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史學中的懲勸宗旨傳統

2024-08-14 18:27:18 作者: 瞿林東

  中國史學歷來有一個宗旨,就是「懲惡勸善」。這種懲惡勸善不是用說教的方式,是運用史筆的力量,使人通過讀史而受到歷史上人們言行的震撼而產生的一種自律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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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傳·成公十四年》記:「《春秋》之稱,微而顯,志而晦,婉而成章,盡而不污,懲惡而勸善,非聖人誰能修之。」這幾句話,前半段是概括了《春秋》在表述上的特點和成就,後半段是指出了《春秋》的撰述宗旨。可見中國史學的懲勸宗旨由來之古老,影響之久遠。那麼,對這種懲勸宗旨的傳統,究竟應給予什麼樣的評價呢?要正確認識這個問題,就必須同本文所論述的前一個問題聯繫起來。既然中國史學認識到人在歷史進程中的中心位置,而人的所作所為又千差萬別,那麼凡是負責任的史家就一定會對此做出判斷,以辨明是非,使讀史者得到教益和警示。因此,史學中的這種懲勸宗旨不僅是必要的,也是合乎邏輯的。

  關於這個問題,唐代史學批評家劉知幾有深入的思考。他在《史通·史官建置》篇中寫道:「向使世無竹帛,時闕史官,雖堯、舜之與桀、紂,伊、周之與莽、卓,夷、惠之與跖、蹺,商、冒之與曾、閔,但一從物化。墳土未乾,則善惡不分,妍媸永滅者矣。苟史官不絕,竹帛長存,則其人已亡,杳成空寂,而其事如在,皎同星漢。用使後之學者,坐披囊篋,而神交萬古,不出戶庭,而窮覽千載,見賢而思齊,見不賢而內自省。若乃《春秋》成而逆子懼,南史至而賊臣書,其記事載言也則如彼,其勸善懲惡也又如此。由斯而言,則史之為用,其利甚博,乃生人之急務,為國家之要道。有國有家者,其可缺之哉!」這一段話,是從一個很重要的方面闡述了史學的功用;同時,也從一個很重要的方面闡述了人們讀史的目的,即如何學做人。「見賢而思齊,見不賢而內自省」兩句話,高度概括了人們通過讀史而學做人的根本途徑。這蘊含著一個古老而深刻的哲理:「君子以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19]這裡說的「德」,指道德、學問。「前言往行」,指前人的嘉言懿行。由此可見,是人們把道德、學問的蓄積看作讀史、了解歷史的首要目的,也就是把學做人看作讀史、了解歷史的首要目的。這清楚地表明,講人文精神,講人的修養、自律,是不能脫離史學、脫離讀史的。這個道理,在今天並不是人人都了解的,以至於常常有人提出「學習歷史有什麼用」的問題。表面看來,這是史學意識的淡薄;往深層看,這是在怎樣做人的問題上反應茫然的一種表現。講人文精神,就應該講怎樣做人;講怎樣做人,一個重要方面,就應該講「見賢而思齊,見不賢而內自省」,就應該重視讀史。

  中國古代史家在對待上述這些問題上,具有很強的責任感和自覺意識。劉知幾認為:「夫人之生也,有賢不肖焉。若乃其惡可以誡世,其善可以示後,而死之日名無得而聞焉,是誰之過歟?蓋史官之責也。」[20]在萬千的歷史人物中,史家應該特別關注那些「惡可以誡世,善可以示後」的人;否則,便是史家的失職。劉知幾把懲惡勸善的宗旨提升到史家作史的一個原則性問題來看待,不是沒有道理的。當然,史家撰寫歷史,其史意內涵是豐富的、多方面的,並不只限於記述人物和評論人物,但記述人物和評論人事畢竟是作史的一個重要方面。

  值得注意的是,在關於歷史人物的記述與評論方面,同劉知幾的思想相通的還有另一種認識的表述形式,這就是中晚唐之際李翱說的「富貴而功德不著者」,不一定寫入史冊使其「聲名於後」;反之,「貧賤而道德全者」,則應寫入史冊使其「烜赫於無窮」[21]。這是明確地表明以「功德」或「道德」作為重要標準,而不看重貴賤、貧富的界限。這同樣洋溢著尊重人格、人品的人文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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