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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報(下)

2024-08-15 17:14:29 作者: 蘇佚

  顧傾墨一邊倒出兩盞茶,一邊道:「那可真是有趣兒了,都說了是秘密,小叔竟還知道地這樣清楚,還真是有意思,小叔喝盞茶?」

  王孜的目光移到茶盞上,蒼白修長的玉指輕輕拈了那綠瓷釉茶盞,放到鼻前聞了聞,冷冷地道:「這茶,泡地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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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傾墨隨口胡謅道:「霧離便是要泡得久,越久這香霧就越濃,估計是小叔喝慣了黑龍茶,總對別的茶不合口味,可若小叔打算日後仍像從前一般常來侄兒處,卻也要適應才是啊。」

  王孜盯著顧傾墨道:「你剛來的時候,我不是送來了許多新茶,怎麼從沒見你喝過?你既然知道我只愛喝黑龍茶,便不該明明有黑龍茶,卻總在我到訪的時候泡你這什麼霧離!」

  顧傾墨隨口道:「不喜歡的茶,留著做什麼?」

  王孜陰沉沉地盯著顧傾墨道:「你這話倒是提醒了我!」

  顧傾墨喝了一口自己的那盞茶,笑道:「小叔便是有心想除去你不喜歡的東西,也要看看你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

  王孜忽然想起今日不是來陪她喝茶鬥嘴的,而是另有要事,險些便被她帶偏了話題!

  於是王孜不再同她廢話,手指玩弄著茶盞,冷聲質問道:「所以...是你除去了你不喜歡的平襄侯晉承伋,是吧!」

  顧傾墨自顧自地道:「阿離看小叔便適合喝這霧離——」

  「我在問你!」王孜狠聲打斷顧傾墨的話,目光上移,漠視著顧傾墨。

  顧傾墨笑道:「若是小叔想聽阿離猜猜這個故事,阿離倒是頗有想法。」

  王孜的目光一冷,眼裡儘是不耐煩。

  顧傾墨不顧他的不耐煩,自顧自地道:「邵美人和瑤夫人本就一同進宮,瑤夫人出身還比邵美人高貴些,故而瑤夫人位分也比邵美人高,可邵美人卻比瑤夫人得寵。」

  王孜冷眼盯著她。

  顧傾墨微微抿嘴:「雖說大家都知道瑤夫人和邵美人是閨中密友,可今時不同往日,她們嫁了同一個丈夫,怎麼可能真的毫無芥蒂?」

  顧傾墨說著說著,便緊緊盯著對面一臉仿佛要吃了顧傾墨的王孜。

  王孜毫不避諱地無所動作,一言不發。

  顧傾墨也不移開自己的目光,繼續道:「先是邵美人的貓找不見了,其實或許...是瑤夫人嫉妒她得寵,將她的貓拐去,在淺霖居燉了吃了呢?那晉承伋呀,或許因為之前剜心頭血一事,正需大補,故而也分了一杯羹!」

  王孜越聽越不像話。

  顧傾墨還一本正經地:「而晉誠或許就是因為這麼件荒唐事兒,也為了這麼一個美人,將自己的夫人處死,再將自己的兒子流放,結果......」

  王孜微微眯了眯眼睛。

  顧傾墨微微笑著:「或許那邵美人也做了些什麼不得而知的醜事,瑤夫人抱著『憑什麼只有我出事』『要死便一起死』的想法,然後就給捅了出來,邵美人美麗皮囊下惡毒的胚子被晉誠發現了,晉誠什麼脾氣小叔會不知道?」

  王孜緊緊抿著嘴巴,惡狠狠地瞪著顧傾墨。

  顧傾墨不理會他情緒的變動:「他最是看不慣女人惡毒的,便忍痛割愛一同處死了唄!美麗的女人晉誠從來不缺,也或許晉誠本就是借這麼個機會,將這些該死的人清掃掉呢?晉誠是什麼人,你我難道不清楚嗎?」

  聞言,王孜的嘴角十分不悅地抽了抽。

  顧傾墨瞧見他這樣子,不自覺地笑出了聲,王孜一見她笑,忽然就轉開目光,緊緊盯著手中的茶盞喝了一口,忘了自己先前對這茶水的評判。

  顧傾墨忽然就神神秘秘地道:「不過,或許還有一種可能呢!」

  聞言,王孜的手明顯滯了一下。

  顧傾墨分明察覺到了王孜的異樣,卻裝作沒看見,繼續裝神弄鬼地道:「讓我們回到最開始那個問題!」

  王孜一臉聽一番究竟的神色。

  顧傾墨俯過身子微微湊近了王孜,神神秘秘地壓低嗓子道:「假如瑤夫人真的會毫不在意邵美人比她更得寵,那便只有一個可能!」

  王孜的瞳孔在聽到顧傾墨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微微睜大了一些:「你是說瑤夫人她——」

  「哎!打住,我可沒下定論!」顧傾墨拉遠了自己與王孜的距離,緩緩說道,「我的另一個猜想那便是,邵美人讓晉誠一起找跑脫的貓,結果沒找見貓,卻找見了在淺霖居私會的,那位剜心頭血的大孝子晉承伋...和寡慾無求的瑤夫人。」

  王孜的目光忽然一狠,緩緩垂下,盯著桌案上的綠瓷釉茶盞,一言不發。

  顧傾墨繼續說道:「晉誠一怒之下便將瑤夫人處死,將晉承伋流放,畢竟兒子是自己的,夫人卻是個不受寵的女人罷了。」

  王孜眼中淬著古怪的情愫。

  「但他又怎能放過同樣看到了這恥辱的一切的邵美人呢?」顧傾墨壓低嗓子道,「況且邵美人的貓也跑地實在太是地方了,若是如此,晉誠會怎麼想又會怎麼做,小叔怕是比我更清楚吧?小叔你說...是吧?」

  王孜目光復又上移,狠狠地瞪著顧傾墨,冷冷地道:「顧小七,你可知平襄侯的母親是哪家的人!你不怕蘭陵蕭氏的人知道了是你布局,要你性命嗎?」

  顧傾墨滯了笑意,忽然冷下了一張臉:「小叔,你該喚我阿離,您...喚錯了!」

  她抬起那雙漆黑如夜的眸子,直直向王孜射去一道冷光。

  王孜的瞳孔微微一縮,隨即還以更冷的目光:「我說過,你不要過分了!黨爭不是你能插手得了的,我們琅琊王家現今同你息息相關,我們給你身份讓你回來,你可別恩將仇報,將我們家拉下水。」

  顧傾墨冷哼一聲,也不否認:「我不過是送晉誠一份年禮罷了,自己有大孝道的兒子和自己無所謂的女人睡到了一張床上,而且...還是在或許是自己親祖母的人曾住過的房子裡。」

  顧傾墨加重了「或許」二字的語氣,喝了一口茶,道:「看著他們在那兒雲雨交歡,不知他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呢,哈哈,我在北苑看不到,還真是可惜了。」

  「顧傾墨!」王孜低聲怒喝,「你還是個世家出身的小姐嗎?做的都是些什麼下三濫的套路!」

  「之前還剜心頭血給祖母治病呢!這轉眼過了個年,心上的傷有沒有結痂都不知道,就在皇子首進宮拜年之日爬上了自己老爹女人的床,可不當真是個大孝子?」顧傾墨眉眼彎彎地看著王孜。

  她不管不顧的繼續說道:「這樣的人統領著戍衛營,難道不是謀逆之心昭然若揭?便是個傻子也要忌憚的吧?」

  王孜忍著怒氣問道:「你是怎麼知道平襄侯與瑤夫人一事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顧傾墨笑道,「如今晉承伋被流放,又折了他在宮中的暗線,小叔,你說我這局棋,下的好不好呀?」

  王孜見她笑靨如花,而那如花笑靨背後竟是如蛇蠍一般的陰謀詭計,不由得一口悶氣直堵胸口:「顧傾墨,你不覺得這些話從你嘴裡說出來,很噁心嗎?」

  顧傾墨收斂了燦爛的笑容,整張臉冷冰冰的,就像窗外紛紛揚揚的大雪:「噁心的,不該是那些做著這等有違綱常禮教、忠孝人倫之事的畜生嗎。」

  王孜竟然面露哀戚之色:「你是為了太皇太后?」

  聞言,顧傾墨一聲嗤笑:「我這樣令人反胃的人,做這些事不過是覺得好玩罷了,我顧傾墨,從不為誰。」

  「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一句『好玩罷了』,朝中會掀起多大的風浪?」王孜怒道,「之前好不容易維持住的平衡,如今一朝打破會招致什麼後果?」

  顧傾墨滿不在乎地道:「平衡?盛京的平衡早就該打破了,不破不立,小叔難道不知道嗎?」

  王孜見她如此隨意散漫,心內愈加鬱結:「平襄侯被流放,此事牽連甚廣,許許多多的人會因你的行為而犧牲——」

  「他們從來就不是犧牲,他們是該死!」顧傾墨狠聲道,那沙啞的嗓音中仿佛爬滿了陰霾,像是從地獄裡關押著的人發出的怒吼,令人毛骨悚然。

  王孜無言以對,因為其實他自己心裡也很清楚明白,盛京城中,哪來什麼無辜之人?

  但無話可說的他仍舊怒道:「別再有什麼動作了!否則我難以保證會不干涉你的行動,你在宮中的棋子,我也會一一拔去。」

  顧傾墨放下茶盞,一邊沏新茶一邊玩味地道:「你若能拔得去,那我也沒什麼好疼惜的了,他們沒有能力隱藏保護好自己,那便不過是沒用的棄子罷了,留著也是隱患。」

  王孜剛要開口,顧傾墨便道:「況且你不是一直在干涉我的棋局嗎,你當我不質問你就是不知道?說什麼蠢話。」

  王孜不答,只怒目而視。

  他忽然又非常清楚地記起來,面前這個今年剛到二十二的女子,不光嘴上說的厲害,其實手段也很狠厲。

  她是神童!那個曾被京中人人稱道的,風頭更勝於他的神童,顧家傾墨。

  ——二十二年前七月半,大晉鬼節,琅琊王家與洛陽顧家便是同在那日的子時各誕下一名嬰孩。

  琅琊王家誕下的一子,名為王孜。

  洛陽顧家誕下的一女,名為顧傾墨。

  原本鬼節誕下的孩子命中帶煞,視為不吉,易早夭,然而兩童均平安長大,且皆聰慧異於常人,成了大晉神童,時稱「雙惠」。

  但王孜因為娘胎裡帶的體寒,生來便體弱多病,顧傾墨則是健康活潑,更勝王孜聰穎,是以雖均為盛京神童,但顧傾墨風頭更盛。

  但如今,因芍山之亂,盛京中人只怕是再無幾人記得顧傾墨此人。

  「顧小七,你當心玩火自焚!」王孜回想起這令他十分不愉快的事情,不由得皺起了冷厲的細眉,怒道,「琅琊王家從不許子弟參與黨爭,你若要裝成我們王家人,便用心去裝!別到時候窮途末路,還要拉我們王家下水!」

  顧傾墨細細撿著茶壺下的熱炭:「那要多加小心的...是小叔您啊!」

  王孜的玉指一縮。

  顧傾墨緩緩地道:「小叔可要藏好了自己的小心思,千萬別叫父親知道了,您究竟在幫扶誰...坐上太子之位呀!」

  王孜右手捏成拳,冷聲道:「不用你說,告辭。」

  顧傾墨也不看他:「此事還沒完呢,小叔若怕晉承伋有什麼不利於您的把柄,的確是要趕快去清理了,阿離思慮沒有小叔那麼周全,若是反而害了小叔,還望小叔多擔待。」

  王孜聞言,更是生氣,拉起帘子了卻又回頭道:「既然我能看出此次是你在背後設局,那便也有別人能看得出!可千萬別叫什麼熟識你的人知道了你的存在!」

  顧傾墨沏了一盞新茶:「原話奉還,阿霧,送小叔!」

  「不必!」王孜甩下這麼一句,悻悻離去。

  東市:

  蘇介站在一棵老槐樹下,眼睛緊緊盯著東市的入口處。

  黑沉沉的天空中紛紛揚揚的落著雪片,為盛京悄悄披上銀毯,整個東市都被各色花燈的暖光充盈,雪花落在人們肩上的時候好像也裹挾著融融春意而來。

  「她許是不來了。」顧槿拎著一盞花燈走到蘇介身邊。

  蘇介的眼睛不曾離開入口片刻:「她答應我的,就一定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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