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小事

  夜幕降臨，我信步走出東吳的「教授樓」。星期天的夜晚靜悄悄，失卻了平時隔壁勁楓樓里發出的喧譁，留下了靜謐與安寧。東吳大學依山而建，「教授樓」位於山的頂部，從這兒向下鳥瞰，東吳全景盡收眼底。是夜，月色迷人，我拾階而下，走出那白色牌坊的校門，徑直去馬路對面的「頂好」超市購物。

  我是這個超市的常客，這店家的營業員都認識我，一個來自上海的老教師。我平時吃飯，一般都去校內餐廳，但不去那兒用早餐，餐廳周日歇業，也需自備，故每周有一兩次的採購，這次看來買多了，牛奶、麵包、便當、水果等足足裝滿了兩個大馬夾袋。出得店堂，我拎著它，一手一個，開始還行，但越拎越沉重，越走越沉重，過了馬路，終於在校門口止步了。此刻，一位女孩，手執摩托車把，東張西望，似乎是在等人。她見著氣喘吁吁的我，一副可憐的樣子，煞是同情。

  「老師，我帶著您和這些物品，送到您住處。」女孩說。

  

  「不行，你好像在等人？」

  「不礙事的，讓他等會兒，也嘗嘗等人的味道。」

  我生怕耽誤了她與男朋友的約會，執意不肯。最後，她終於說服了我。

  「老師坐好，我慢慢地開。」女孩說。

  車速很慢，我坐在女孩後面，覺得很穩當。上坡時，車速漸快，轉彎時，車速又加快。

  「慢點，慢點！」我驚呼。

  「老師，快抱住我的腰，不要緊的。」

  一眨眼工夫，車已駛進「教授樓」門口。待車停妥，女孩又把兩個馬夾袋的物品，送至56號我的住處，她說：「老師，我是東吳社會系大四學生。」女孩始終不肯留下姓名，說只不過做了「一件小事」。

  在我再三追問下，她終於說道：「我姓石，石頭的石。」說罷，猛地一踩油門，摩托車一溜煙似地朝山下駛去，還留下了「bye-bye」的告別聲，久久地在山谷迴蕩。

  夜色漸濃。我目送著這車影，這人影，終於很快地消失在黑夜中。

  「一件小事」，我慢慢地掂量著這四個字的分量。是的，這是一件小事，但於我卻總是難以忘卻。「獨有這一件小事，卻總是浮在我眼前，有時反更分明，教我慚愧，催我自新，並且增長我的勇氣和希望。」這是魯迅先生在《一件小事》結尾時說的話，這也是我記述這一件小事後要說的話。

  （經打聽，這位女孩的全名是石孟儒，是該校社會系大學四年級優秀學生。）

  10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