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種
2024-08-15 18:36:36
作者: 張廣智
東方泛白,我就起來了。儘管昨晚沒有睡好,但在熹微的晨光下,我自感精神還是很飽滿。
在東吳的一個學期,很快地過去了。在這裡,對季節的轉換似乎很模糊。位於熱帶地區的台北,與四季分明的上海迥然不同。你看,窗外的樹木,四季常青,那榕樹橢圓形的葉子,始終是綠色的,從初秋到冬天,呈現在我眼前的,都是這個樣子。
今天要返滬上了,過來敘別的學生一大群。我看著他們,瞬時幻化出二年前的場景:
時間:2004年9月25日晚。
地點:上海邯鄲路上的百鮮樓維也納廳。
切換至廳內,只見燭光搖曳,笑語喧譁,觥籌交錯,百鮮飄香,這不是在舉辦一次生日宴會嗎?
是的。我的幾位學生瞞著我,借座這兒為我過六十五歲生日。其實,我對生日從不介意,也從不鋪張過生日慶典,這次卻中「計」了,說是請我與蔡老師吃個飯,實際上為我過生日。時光易逝,那晚的蠟燭早已吹滅,昔日的喧譁已歸於沉寂,而過去的熱鬧也已隨浮雲掠過。令我難忘的倒是周兵從萬里之外的荷蘭,給我寄來的生日賀卡,其中有這樣的話:「您播下的每一粒種子,都會生根、開花、結果,在金秋迎來收穫。」
腦海中的幻景漸漸淡出,最後聚焦凸顯出兩個字:播種。
……
前來話別的學生,多以自制的賀卡,上面寫些感謝與祝願之類的賀詞,作為禮品給我留作紀念,我很珍惜這些小禮品,這是他們的肺腑之言。其中尤以蔡佩珈送我一文,印象深刻。她用工整的鋼筆字書寫:《致老師:世界,萬物,歷史的「真相」與可能》,其文充滿哲理,且文采斐然。這不是我在東吳播下的一粒種子嗎?假以時日,這粒種子將會生根,開花,結果。那麼,蔡佩珈們不也是這樣嗎?
觀農夫種田,播種前必先墾荒,繼則犁田耙地,使土壤變得鬆軟均勻,再則選種播撒,終則澆灌培養,最後是收割。這不由使我想起耿淡如師在半個多世紀前說過的一段話:「我們應不畏艱難,不辭勞苦,在這個領域內做些墾荒者的工作。比如墾荒,斬除蘆盪,乾涸沼澤,而後播種穀物;於是一片金色的草原將會呈現於我們的眼前!」誠哉斯言,我願做一個墾荒者。
「東吳,再見!」小車請開慢些,讓我再一次看一下那紀念牆上的百年校訓:「養天地正氣,法古今完人」;小車請開慢些,讓我再一次看一下外雙溪的小白鷺鷥,傾聽那流水潺潺;小車請開慢些,讓我再看一下東吳的莘莘學子,我澆灌栽培過的「種子」……
小車沿外雙溪,蜿蜒而下,回眸觀星橋頭,那白色牌坊上的黑體大字:東吳大學,終於消失在我的視野中。
2007年1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