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資治通鑑》的思想價值和史學價值
2024-08-14 18:39:32
作者: 瞿林東著
《資治通鑑》的價值,不僅反映在它對編年體史書的發展和文字表述的藝術性成就方面,還突出地反映在它的思想價值、文獻價值和對當時及後世歷史撰述的影響等方面。
《資治通鑑》的思想價值主要在於,它以極其豐富的歷史事實證明:政治統治的存在、鞏固和發展,離不開對歷史經驗教訓的總結。換言之,《資治通鑑》證明了史學對於政治的極其重要性。這集中表現在司馬光說的「鑒前世之興衰,考當今之得失,嘉善矜惡,取是舍非」這句話上。在中國史學史上,這種知古察今、以史為鑑的思想由來已久。《資治通鑑》在這方面之所以能產生更大的社會影響和歷史影響,主要有三個原因:一個原因是,它包含了豐富的歷史事實,以及周、秦、漢、魏、晉、宋、齊、梁、陳、隋、唐、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後周所謂「十六代」的漫長歷史過程,而涉及的皇朝的興衰得失則更多。在這一點上,它所提供的歷史經驗教訓,是以往任何一部史書都不能與之相比的。另一個原因是,司馬光有一種強烈的以史學「資治」的撰述熱情,所以在紛繁的史事中他「專取關國家盛衰,系生民休戚,善可為法,惡可為戒者」寫入本書,從而鮮明地反映出本書的社會目的。宋神宗賜以「資治通鑑」為名,正是恰當地把握了它的社會目的。還有一個原因是,司馬光把自己從而也把讀者擺到各種各樣的歷史環境裡去思考,去抉擇,使歷史和現實得以呼應起來。他說的「前世之興衰」,這是史書上可以寫得出來的;他說的「鑒」,有的可以寫得出來,如「臣光曰」或援引前代史論,有的就無法寫出來,而必須通過讀史的人去思考、去認識才能實現的。至於「考當今之得失」、「嘉善矜惡,取是舍非」,這基本上不是歷史問題而是現實問題了;確切地說,這是通過認識歷史問題從而更好地認識現實問題。所謂「考」,所謂「嘉」、「矜」、「取」、「舍」,都是對作者和讀者提出來的。司馬光的這種撰述思想和他在表述上的藝術性成就,使《資治通鑑》具有特殊的魅力。元人胡三省認為:「為人君而不知《通鑑》,則欲治而不知自治之源,惡亂而不知防亂之術;為人臣而不知《通鑑》,則上無以事君,下無以治民;為人子而不知《通鑑》,則謀身必至於辱先,作事不足以垂後;乃如用兵行師,創法立制,而不知跡古人之所以得,鑑古人之所以失,則求勝而敗,圖利而害,此必然者也。」[34]《資治通鑑》為歷代君臣、士人所重視,大抵出於這種認識。王夫之的《讀通鑑論·敘論》,是古代史家對《資治通鑑》思想價值最全面的總結。
從歷史觀點上看,《資治通鑑》認為國家的興衰主要取決於君臣們的德才修養。司馬光在「臣光曰」中反覆提倡君主應當講求仁義,克遵於禮,慎於抉擇,善始慎終,反覆闡明君主在用人、刑賞、納諫上應當格外認真。這些,都是圍繞著君如何才能「明」、臣如何才能「賢」而展開的。這些見解對於當時和後來歷代封建統治者,是起了一定勸誡和約束作用的,但也限制了司馬光對於歷史進程問題的思考,從而在歷史思想上不免顯得蒼白。但在司馬光的歷史觀點中,有一點還是值得重視的,這就是他所說的興衰、得失、成敗、善惡、是非等,是顧及「生民」的利益的。他在「進書表」中說的「生民休戚」、「四海群生、咸蒙其福」等語,反映了他的這種認識。在「臣光曰」中,他在不少地方闡述了這個認識,認為:「夫信者,人君之大寶也。國保於民,民保於信;非信無以使民,非民無以守國」,「善為國者不欺其民」[35]。他是在稱讚秦孝公、商鞅「不廢徙木之賞」時說這番話的。他也稱讚「趙過之儔教民耕耘,民亦被其利」[36]。司馬光在他的另一部歷史著作《稽古錄》中,還講到「懷民以仁」[37],稱讚唐宣宗「盡心民事,精勤治道」,認為僖、昭之時「民心已離」[38]。《資治通鑑》中司馬光的這種重民思想產生了積極的歷史影響。
《資治通鑑》是一部嚴肅的歷史著作,有很高的文獻價值。它取材於歷代正史,但又遠遠不限於此。南宋高似孫《史略》一書,列舉《資治通鑑》引書226種,而據清人統計則為322種之多。其所引之書,不少早已不存,賴其徵引而得以保存若干佚文。《資治通鑑》在歷史資料的攝取上之豐富,非一般史書可以比擬,故《四庫全書總目》稱它「網羅宏富,體大思精,為前古之所未有」,顧炎武譽其為「後世不可無之書」[39],都是公允的評價。
《資治通鑑》的價值,還在於它對當時和後世的史學發展產生了極大的影響。補撰,改編,續作,注釋,仿製,評論,諸家蜂起,蔚然大觀。劉恕的《通鑑外紀》、金履祥的《通鑑前編》、朱熹的《資治通鑑綱目》、袁樞的《通鑑紀事本末》、李燾的《續資治通鑑長編》、畢沅的《續資治通鑑》、史炤的《資治通鑑釋文》、胡三省的《資治通鑑音注》、清代乾隆官修的《通鑑輯覽》、王夫之的《讀通鑑論》等,是這些方面有影響的撰述。近代以來,關於《資治通鑑》及在其影響下產生的各種著作的研究,已成專門之學,近人張須所著《通鑑學》一書,可窺其一斑。在改編的著作中,《資治通鑑綱目》和《通鑑紀事本末》是比較重要的,它們各創造了新的史書體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