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後

  和大臣們議事完畢，竹錦就來到了鳳錦宮。進門之前，竹錦努力從布滿壓力的疲憊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他不想讓屋內的妻兒擔心自己。

  「陛下，您來了，貞兒一直在找他父皇呢！」鳳後抱著太子走到竹錦身邊，心思玲瓏的她怎會看不出竹錦勉強的笑容，不過她選擇視而不見。前朝事務繁忙，戰況緊急，已經夠陛下操心了，鳳後不想讓陛下到了後宮，也一樣憂心忡忡。

  竹錦接過襁褓中的太子，看著那張還在吃手指頭的笑臉，竹錦這才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喲，貞兒重了些，」竹錦隨即看向鳳後，「梓童，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鳳後示意宮人退下，回答說，「辛苦的是陛下才對，您已經好幾天都沒好好休息了。」

  聽見此話，太子竟然好像心疼了似的，咿咿呀呀地說著嬰言嬰語，還伸出手要撫摸竹錦的臉。

  

  「陛下，快聽，咱們貞兒在說話呢！」鳳後拿來撥浪鼓，在太子面前搖晃。

  竹錦則配合太子的笑聲，左一下右一下地晃著他。如果他們四周不是華麗空曠的宮殿，外面也沒有十萬火急的軍事戰報，他們若只是太平時代普通人家的一家三口，想必一定會和和美美地過一輩子。

  太子被逗了一會兒，很快就累了，鳳後讓奶娘抱太子下去哄睡覺，剛剛還歡快不已的笑聲瞬間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的寂靜。

  「陛下，這是臣妾親手做的，菜式不多，但是每道菜味道都好得很。」鳳後親手給竹錦盛了一碗湯放到他面前，勺子輕輕磕碰碗沿的聲音都比平日格外清脆響亮，似是在襯托周遭的寂靜。

  桌上雖然擺滿了菜，可是只有一道是葷的，其餘全部是素菜。這些菜做出了精緻的菜色，看上去讓人很有食慾。

  這一桌子素菜可不是為了什麼養生，只是因為國庫空虛，後宮用度開銷一再縮減，能吃上一道葷菜已經是皇帝和皇后才有的待遇了。

  竹錦默默無言地端起面前的湯，一口一口地喝著。看著眼前窮苦的景象，竹錦竟然落下淚來，剛好滴到湯碗裡，給淡的幾乎沒有味道的湯水添了些別的味道。

  「陛下，」鳳後只是心疼，從懷裡掏出手帕，遞給竹錦，既讓他擦去嘴邊的湯汁，也擦去臉頰上的淚水。

  「好喝，好喝，梓童做的湯，最是好喝！」竹錦接過手帕，什麼都沒擦，又放到了桌上。

  兩個人盯著前面一桌菜，菜色很好，可是人的食慾不高。這樣的飯菜，誰也不知道還能吃上幾回。堂堂一國帝後，生活寒酸至此，外有強敵，內有叛亂，光是這些壓力，就夠他們二人時刻飽著了。

  竹錦終於拿起筷子夾了口離他最近的盤子裡的菜，放進嘴裡慢慢咀嚼，鳳後又給他添了碗湯。

  「梓童啊，朕新提拔上來一批侍衛，有幾個身手不錯的，朕打算留在你身邊，照看你和貞兒。」竹錦拿湯匙晃著湯，似是在降溫，可是那湯明明已經沒什麼熱氣了。

  鳳後此刻還不能理解竹錦派侍衛給她的真實用意，只是推辭，「陛下，眼下正是用人之際，臣妾處在深宮中最是安全，有嬤嬤們照顧，一切都好，不需要專門的侍衛的。」

  竹錦伸手覆上鳳後的手背，將鳳後的手攥在手心裡，望著她，眼神里是說不出的深情與愧疚，「阿鳳，對不起，嫁給我，委屈你了。」

  「何出此言？能嫁給錦郎，是阿鳳一生的榮幸。」鳳後微微側頭彎腰，靠在竹錦懷裡，「當初你南下巡遊，我竟不識你是這大竹朝的太子，只當你是尋常公子，還對你出言不敬。」

  竹錦難地展露笑顏，想當初，他也是第一次見鳳後這樣的美人，不自覺就盯著人家多看了會兒，結果被當成登徒子，被鳳後訓斥了好久。

  「如果，如果我當時不是太子該多好。」竹錦無不惋惜地感嘆道。

  「為什麼？」鳳後仰著頭看竹錦，只看到了凹陷的眼窩和深深的眼圈，有些心疼的繼續說，「是啊，你當時不是太子該多好。這樣我們在一起也不會遇到那般大的阻力，你也不必日理萬機，操心這麼多事情。」

  竹錦緊閉雙眼，阻止淚水流下來，不想在鳳後面前將他的軟弱展露無遺。

  鳳後早就看出了竹錦強撐的堅強，她雙臂環上竹錦的腰，二人依偎在一起。

  在成為帝王前，竹錦一直都想當個閒散王爺，或者乾脆當個普通人，他討厭宮廷里的爾虞我詐，討厭官場的陽奉陰違，討厭帝王的一切。他直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生一世只愛一人。

  老天待他不薄，賜予他鳳後這樣溫柔賢惠的女子，為了娶鳳後，他險些丟了太子的位置，可是太子本來也不是他要求當的，丟便丟了，以後盡可以和自己愛的人過逍遙日子。

  但是朝中再無合適的太子人選，先帝見他態度堅決，只好同意立平民之女為太子妃。由此，鳳後也成了除竹朝開國皇帝的皇后之外第二位平民皇后。

  爭議自始至終都沒有斷過，可是竹錦一直都站在鳳後前面，替她擋了所有火力，而鳳後也不失所望，即使出身普通人家，卻有著母儀天下的氣度和風範，又因為傾國傾城的容貌，被稱為『鳳後』。

  竹錦和鳳後從只想著過自己小日子的夫妻，經過現實的一系列歷練，成長為擔起天下責任的帝後，只有區區幾年而已，可是在他們二人身上卻像幾十年那麼長，或許，這就是他們的一輩子了吧。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竹錦握住了鳳後的手，一股暖意從掌心傳至心口，他開口道，「梓童，未來一段路不好走，你願意陪著朕嗎？」

  「願意。」鳳後回答地沒有絲毫猶豫，只要和竹錦在一起，縱使下地府，也不會有任何猶豫。

  聽到鳳後的回答，竹錦一直抑制的那滴眼淚不爭氣地流出來，恰好滴在鳳後的臉頰，又順勢滑落，像是二人都流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