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帖(上)
2024-08-15 17:14:17
作者: 蘇佚
「別動!」芮之夕低喝一聲。
顧傾墨不為所動,吃力地抬起手,指著自己胸前的一個位置:「大概是這兒。」
芮之夕只看了一眼便道:「這位置離心口近,刺一刀死不了人,但絕不是心頭血。」
顧傾墨又想了一想,剛想再問什麼,就被芮之夕厲聲打斷:「你還想不想治了?我這兒可正施針呢!你這麼動來動去,腦子裡一刻也不肯放鬆,是真想一條小命搭進去啦?」
芮之夕對顧傾墨說起話來,向來不客氣,與她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山美人兒花樣兒截然相反。
顧傾墨只好忍著不動,嘴皮子卻不歇:「你對師叔可客氣點兒啊,沒大沒小的像什麼樣子,先前那都是給你臉了。」
芮之夕立刻將一根針扎進她一個穴道。
「啊——」顧傾墨倒吸了一口涼氣,「你這是要謀殺師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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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之夕又要扎她,顧傾墨忙制止她道:「別別別!我惹不起您...哎我不過是發熱罷了,給我開兩副藥不就得了,為什麼非要扎針啊?你不會是藉機報復我吧?」
「發熱?」芮之夕冷笑一聲,俯身給顧傾墨扎針,嘴巴就湊在顧傾墨耳邊,譏笑道,「看來神童除了玩弄權術,遇上這種下毒陰人的,就完全是束手無策了。」
顧傾墨皺了眉:「下毒?」
芮之夕見她無動於衷的樣子,無奈道:「要不是艾姑娘心細特意叫我趕回來一趟,就你這身板,頂破天再撐兩天,到時候就連太醫都查不出來你究竟是怎麼歸西的。」
顧傾墨忽然蹙眉不語,沉默了半晌才冷著聲喊道:「曉艾!」
曉艾聽見顧傾墨叫她,急急忙忙地跑進來:「公子有何吩咐?」
顧傾墨道:「你去將阿霧昨晚帶回來的那條藥巾拿來。」
曉艾立刻將那條藥巾取了來,便又退到外間候著。
顧傾墨將藥巾遞給芮之夕:「你聞聞這巾子上的藥汁,可有心頭血?是否含有能起死回生的藥?又或者說...能否解我這體內的毒?」
芮之夕接過那條藥巾,細細聞了聞,冷著一張臉道:「這藥汁里有血不假,也是上等的藥材,只是恕在下學醫不精,竟不知道這藥還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也不知是哪位高人肆意論斷。」
顧傾墨緊緊盯著那藥巾。
芮之夕還在冷嘲熱諷:「至於是不是心頭血呢,還請您出了這王府大門,左拐直走到底,再右拐直走到底有家殺豬的,您去問那位殺豬的去。」
顧傾墨這時候也沒有閒心同她鬥嘴,忙問道:「那是不是只有用這藥巾上的藥汁,才能解這毒?」
「對啊,只是不需要人血做藥引,不過這藥藥效太慢,加點兒人血可以刺激中毒的人快速醒來,我在寧洲城的時候見過這種毒。」芮之夕只答不問,完全就是還在置氣。
顧傾墨開口就想罵人,但又生生止了回去。
芮之夕見她這副神情,不再逗弄她,但也不再說話。
顧傾墨此時才真正想通了每一節,而與此同時,一個狠毒的念頭也在她心底編織起來。
沉默了好半晌,顧傾墨才從那個陰謀中抽出點兒精力,道:「既然回來了就多住些時日吧。」
「不了,」芮之夕一邊拔針,一邊道,「先前就是算著你的藥快沒了才回去配製的,沒想到行到半道上就又回來了。」
顧傾墨隨口道:「補藥而已,有什麼打緊的。」
芮之夕張了張嘴,本欲反駁,但還是緩緩閉上了嘴,平緩了呼吸後正色道:「你身子虛,又憂思過度,吃些補藥是好事,況且你性子急,這藥能壓壓你的火氣,說不定還能治你的嗅覺。」
顧傾墨毫不在意地道:「吃了這麼多年也沒見效,倒是呼吸不順暢的時候吃一粒能緩解。」
芮之夕面色赧然:「既有用便是好的,況且你也說都吃這麼多年了,何妨再繼續吃下去。」
顧傾墨澀澀的笑了一下:「就是每天都要吃有些麻煩,都說是藥三分毒,吃這麼多年,我怕是想治的病沒好,反倒添了許多毒。」
聞言,芮之夕眼神閃爍,立刻紅了眼眶。
她沉默良久才道:「我再給你施一次針就回去,年後便會來的。」
「這麼快就走,還要等年後才來?不能陪我過年嗎?」顧傾墨有些失落。
芮之夕在顧傾墨看不到的地方,苦著一張臉道:「你有艾姑娘就夠熱鬧的了,扯上我做什麼,而且我今年應了院長的邀,去書院過年。」
顧傾墨愣了一瞬,回過神瞭然,嘆了口氣:「原來如此,那便不留你了。」
芮之夕試探問道:「沒什麼要我帶給院長的話?東西也行。」
顧傾墨苦笑著搖搖頭:「義父他,大抵還在生氣呢。」
哪有父親會真生女兒氣的,芮之夕心想。
顧傾墨道:「你去書院過年,可千萬要多吃一點,將我那份也吃回來,年夜飯向來都是義父親自下廚,義父的廚藝很好,好不容易才能吃到一次。」
芮之夕道:「呵,你是算計著讓我多吃一點,好讓院長下次不敢請我,那我們倆就一樣吃不到院長的珍饈,你心裡才平衡吧?」
「你倒是曉得義父是個鐵公雞。」顧傾墨笑起來。
芮之夕道:「明日就給你施針吧,我還是快些回去,給您這位祖宗把藥配好。」不然,我怕你是等不到我下次來了。
芮之夕剛拔完所有針,正收拾東西呢,曉艾便進來稟道:「公子,十四皇子來了。」
「小十四?快請進來!」顧傾墨道。
「既然你有客,那我便回房休息了。」芮之夕拿起醫箱便往外走。
顧傾墨喊住她:「等你下次來,我帶小十四見見你。」
芮之夕回過身,沉沉地望了顧傾墨一眼,皺著眉道:「你是想......」
顧傾墨輕輕地笑了一下:「你說得對,再聰明的人也躲不開陰招,他兄弟多,我得為他...尋條生路啊。」
那笑容之中,略微有些苦澀。
芮之夕的鼻子忽然便有些酸,望著顧傾墨的眼神之中,多了些東西,也漸漸望不清顧傾墨的輪廓。
她忙道:「隨你去吧。」便倉促地出了房門。
你連那人的兒子都想著去為他條謀生路,怎麼不想著,也為自己謀條生路呢?
南院:
「這小丫頭的的確確不簡單,」國子監學正王孰一邊喝茶,一邊說道,「借了我王家身份回盛京不出一年,盛京竟已亂成了這個模樣。」
王孜在臨一幅字帖:「四哥以為她冒這麼大險回京,是來做顧家七小姐,或什麼王家公子的嗎?」
他忽然探過身子,至陰冷的目光射到王孰身上,像是要射穿王孰的三魂六魄一般,「她就是來攪弄這盛京的風雲的。」
王孰被這弱弟的目光之陰冷驚地出了一身冷汗。
王孜回身提筆,仍舊臨著那副字帖:「往後盛京的局勢,只怕會更是緊張。」
王孰嘆了口氣。
王孜繼續道:「本就是一盤散沙的太平光景,一個心懷仇恨的小丫頭動動手指也可以打破這種表象,那光鮮的皮肉只才撕破一點兒,腐爛的臭味就已薰染了整個盛京。」
他蘸了蘸墨汁:「只怕往後那創口越戳越大,越戳越破,把早已爛透的里子翻了出來,這盛京才真是要大亂了。」
王孰被他的一番真話說得皺緊了眉:「容離,你怎麼看...顧家小姐回來一事?」
「大哥不許我動她,」王孜將寫好的一張字拿起,輕輕吹乾了上面的墨跡,「畢竟她也是二姐姐的親外孫女兒。」
「我記得那時你們都是大晉神童,並稱『雙惠』,九年前中秋佳節,原本是你們倆第一次正面對決,一決勝負的日子,沒想到。」王孰嘆了口氣。
王孜目光輕顫。
王孰繼續說道:「芍山之亂後,原以為你們這一生都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了,誰知如今竟又以此玄妙的身份相遇,可真是緣分啊,這場比試,怕是連老天爺也不想讓你們逃掉。」
王孜笑道:「顧小七如今的棋,是想大破大立,我便順水推舟助她一臂之力,但往後......」
「如何?」王孰忍不住問道。
「盛京的血雨腥風我任她攪弄無妨,可盛京的太平盛世,卻必須要由我來創!」王孜一雙狹長而妖媚的眼中,射出王孰看不懂的光,似乎要將這盛京的天都燒盡了。
王孰不再去看王孜的眼睛,而注意到了他手中拿著的那張他方才寫好的字,來了興趣。
他問道:「你對十四皇子的字有興趣?怎麼在臨他的字?十四皇子的字雖然漂亮,卻也沒什麼特別之處,你臨他的字做什麼?」
王孜的手在聽到王孰說第一次「十四皇子」的時候就明顯地僵了一下,方才臉上令人驚訝害怕的光一瞬潰散,眼神有些慌亂,一時啞口無言。
王孰卻未曾注意到王孜的異樣,拿起了王孜在臨的那副字,細細評鑑道:「這的確是十四皇子的字,寫的比他原先要好很多了,更有筆勁,承起轉合之間有了不一樣的風骨,看來的確是成長了好些,也慢慢有了自己的風格。」
王孜疑惑地盯著王孰手中的字帖,雙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
晚間·北苑:
王孜早早地便到顧傾墨這兒來「坐一坐」了,然後同她時不時東拉西扯,說一大堆閒話,偶爾翻開看看顧傾墨書架上的書,又或者抽出幾張顧傾墨壓在書桌上的字。
然後「順便」留下來「陪」顧傾墨吃了個晚飯,結果他發現,顧傾墨竟然是去廚房邊的小暖閣,同下人們一同用膳的,就連那個身份不明的先生也對此並無異議。
好容易在「極度輕鬆歡快」的氛圍中用畢晚膳,王孜仍舊跟著顧傾墨進了她的書房,賴在一邊看她寫字,時不時同她說兩句話。
「晉承伋回府了吧?」顧傾墨道。
「嗯,陛下還還了他戍衛營兵權。」王孜極儒雅地喝了一口茶。
顧傾墨冷笑一聲:「怎麼?之前沒收晉承伋的錢不願還他,所以為了安撫這個二十四孝好兒子,便歸還戍衛營兵權給他,讓他憑本事去再掙家業?」
王孜偏頭看她:「戍衛營雖是肥差,但平襄侯如今太過引人耳目,不敢肆意妄為的。」
顧傾墨頓了一下,心想他怕是也等不到能夠肆意妄為的那天了。
「吃點心嗎?」顧傾墨問道。
王孜疑道:「你不是才剛吃了晚飯?」
顧傾墨隨口道:「我還在長身體呢,阿汲!王孜大人說要吃點心。」
「你!」王孜氣得一下子忘了該說她什麼,只好看著她無奈地一甩手,隨她去了。
阿汲端進來一盤白糯糯還冒著熱氣的米糕,空氣中頓時溢滿了清甜的香味。
「吃吃看,這可是寧洲城的特產。」顧傾墨拿了一塊放進嘴裡,眼睛卻緊緊盯著王孜。
王孜見狀,也拿了一塊,還是燙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