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關於歷史觀
2024-08-14 18:33:11
作者: 瞿林東
李大釗的歷史觀的核心是唯物史觀,他是中國最早接受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並把它系統地介紹給中國讀者的學人。1919年,李大釗在《新青年》雜誌上發表《我的馬克思主義觀》一文,以通俗和簡明的筆觸,表明了他對馬克思主義理論精髓的理解和認識。他首先指出:「唯物史觀也稱歷史的唯物主義。他在社會學上曾經,並且正在表現一種理想的運動。」[1]它代替舊有的歷史觀是不可遏制的發展趨勢,是歷史觀的本質上的變革。接著,他著重指出唯物史觀的核心是:「唯物史觀的要領,在認經濟的構造對於其他社會學上的現象,是最重要的;更認經濟現象的進路,是有不可抗性的。」[2]李大釗認為,從經濟現象去研究歷史、說明歷史,是唯物史觀的核心,進而指出馬克思的唯物史觀「把從前歷史的唯物論者不能解釋的地方,與以創見的說明,遂以造成馬氏特有的唯物史觀,而於從前的唯物史觀有偉大的功績」[3]。同年,他發表的《物質變動與道德變動》一文,對此也有深刻的論說。在中國史學上,這是第一次極明確地闡述唯物史觀的內容與價值,因而在史學發展歷程上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它標誌著中國史學走向科學化道路的開端。
1923年,李大釗撰成《史觀》一文,運用唯物史觀的觀點闡說什麼是「歷史」,他寫道:「吾茲之所謂歷史,非指過去的陳編而言。過去的陳編,汗牛充棟,於治史學者亦誠不失為豐富資考的資料,然絕非吾茲所謂活潑潑的有生命的歷史。吾茲所云,乃與『社會』同質而異觀的歷史。同一吾人所託以生存的社會,縱以觀之,則為歷史,橫以觀之,則為社會。橫觀則收之於現在,縱觀則放之於往古。此之歷史,即是社會的時間的性象。一切史的知識,都依他為事實,一切史學的研究,都以他為對象,一切史的記錄,都為他所占領。他不是僵石,不是枯骨,不是故紙,不是陳編,乃是亘過去、現在、未來、永世生存的人類全生命。對於此種歷史的解釋或概念,即此之所謂歷史觀,亦可云為一種的社會觀。」[4]運用這種「史觀」來解釋「歷史」,揭示「歷史」是運動的和有生命的內在本質,在中國史學發展上也是第一次。李大釗還強調「歷史觀本身亦有其歷史,其歷史亦有一定的傾向」;「吾儕治史學於今日的中國,新史觀的樹立,對於舊史觀的抗辯,其興味正自深切,其責任正自重大」。[5]從李大釗的這些論述來看,我們可以得到這樣一個認識:「五四」時期,隨著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中國史學上所固有的歷史觀發生了極大的革命性的變化。可見,20世紀20年代初,確是中國史學發展上的一座巨大的界石。這就是唯物史觀的豐碑。
在提出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之核心的基礎上,李大釗在歷史思想方面尤其重視如下一些原則。
其一,強調思想變動的原因應當到經濟變動中去尋找。1920年,李大釗撰《由經濟上解釋中國近代思想變動的原因》,指出:「凡一時代,經濟上若發生了變動,思想上也必發生變動。換句話說,就是經濟的變動是思想變動的重要原因。」[6]他分析了中國的農業經濟因受到世界工業經濟的壓迫,從而使中國社會發生巨大變化。這變化中顯著的一點是大家族制的崩頹,於是風俗、禮教、政治、倫理也都跟著發生變化,種種「思潮運動」「解放運動」均由此而起。
其二,重視階級鬥爭學說。李大釗在《我的馬克思主義觀》中寫道:與馬克思的唯物史觀「很有密切關係的,還有那階級競爭說」。「歷史的唯物論者,既把種種社會現象不同的原因總約為經濟的原因,更依社會學上競爭的法則,認許多組成歷史明顯的社會事實,只是那直接,間接,或多,或少,各殊異階級間團體競爭所表現的結果。他們所以牽入這競爭中的緣故,全由於他們自己特殊經濟上的動機。」[7]他又撰寫《階級競爭與互助》一文指出:「所謂階級,就是指經濟上利害相反的階級。」[8]李大釗用階級和階級鬥爭的理論來看待歷史、說明歷史,這在中國史學發展上是第一次。
其三,突出人民群眾在歷史發展中的作用。李大釗早年(1916年)曾撰《民彝與政治》一文,認為人民的意志和力量在歷史運動中起著決定的作用。他寫道:「古者政治上之神器在於宗彝,今者政治上之神器在於民彝。宗彝可竊,而民彝不可竊也;宗彝可遷,而民彝不可遷也。」[9]這是充分肯定「民彝」在歷史運動中的重大作用。1918年,他還寫了《庶民的勝利》一文,指出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結局,究竟應當為誰而慶祝:「我們慶祝,不是為那一國或那一國的一部分人慶祝,是為全世界的庶民慶祝。」[10]這些都反映了在李大釗的歷史觀念中民眾占有極重要的分量。1920年以後,他的這種觀念又有了新的發展,他寫的《平民政治與工人政治》《平民主義》等文章,就是這種觀念對於現實的歷史運動的詮釋。
其四,對「歷史」的新概括。客觀歷史是什麼,中外學人有不少解釋。李大釗提出自己的獨到見解,他說:「什麼是活的歷史,真的歷史呢?簡明一句話,歷史就是人類的生活並為其產物的文化。因為人類的生活並為其產物的文化,是進步的,發展的,常常變動的;所以換一句話,亦可以說歷史就是社會的變革。這樣說來,把人類的生活整個的縱著去看,便是歷史;橫著去看,便是社會。歷史與社會,同其內容,同其實質,只是觀察的方面不同罷了。」[11]他還指出:「有生命的歷史,實是一個亘過去、現在、未來的全人類的生活。過去、現在、未來是一線貫下來的。」[12]他說的「活的歷史」「真的歷史」「有生命的歷史」包含這樣幾個特點:第一,它同「社會」的實質、內容是相同的;第二,它是變革的;第三,它不只指過去而是貫穿於過去、現在和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