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評論平允與致意風俗

2024-08-14 18:30:09 作者: 瞿林東

  范曄史論之所以受到重視,除上述顧炎武、王鳴盛、趙翼分別說到的有關因素外,還有哪些原因呢?這裡,不妨據王鳴盛所論諸例做具體分析。通觀王鳴盛所舉諸論,對范曄史論大致可概括為三個特點,一是評論平允,二是推明忠義,三是致意風俗。

  關於評論平允。王鳴盛在「鄧禹論」條下引《後漢書·鄧禹傳》後論並對此發表評論說:

  「論曰:鄧公功雖不遂,道亦宏矣!及威損栒邑,兵散宜陽,褫龍章於終朝,就侯服以卒歲,榮悴交而下無二色,進退用而上無猜情,君臣之美,後世莫窺其間」云云。蔚宗此論,不甚貶禹,而亦深許光武,最為平允。袁宏《後漢紀》第七卷為禹論,乃深責光武,以為功高不賞,反覆為禹惋惜、呼冤。愚謂禹粗定長安,旋為赤眉所敗,廢然而返,功頹業喪,雖歸大司徒印,仍封侯食邑,及中元元年復行司徒事,為幸多矣。宏此論殊不平。[9]

  王鳴盛認為范曄對鄧禹及光武的評論「最為平允」,是有幾個方面的因素作為根據的。第一個因素,是從鄧禹同光武的關係來看,他同意范曄的認識。第二個因素,是從鄧禹的全部宦途來看。第三個因素,是從范曄史論同袁宏史論的比較來看。這末了一點很值得注意。《後漢紀》先於《後漢書》而書,但范曄並不受前者史論的局限,而是獨立地提出自己的見解。正是從范、袁二人史論的比較中,王鳴盛得到了「平允」與「不平」的兩種結論。王鳴盛關於「平允」的結論,還見於他對「馬蔡論贊」的評價,他寫道:「馬融、蔡邕,傳各為一卷,而論分贊合,變例也。馬論雖貶之實惜之,反覆有味,蔡論則全是申雪矣;贊亦抑馬揚蔡,平允而意致深長。」[10]此處所論,不僅是「平允」,還加上了「反覆有味」「意致深長」,史論要達到這一意境,可謂難矣。

  關於推明忠義。如上文所說,王鳴盛對於范曄史論的精神境界尤為稱頌,其論《陳蕃傳》後論,便是突出一例。范曄《後漢書·陳蕃傳》後論是這樣寫的:

  桓、靈之世,若陳蕃之徒,咸能樹立風聲,抗論昏俗。而驅馳險厄之中,與刑人腐夫同朝爭衡,終取滅亡之禍者,彼非不能潔情志,違埃霧也。愍夫世士以離俗為高,而人倫莫相恤也。以遁世為非義,故屢退而不去;以仁心為己仁,雖道遠而彌厲。及遭際會,協策竇武,自謂萬世一遇也。懍懍乎伊、望之業矣!功雖不終,然其信義足以攜持民心。漢世亂而不亡,百餘年間,數公之力也。[11]

  本章節來源於𝘣𝘢𝘯𝘹𝘪𝘢𝘣𝘢.𝘤𝘰𝘮

  這一首史論,從陳蕃個人際遇結局,論到了士人的志向及不同的處世態度,進而論到信義、民心、朝代存亡,其旨趣、情志,溢於字裡行間,誠可謂「反覆其味」「意致深長」。對於這首史論,王鳴盛是這樣評價的:「《陳蕃傳》論推明忠義,心事悲憤壯烈,千載下讀之,凜凜猶有生氣。以王允與蕃合傳,其與允也至矣。」[12]從這裡,可以看出范曄史論對後人確有感染力。這種感染力,出於他對社會進步、朝代興亡的深切的關注之情,以及他對那些為進步和正義而「抗論」、而「爭衡」的士人的崇敬之意。

  關於致意風俗。這個特點與上文所論有密切關聯,因其言及風俗本亦著眼於社會進步與朝代興衰存亡大勢。對此,王鳴盛寫道:

  《黨錮傳》首總敘說兩漢風俗之變,上下四百年間,了如指掌;下之風俗成於上之好尚,此可為百世之龜鏡。蔚宗言之,切至為此,讀之能激發人。

  《後漢書·黨錮傳》序,約一千五百字,引文不長。在這篇序文中,范曄概說兩漢風俗的幾次變化,指出:「上好則下必甚,矯枉故直必過,其理然矣。」這就是王鳴盛所說的「可為百世之龜鏡」的論點。在這首序文中,范曄對於一些士人「清心忌惡,終陷黨議」,深致不平之意。王鳴盛對此表示欽佩,指出:「袁宏《後漢紀》第二十二卷論黨錮一段,蔚宗雖亦稍取之,然彼乃深斥黨人之非,用意與蔚宗不同。」[13]查《後漢紀》此論,亦可謂一首宏論,然其意在強調「野不議朝,處不談務,少不論長,賤不辯貴」的「先王之教」,與范曄論旨迥然不同。在這裡,王鳴盛仍然運用比較的方法,指出范、袁史論的異趣,很可發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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