牽涉其中,所以朝局仍然平穩有序。
崔鉉終是在此次風波之中病倒,在大長公主親自登門探病之後,崔鉉的請罪摺子於次日就呈了上來。
就在同一日,一封為博陵崔氏公開求情的奏摺經由秘書省送至李稷面前。此時,朝臣們都已知曉這封奏摺出自萇離之手。至於內容嘛,無非就是望陛下顧念崔鉉年事已高,請對博陵崔氏從輕發落云云。
這份奏疏還被李稷拿到了朝會之上與朝臣們商議。於是,朝臣們見風使舵地對萇離一番稱讚,什麼先公後私,忠臣典範等等,最後著落在陛下仁德之上。最後議定了對博陵崔氏的處置,除了意料之中的削爵罰俸以外,自崔元禮一輩起,博陵崔氏不得再出任朝中三品以上官職,而被博陵崔氏說是知情不報的琅琊王氏,也是一樣的處置。
此事被重重拿起,卻輕輕放下,朝野內外無人不讚譽聖人仁厚。萇離那道求情奏疏也多少為她挽回了些許名聲。不過有心人還是發現了其中端倪,朝中見過萇離手書之人並不在少數,而這封奏摺的筆跡雖然有幾分相似,可與她本人的字跡還是相去甚遠。
事實就如這些人猜測的一樣,奏摺的確不是出自萇離之手,而是旁人代筆,更準確來說,連代筆都算不上。因為當時的情況是,由於桑梓的筆墨功夫遜色萇離太多,所以李稷口述的同時也沒耽誤他與萇離下棋。
這一次的朝堂風波,真正置身事外之人並不多,而齊王就是其中之一。按照慣例,武將本就是本就極少參與朝議,即使是有資格位列朝會之人,大多數時候也只是聽著而已,無需他們發表意見。齊王本就是武將出身,即便他如今出任兵部尚書,此次的事情與兵部也無甚關係。
事實上不僅是兵部上下,滿朝武將皆無心參與此次朝堂爭鬥。眼下議和不成,那麼中昱與西夏之間必有一戰是朝野共識,又有吐蕃在旁牽制,整個西境守軍進入備戰狀態。與此同時,為免腹背受敵,整個河西駐軍也在加緊武備。
由於萇離的身份已經公開多時,所以葉秀已收到數封家書。至於內容清一色的都是父兄對他的嚴厲斥責,責怪他這些年來沒有把妘家幼女還活著的消息,向家中透露半分。
此時根本無需李稷出面,身為家主的葉向高就不顧年邁身軀,在得到消息後就立刻動身趕往長安。因此,在葉含英等人拿到曇燚花後的第二日,葉向高就到了長安。一番望聞問切之後,葉向高就告退出了延英殿。
直至三人出宮,葉向高仍是一言不發。
因知曉祖父對六叔多年來潛心研究毒物頗為不滿,所以葉含英出言勸道:「祖父,若不是六叔,郡主根本就沒有機會熬到現在。」
「你住口。」葉向高橫了孫女一眼後,對葉秀道:「是藥三分毒,更何況本就是毒物的東西,可一切只看你如何去用。就像兵刃既可以是殺人利器,也可以成為防身之物,只看持兵刃之人的心意。」
這番話葉秀是發自內心認同的。「阿耶說得是。」
「你幼時搗鼓些毒物我可從未說過你什麼,但你後來開始潛心研究毒物,可不是為了治病救人的。」葉向高注意到兒子瞬間蒼白的面色。「無論當初原因為何,總算沒有辜負,最後也算是歪打正著用在了正途上。」
葉含英不明就裡,瞟了一眼葉秀。而葉秀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葉向高看著兩人道:「雖然郡主如今狀況不容樂觀,可我也知你二人已經竭盡全力了。既是治病救人,其他事情暫且放下吧。」
「是。」葉家叔侄齊聲道。
「六郎,都過去這些年了,有些事情該放下了。」葉向高還是語重心長的勸道。
可惜,葉秀的態度還是一如當初。「阿耶與其勸兒子放下,還不如多勸勸您的長孫續弦。」
「這兩件事如何能相提並論?!」多年過去葉向高仍是態度堅決。
「都是情真意切,至死不渝。如何不能相提並論了?」葉秀理直氣壯。
葉向高一時語塞,多年不見的父子倆還是不歡而散。
叔父與祖父起了爭執,葉含英自是沒有插嘴的餘地。她心中卻是納罕不已,多年來她以為六叔拒不娶妻,是因為心無良人,今日看來並非如此。可她不明白的是,葉家的地位比上不足但比下有餘,六叔不是嫡子長孫,不是非要迎娶高門大戶的女子。就算六叔的心儀之人是個賤籍也總能作個侍妾,可多年來六叔身邊從來就沒有一個妾室,且聽六叔話里話外的意思此人已經不在人世,可到底過去這麼些年了,祖父居然還是這般態度,這讓葉含英不得不懷疑,六叔的心儀之人不會是個有夫之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