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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漢書》——「正史」格局的形成

2024-08-14 18:36:30 作者: 瞿林東著

  一、班固和第一部宏偉的皇朝史

  自西漢宣帝時《史記》面世後,乃漸次受到人們的重視,除元帝、成帝年間有褚少孫補寫《史記》缺篇外,西漢、東漢之際,續作者蜂起,以補《史記》所記武帝太初以後史事。他們是劉向、劉歆、馮商、衛衡、揚雄、史岑、梁審、肆仁、晉馮、段肅、金丹、馮衍、韋融、蕭奮、劉恂等(見劉知幾《史通·古今正史》)。由此亦可見《史記》作為中國史學之奠基石的重要地位。

  東漢光武帝建武年間,班彪也「繼采前史遺事,傍貫異聞」,作《太史公書》「後篇」數十篇[98],是眾多《史記》續作中最有成績的。其子班固也就是在這個基礎上開始撰述《漢書》的。班彪「才高而好述作,遂專心史籍之間」,而又「家有賜書,內足於財」[99],這是他能夠撰《太史公書》後篇的條件。他在所撰後篇的「略論」中,簡述了史學的歷史,從思想、文獻處理和體例、文字表述等方面評論了《史記》,最後寫道:「今此《後篇》,慎核其事,整齊其文,不列世家,唯紀、傳而已。」建武三十年(54),班彪卒於官,其所撰「後篇」亦成未竟之稿。前述班彪的《王命論》以及這篇「略論」,也就是班固撰述《漢書》的基本的指導思想。

  班固(32—92),字孟堅,東漢扶風安陵(今陝西咸陽東北)人。後史稱他「博貫載籍,九流百家之言,無不窮究,所學無常師,不為章句,舉大義而已」。這跟他有良好的家學傳統是分不開的。父死,乃歸鄉里,「以彪所續前史未詳,乃潛精研思,欲就其業」。後有人上書明帝,告他「私改作國史」,乃被系京兆獄。其弟班超詣闕上書,為之申辯。明帝亦得班固所撰史草,重其才,任命他為蘭台令史,與陳宗、尹敏、孟異共撰成《世祖本紀》。永平五年(62),任校書郎,典校皇家藏書。此時,他又撰功臣、平林、新市、公孫述等有關新莽末年、東漢初年史事,凡列傳、載記28篇。其自謂「永平中為郎,典校秘書,專篤志於博學,以著述為業」。當指此而言。於是,明帝乃命其「終成前所著書」。班固撰寫《漢書》的事業由此正式被皇家認可,積二十餘年,至章帝建初年間,大致完成全書。

  《漢書》在編撰上有三個特點:

  第一,以西漢皇朝興衰為斷限,突出了皇朝史的地位。班固和他的父親班彪,以五德終始說為依據,反覆申言「劉氏承堯之祚」,「唐據火德,而漢紹之」,「漢紹堯運,以建帝業」。這種思想,在政治上都是為了突出劉漢皇朝的歷史地位。但班彪撰《太史公書》後篇時,意在續司馬遷書,似無另行斷限之意。而在班固這裡,尊漢思想在歷史撰述上便具體化了。他明確表明不贊成司馬遷用寫通史的辦法,把漢皇朝的歷史「編於百王之末,廁於秦、項之列」;他要仿效「堯舜之盛,必有典謨之篇,然後揚名於後世,冠德於百王」,使漢史具有獨立的地位,流傳後世。因此,《漢書》的斷限,「起元高祖,終於孝平、王莽之誅」,包括西漢一代史事;新莽的出現,只是「遭漢中微」的一個歷史插曲,同秦朝一樣,「同歸殊途」。班固以「書」名漢史,顯然是有仿效《尚書》之意;他希望《漢書》對於漢朝來說,也是一種「巍巍乎其有成功,煥乎其有文章也」的關係。這是秦漢大一統以來,皇朝意識不斷增強在歷史撰述上的突出的反映。

  第二,撰述重點為武帝太初以後史事。班彪「略論」說:「[司馬]遷之所記,從漢元至武以絕,則其功也。」他撰「後篇」,就是補寫武帝以後史事。班固《漢書·敘傳》說:「太初以後,闕而不錄,故探纂前記,綴輯所聞,以述《漢書》,起元高祖,終於孝平、王莽之誅,十有二世,二百三十年。」從漢朝建立至武帝太初,約百年的史事,班固認為《史記》所言「詳矣」,這跟上引班彪語是一致的。可見,班氏父子都是把撰述的重點放在武帝以後的史事方面。具體說來,《漢書》續作了武帝太初以後約130年的史事,這是班氏父子的貢獻,而尤其是班固的貢獻。班固的貢獻還在於,他對《史記》所記武帝太初以前的漢史也有所補充、調整,說明他對《史記》的漢史部分並不是簡單地移用,而是按照《漢書》的統一要求進行處理的。

  第三,內容恢宏,結構嚴謹。班固自謂,他對高帝、惠帝、高后(即呂后)、文、景、武、昭、宣、元、成、哀、平12世230年歷史,「綜其行事,旁貫《五經》,上下洽通,為春秋考紀、表、志、傳,凡百篇」。這幾句話,概括了《漢書》的內容、結構和思想。在內容上,它包含了西漢皇朝的全部史事,首尾完整,始末清晰。在結構上,它分紀、表、志、傳四個部分,不再另立世家。紀、表,敘歷史大事和歷史進程;志,述典章制度;傳,寫各種人物兼及少數民族的歷史。所謂「綜其行事,旁貫《五經》,上下洽通」,這12個字很有分量,反映了班固在撰述上的思想和要求。顏師古注謂:「固所撰諸表序及志,經典之義在於是也。」這是很有見地的。不過,班固的上述思想和要求,並不僅見於諸表序及志,而是貫穿於全書之中。《漢書》12紀、8表、10志、70傳,凡百篇。後人作注時,因感有的篇帙過大,乃析為子篇,故今存《漢書》120卷,實系百篇之數析出。[100]

  和帝永元初,班固與大將軍竇憲關係密切。永元四年(92),竇憲失勢,班固受到牽連,免官,被系入獄,死獄中,時年61歲。而所撰《漢書》,尚有八表與《天文志》未及終篇。其妹班昭(即曹大家)「博學高才」,和帝命她「就東觀藏書閣踵而成之」[101],又命其同郡人馬續「繼昭成之」。可見,《漢書》——中國史學上第一部宏偉的皇朝史——的最後成書,已是漢和帝永元年間了,上距班彪撰《太史公書》後篇已歷四五十年之久。

  唐代史學評論家劉知幾評論《漢書》說:「如《漢書》者,究西都之首末,窮劉氏之廢興,包舉一代,撰成一書,言皆精練,事甚該密,故學者尋討,易為其功。自爾迄今,無改斯道。」[102]自司馬遷撰紀傳體通史,至班固的「包舉一代,撰成一書」,即從《史記》到《漢書》這兩部反映大一統政治局面的歷史巨著的問世,中國封建王朝歷史撰述的主要形式即「正史」的格局從此確立下來。劉知幾說的「自爾迄今,無改斯道」,不僅是對前六百餘年的史學的總結,也是對後千餘年的史學的預見。

  本章節來源於𝖻𝖺𝗇𝗑𝗂𝖺𝖻𝖺.𝖼𝗈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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