籌謀

2024-08-15 17:13:07 作者: 蘇佚

  「我怎麼可能置身事外?」顧傾墨沉聲嘶吼,「對!我玩弄權術我冷血無情,我不像我阿爹阿兄心中有天下大義,我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我可以對別人的傷痕視若無睹,甚至我這個身份也是奪了你——」

  「好了!」阿霧加重了語氣,「你還要自責到什麼時候!」

  顧傾墨泫泣殞涕:「可我就是這樣一個自私自利的人啊。」

  阿霧道:「『自己做的選擇就不要妄想後悔,哪怕只是回頭想想當初沒做這樣的決定該有多好也不要』,這是你自己說過的話。」

  「如今你自己選擇了來盛京攪弄風雲,你自己選擇了挑選扶持一位你認可的皇儲來接手這江山,是你自己選擇了這條路!」

  顧傾墨深深地咽了口口水,阿霧扳過她的身子,抓下她掩面的手。

  「這條路上有什麼你我都清楚,」阿霧緊緊地盯著顧傾墨通紅的一雙丹鳳眼,那纖長卷翹的睫毛上猶掛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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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陣心酸,於是更加溫柔:「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成功地把這條路走到頭,還你父兄、你一家人,還乘風那麼多士兵清白,你定可擇明主而立世,一定可以還大晉一個真正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

  阿霧將顧傾墨擁進懷中。

  他真的相信懷中這個看似堅強的女子,哪怕他們要用到最卑劣骯髒的手段去奪權,他也相信卿心非鐵,並不似外表一般冷硬,他相信她會做到最好。

  他一直這麼相信著。

  當兩人緊緊相擁時,阿汲剛好端著一碗他熬了好久,又放在冰鑒中涼的剛剛好的銀耳蓮子粥走到門口。

  他呆呆地看著屋裡靜靜相擁的兩人,心中一陣酸楚苦澀,漸漸紅了眼眶,那裡面逐漸滋生這世上最令人恐怖的情愫。

  沐辰晚間就回來傳遞了從西北帶來的消息。

  果不其然,這些都是由於柳陸生不作為之故。

  西北沙匪原本肆虐,就是仗著西北沒有足夠的兵力和優秀的將軍一舉剿滅他們,而今他們官匪勾結,更是猖獗,橫掃西北一眾村落,殺人放火打家劫舍無惡不作。

  顧傾墨因此事有自己不作為之由,心內鬱結,一個人呆在書房中,未用晚飯。

  阿霧沒在餐桌前見到顧傾墨,於是讓廚娘收拾了個食盒帶著,悄聲進了書房。

  「怎麼不吃晚飯?」阿霧見顧傾墨蹙眉坐在書桌前,一邊將她書上東西清理乾淨後放下食盒,一邊柔聲問道,「今日可有好幾個你愛吃的菜。」

  顧傾墨卻道:「阿芮既然能從禮州遞消息出來,就說明禮州並不是牢不可破。」

  「這是自然,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阿霧將菜一個個拿出來,「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晉承偃究竟在此事中扮演了怎樣一個角色。」

  阿霧蹙眉不語。

  顧傾墨自顧自地道:「兩大明渠和十八暗渠都是他提出修建的,區別在於前者是他親自監工,當時是為排澇防旱,又能給那些流離失所的難民一份工一口糧。」

  阿霧將一碗飯端到顧傾墨面前,將筷子塞到她手裡。

  顧傾墨渾然不覺:「可是後者他修建的理由卻有些生硬,其實如果沒有西北難民,江北官員又調停有度一些,就算沒有錦上添花的暗渠,禮州也斷不會發生如今之事。」

  阿霧端過一條凳子坐好。

  顧傾墨還在思考:「難道當時晉承偃就想到了禮州兩年後會發生這樣的天災人禍?可讓江北官員自亂陣腳的,不正是他提出的這本該修建的暗渠是個泡影嗎?」

  阿霧將菜夾到顧傾墨碗中:「照沐辰說來,三年前江北大澇,易城侯可是破了許多財,會不會是他想要補回那些銀錢,故意提出修暗渠一事,好從中漁利?」

  「只是為了貪墨?」顧傾墨顯然有些不相信,「一旦東窗事發,我料定哪怕是街邊乞丐也會懷疑提出修渠的人,除非他們鎮壓地住民怨沸騰,封鎖得了消息。」

  阿霧輕聲道:「吃飯。」

  顧傾墨下意識地聽他的話去吃飯,腦子裡卻還想著禮州城的事。

  她咽下一口飯菜後道:「晉承偃當年忽然開竅,做了一回真好人幫助江北渡過大澇,還防範了可能隨即會出現的旱災,有舍便有得,他最後得以重回盛京,雖然還只是個侯爺,但至少是在盛京里成了有名有姓奪嫡的皇子。」

  阿霧又給她夾了一筷不同的菜。

  「我料定是王孜在幫他。」顧傾墨盯著阿霧的眸子,輕聲沉吟。

  阿霧被她略帶殺意的目光嚇了一跳:「你的意思是,修暗渠一事也與小王大人有關?」

  顧傾墨點了點頭:「晉承偃我未曾真正接觸過,但肯定不是個像晉承修一樣的傻子,不應該是為了那麼些錢就犯傻的人,否則王孜怎麼捨近求遠,把他從易城撈回了盛京。」

  阿霧卻道:「不敢妄下判決,但凡是個有野心的,就知道三年前江北大澇是絕好的回京機會,但並不代表他能有多聰明,也不足夠說明他會不會為了這些錢,瞞著小王大人鋌而走險。」

  「兵行險著,都是不得已而為之,」顧傾墨堅持己見,「回了盛京多的是撈錢的機會,何必執著於江北修渠?況且如此行事,被揭穿的機率很大,後果也不是一個剛回京的侯爺承擔得起的,我信他能拎得清。」

  「你的意思是,」阿霧蹙眉,「暗渠也是小王大人教他修的?」

  「若是如此,王孜的目的反倒更難捉摸,」顧傾墨沉聲道,「此事還需我再觀察一段時日,方能下定論。」

  阿霧叫她吃飯,顧傾墨乖乖吃了一口。

  阿霧見她咽完了才問道:「你覺得,此事可有江南那邊的人插手?」

  「絕不會!」顧傾墨態度很果決。

  「為何?」阿霧不解。

  顧傾墨道:「江南二十八城的官員,因為兩江之間的靈尾城最後判與江北,與江北交惡,就沒一個對付的,斷不會參與江北那邊的蠅營狗苟,況且他們守著江南海防,牽一髮而動全身,根本無暇他顧。」

  阿霧有些垂喪:「那便想讓他們幫忙也是有心無力了。」

  「是這道理。」顧傾墨道。

  阿霧又給顧傾墨夾一筷子菜:「吃。」

  顧傾墨又吃了一口:「江北的官員必定與晉承偃暗通款曲,就怕他們把自己捅的簍子向晉承偃和盤托出,那我們才是不好動作了。」

  阿霧故意挑眉問道:「要殺嗎?」

  顧傾墨卻沒被他逗到,仍舊一本正經十分嚴肅:「現在他們出意外會太過明顯,暫且讓他們的人頭在脖子上多呆幾日,到時候掉下來才會爽氣。」

  阿霧「噗嗤」笑出了聲,沒想到顧傾墨還真考慮進去了,忙給顧傾墨夾了一筷子菜:「快吃。」

  顧傾墨這回多吃了幾口,咽下肚之後對阿霧道:「讓曉艾接替沐辰,然後讓沐辰親自去禮州城,無論如何也要把阿芮帶出來,有辦法的話,就往城裡送些水和藥材,想來如今最缺這兩樣。」

  阿霧點點頭:「芮大夫在那的確危險,那你快些吃完飯,等你吃完我就去找他們。」

  顧傾墨忙幾口吃完了飯,還在阿霧的餵食下吃掉了好多菜。

  阿霧餵完顧傾墨,就收拾好食盒出了書房,在廚房裡遇見了阿汲。

  「公子他——」

  「已用過晚膳了,」阿汲才剛扭捏開口,阿霧就回答完了所有話,「吃的還挺多的。」

  還不待阿汲回話,阿霧就將食盒放下出了廚房,然後轉身出了王孜府。

  阿汲愣在原地,看著阿霧拿出來的食盒,內心酸澀,眼中危險的情愫發酵。

  阿霧剛走,顧傾墨就輕叩書桌。

  「公子有何吩咐?」樑上傳來聲音,是嘉漁。

  顧傾墨道:「去司音天下,讓阿嵐想辦法讓晉承伋知道禮州旱災,指點晉承伋,讓他派人暗中南下查詢,叫阿嵐提醒他千萬要小心行事,切勿貪功冒進。」

  嘉漁柔聲笑道:「公子是怕平襄王太冒失,不能拔清江北的一眾貪官污吏,和打掉易城侯這顆蛀牙?」

  顧傾墨知道他今日聽到了一切,現在是想寬慰自己,於是淡淡地道:「棋子而已。」那一雙鳳眼裡的冷意顯得恰到好處。

  嘉漁對她這種標榜自己冷麵蛇心、無情無義的行為,早已見怪不怪,嘆了口氣不置可否。

  顧傾墨繼續道:「讓晉承伋將江北官員與晉承偃勾結所做的爛事整整清楚,再收集暗渠之事大小官員貪墨證據,可千萬要一舉重創晉承偃。」

  「那西北流民的消息怎麼辦?」嘉漁問道,「平襄王一旦派人南下,就會知道西北流民的消息,萬一平襄王怕自己作假剿匪戰功一事敗露,願意拿禮州旱情一事與易城侯交易,該如何是好?」

  顧傾墨今日聽了嘉漁略顯愚鈍的想法卻沒有笑:「晉承伋和晉承偃所處位置極端,兩人性格又恰巧相反,若今日被禁足的換成晉承偃,是要他去查探晉承伋的黑料,那倒是有可能隨著他們的交易將此事壓下去一時。」

  「一時?」嘉漁重複道。

  「對,一時,」顧傾墨頗為雲淡風輕,「我料定晉承伋不比晉承偃聰明,不曉得什麼叫輕重緩急,只知道遮掩自己的錯誤,然後去拿捏別人的三寸。」

  「他不會曉得得先穩住對方,只知道等自己逐漸強大再抓對方錯處就難了,實在可悲。」

  嘉漁無言。

  顧傾墨又道:「還有啊,讓晉承佑也知道他兩位弟弟的好事,楚行慎這顆好棋子,是時候派上用場了,咱們呢,這次就讓晉承佑做一回黃雀。」

  嘉漁疑惑道:「公子既講求制衡之術,怎麼偏不怕齊王拔得頭籌?您之前不是放棄齊王了嗎?」

  顧傾墨笑道:「棋局之中,哪怕是黃雀,也只是被下棋之人趕著走的棋子罷了。」

  她那一雙眼中毫無波瀾,讓人看了卻不住的心驚膽戰。

  嘉漁當然不能明白,為何齊王晉承佑做了黃雀也無妨,他不了解帝王家爭權奪勢的兄弟之間的暗流,更不了解當今聖上晉誠。

  他嘆了口氣:「我只勸公子,在這盛京城中但凡心有謀劃的,可都以為自己是那執子之人,但到頭來真正認清自己身份,殺盡對手滿盤,贏地對方片甲不留的又有幾個?」

  顧傾墨沉聲良久才道:「我自有分寸,去吧。」

  嘉漁輕輕地嘆了口氣,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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