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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關 (1)

2024-08-14 12:38:08 作者: 清閒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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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名:名捕夫人

  作者:清閒丫頭

  文案:

  景四公子美好婚後生活的第一天,是從抄《列女傳》開始的。

  景四公子學問不濟,出息淺薄,畢生的追求就是一個色香味俱全的媳婦。

  誰知一朝媳婦到手,景四公子卻無從下口。

  為了把到手的媳婦吃進嘴裡,景四公子什麼都幹得出來…

  查案?媳婦行,他就行,不行也得行!

  劇透:這是一個非典型父母官曆盡千難萬險不惜坑蒙拐騙拿下御姐媳婦的HE故事~

  本書首發𝒷𝒶𝓃𝓍𝒾𝒶𝒷𝒶.𝒸ℴ𝓂,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雙C(本文男主以人格保證……)

  1V1(本文男主以人格保證……)

  有案子有漢子,丫頭出品,歡脫保證,坑品保證~

  內容標籤:天作之和 歡喜冤家

  搜索關鍵字:主角:景翊,冷月 ┃ 配角:查案子的,犯案子的 ┃ 其它:人在囧朝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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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常豆腐(一)

  之前一直在糾結於兩人因何在一起,為何在一起,又如何再一起,後來突然發現,這是命定的一對,在一起對他們來說是常態,是一種丫頭用邏輯解釋不了的必然,於是他們的故事最好還是從在一起之後講起咯~

  再MUA~ 祝姑娘們看文開心,打滾求收~

  三日入廚下,洗手作羹湯。未諳姑食性,先遣小姑嘗。

  ——《新嫁娘詞三首》唐?王建

  景翊是在夢見了一隻油汪汪的烤鴨之後活活餓醒的,昏昏沉沉地睜開眼來的時候,狼藉一片的婚床上已經只剩下他光溜溜的一個人了。

  日上三竿,陽光透過綁紮在窗框上的大紅綢子灑進屋裡來,映得滿地都是暖融融的喜氣。

  昨兒晚上他好像是成親了……

  吧?

  景翊還沒來得及細想,床邊已經有個老邁卻響亮的聲音嚎喪一樣地喊了一聲,「爺,您可算是醒了!」

  這是齊叔的動靜,景家大宅里的第二號大管家,從小看著他長大的,老爺子說過,等他成親之後,就讓齊叔過來給他當管家。

  他是景家老四,齊叔以前都是喊他「四公子」的,這會兒都改口叫「爺」了,那他腦子裡那些零零碎碎的畫面就不是宿醉未醒的幻覺了。

  他還真成親了……

  好在他知道新娘是誰。

  新娘是景府大宅對面冷大將軍家的三閨女,安王府門下在刑部供職的女捕頭,他從小到大的心頭至寶,冷月。

  他也記得新娘昨晚的模樣。

  葉眉,鳳眼,雪膚,紅唇,容妝濃艷,曲線玲瓏,美得一塌糊塗,慘絕人寰,鬼哭狼嚎……

  不對不對……

  一塌糊塗,慘絕人寰,鬼哭狼嚎的那個好像是他來著……

  不行,喝太多了,頭疼,想不起來了。

  反正就是他終於把心心念念十幾年的人娶回家了,好事兒,值得好好大吃一頓的大好事兒。

  景翊重新閉起眼睛,在被窩裡洋洋舒泰地滾了一下,把那床艷紅的雙人錦被全裹到了自己的身上,才鬆軟地說了一聲,「齊叔,我餓了……」

  齊叔哭喪著臉硬是把一套喜氣洋洋的乾淨衣服塞進了景翊的被窩裡,「爺,全家都餓了……夫人一大早就下了嚴令,等您醒來抄完一遍《列女傳》,咱府上才能生火做飯,誰敢偷啃一口黃瓜都得捲鋪蓋卷滾蛋,您再不起床抄書就要出人命了啊!」

  《列女傳》?

  他那個連《百家姓》《千字文》都沒背全的寶貝媳婦當真知道《列女傳》是什麼東西嗎……

  景翊揉著額頭爬起身來,「有這種事兒……怎麼不叫我起來啊?」

  齊叔眼瞅著就快哭出來了,當了半輩子管家,還是頭一回遇上這樣全家沒飯吃的事兒,「夫人不讓叫,說是得讓您睡飽了,自然醒,抄書的時候您才沒理由打瞌睡。」

  景翊半苦半甜地嘆了一聲。

  「夫人現在在哪兒?」

  「就在後院園子裡舞劍呢,這都舞了一個早晨了……」齊叔抿了抿嘴,湊到景翊臉前小聲地問了一句,「爺,您昨兒晚上是不是啥也沒幹就睡過去了啊……」

  他幹了什麼嗎?

  他現在只能記起來,昨兒一大清早冷月從涼州辦案回來,在大理寺門口一下馬,二話不說就把他從裡面揪出來,非要立馬跟他拜堂成親。

  反正這樁親事都定下好多年了,他倆也都到了嫁娶的年紀,新房都是現成的,全京城裡沒幾個人不知道,親朋好友一招呼就全來了,她想拜,他也二話不說就跟她拜了。

  然後……

  客人來得不少,太子爺都親自來了,他喝來喝去就喝多了,誰把他塞進洞房的他都想不起來了。

  不過,單從罰他抄《列女傳》這件事上看,昨晚一定發生了什麼。

  但是……發生了什麼?

  景翊到底還是茫然地搖搖頭,「不知道……」

  「……」

  人娶回來就好了嘛。

  景翊深深吐納,唔,好想吃烤羊肉啊……

  越想就越想吃,居然好像已經聞見一股似有若無的烤肉香了。

  不行,再餓下去真就要餓出毛病來了。

  景翊打著哈欠拍了拍齊叔的肩膀,「你先忙去吧,夫人一向溫柔嫻淑,通情達理,我去跟她說說……一個時辰內一定讓你們有飯吃。」

  「哎!」

  齊叔抹著激動的淚花奔出去之後,景翊半睡半醒地穿好衣服,洗了把臉,捧了一壺茶走去後院。

  八月仲秋,桂花開得正好,滿園馥郁。花枝掩映中,一個身形高挑的紅衣女子正旁若無人地舞著手裡的長劍。

  近幾年京里愛舞劍的女人驀然多了不少,但極少有她這樣一個人在花叢里舞著玩兒還舞得殺氣騰騰的。

  她舞得再怎麼殺氣騰騰,他看著還是賞心悅目。

  她就是站在那兒不動,他還是覺得她賞心悅目。

  景翊慢悠悠地湊過去,規規矩矩地站定,兩手端端正正地捧著茶壺,連說了三遍「夫人早」,舞劍的人看都沒看他一眼。

  景翊又連說了三遍「我錯了」,冷月還是沒搭理他。

  景翊嘆了一聲。

  「夫人,我剛才答應了齊叔,一個時辰內一定讓他們有飯吃,食言是會有損威信的,你說對嗎?」

  舞劍的人連挽幾個劍花,步法快到整個人化成了一片紅影,一聲不吭。

  「夫人,你可能有所不知,《列女傳》這部書共有七卷……等我全抄完咱們府上就橫屍遍野了,就先抄個兩卷,好事成雙,你看行嗎?」

  「要不……抄三卷?三陽開泰嘛……」

  「四卷?四喜丸……四季平安,平安是福嘛……」

  「五卷也行,五福臨門呢……」

  「六卷……六六大順,逢案必破?」

  「七卷……」

  「七星高照,八方來財,九九同心,十全十美……夫人,茶我放這兒了。」

  「夫人,茶是南邊進貢的普洱茶,醇香怡人,頗具美容養顏之效。」

  「夫人,舞一會兒就歇歇吧,別累著,我看著都心疼呢。」

  「夫人,我抄書去了……」

  那團紅影中終於傳出來一句不冷不熱的話,氣息絲毫不亂,穩得像是坐在椅子上說出來的,「回房換身衣服,晚會兒有客人來。」

  客人?

  照京里的習俗,成親第二天新娘子是要回門的,但冷大將軍長年駐守在北疆軍營,冷夫人前段日子去涼州探親還沒回來,冷月的兩個哥哥都在外面帶兵打仗,兩個姐姐一個跟了苗疆的什麼頭頭,一個在太子府上當侍衛長,家裡什麼人都沒有,索性就不用回了。

  至於什麼客人要來,興許是沒趕上昨天喜宴的。

  昨兒有什麼該來卻沒來的人?

  還重要到需要他再去換一身衣服。

  記不得,記不得了……

  「這是剛才起床的時候剛換的……」景翊低頭看了一眼緊綁在自己身上的這件無比鮮艷紅袍,「不過這身衣服確實緊了點兒,也短了點兒,還花哨俗艷了點兒,是挺難看的……以前從來沒穿過,不知道齊叔從什麼犄角旮旯里翻出來的。」

  「嗯……那是我的衣服,新買的。」

  「……我就說嘛!人長得漂亮穿什麼衣服都好看,人長得醜穿什麼衣服都浪費,這麼一件花色入時裁剪精良的好衣服,往我身上一招呼就白瞎了……夫人你舞著我這就回房抄書去!」

  景翊窩在書房裡抄到第二卷開頭的時候,齊叔帶著一身濃郁的烤羊腿的香味紅光滿面地走了進來,精神奕奕地道,「爺,安王爺來了,在前面客廳坐著呢,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齊叔說的什麼景翊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他的注意力早在齊叔進門的一刻就被那股烤羊肉特有的濃香吸走了。

  這樣的濃香絕不會是他憑空想像出來的。

  「廚房裡生火做飯了?」

  齊叔連連點頭,「是呢,我們剛剛才吃過……夫人親自下廚做的烤羊腿,說是昨兒大傢伙兒辛苦了,爺既然答應抄七遍《列女傳》,她就不難為大傢伙兒了……」

  「等會兒!」景翊一個激靈,手一抖,差點兒把筆扔出去,「七遍,還是七卷?」

  「七遍啊,夫人在廚房裡烤羊腿的時候還直跟大傢伙兒夸爺有長進呢,說讓你抄一遍,你非要抄七遍,還說七星高照啥啥啥的……劍風有點兒大,她也沒咋聽清楚,反正就是這麼個意思!」

  景翊直覺得眼前一陣發黑。

  七遍啊……

  景翊深深吸了口氣,默默地吞了吞口水。

  烤羊腿啊……

  他最愛吃的就是羊肉啊……

  冷月最會做肉,做得最好的就是烤羊腿啊……

  難怪剛才坐在這兒抄書的時候就總覺得哪裡有股隱隱的烤肉香……

  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啊!

  景翊哀嘆了一聲,「夫人是不是還說……我得把這七遍《列女傳》全抄完了才能吃飯?」

  「呦,這個還真沒說,不過烤羊腿已經全吃乾淨了……您還是自己問問夫人吧,夫人就在前面跟安王爺說話呢。」

  景翊這才聽出齊叔話里的重中之重,「安王爺來了?」

  「是啊……夫人一大早下帖子請來的啊,爺不知道?」

  景翊發現,在他暈了一晚上之後,不知道的事兒實在有點兒太多了。

  安王爺蕭瑾瑜是與當今聖上一母所生的七弟,跟景翊是同年生人,時年十八,在朝中掌管三法司,他倆雖然有些私交,但說到底他和冷月都是聽這個人的吩咐幹活兒的,眼下正值秋審,蕭瑾瑜忙得焦頭爛額,脾氣一點就著,但凡是在三法司里供職的人全都躲他走,好不容易因為成親向大理寺告了三天假,冷月怎麼還把他往家裡請?

  興許她昨晚提過……

  也興許與昨晚發生的事情有關……

  景翊揉了揉還在漲著發疼的太陽穴。

  「我知道的……吧。」

  「……」

  景翊一路想破腦袋也沒想起來冷月昨晚到底有沒有跟他提過為什麼要在新婚次日把安王爺請到家裡來,一進客廳,看見茶案上那個堆得滿滿的果盤,空蕩蕩的肚子動情地咕嚕了一聲,更想不起來了。

  景翊客客氣氣地給座上的安王爺問了個安,一入座就迫不及待地從果盤裡抓起一個紅彤彤的大蘋果,還沒往嘴邊送,冷月就涼颼颼地一眼看了過來。

  景翊立馬兩手捧著把蘋果往安王爺手裡一送,帶著一臉家和萬事興的笑容熱情洋溢地道,「王爺吃蘋果,萊州產的,又脆又甜呢……別客氣!」

  蕭瑾瑜玩味地看著手裡的蘋果,「你怎麼知道這是萊州產的?」

  景翊一愣,一笑,「王爺怎麼知道這不是萊州產的呢?」

  「因為這是我路過京郊果園的時候買的。」

  「那什麼……王爺就是王爺啊!隨手一買就能把土生土長的京城果子買出萊州的風韻來……」

  景翊話沒說完,蕭瑾瑜就轉手把那個帶有萊州風韻的京城蘋果不輕不重地擱到了桌上,雲淡風輕地截斷了他的話,「你婚床底下有具焦屍,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家常豆腐(二)

  景翊一時沒轉過彎兒來,「我婚床底下……有什麼?」

  冷月起身在客廳里繞了一圈,把門窗統統關了個嚴實,才壓低著聲音一字一句地替蕭瑾瑜重複了一遍,「焦屍,就是用明火燒烤過,外焦里嫩的那種屍體。你的鼻子不是比狗的還好使嗎,今早起床的時候就沒聞見屋裡有烤肉味?」

  他好像真的聞見了……

  不但聞見了,還深深地陶醉地使勁地聞了好一陣子……

  景翊的胃裡泛起一種微妙的翻滾感,一股隔夜的酒氣返上來,一時沒壓製得住,掩口轉身趴在椅背上連連乾嘔,嘔得兩眼都淚光閃閃的了。

  昨晚果然是出事了……

  蕭瑾瑜的額頭也隱隱有點兒發黑。

  這叫什麼形容……

  冷月倒是鬆了一口氣, 「王爺,你看他這德行,我就說這種事兒他下輩子都干不出來吧。」

  景翊擡起頭來萬般感激地看了冷月一眼,不是感激她對他德行的肯定,而是感激她從早晨到現在一口飯都沒讓他吃,否則……

  想到「吃」這個字,景翊又是一陣乾嘔。

  蕭瑾瑜默默地點了點頭。

  「好……這案子可暫不報京兆府,但要在秋審結束之前把完整的卷宗呈送上來。」

  冷月一喜,屈膝向蕭瑾瑜一拜,「謝王爺成全!」

  王爺成全她什麼了?

  今天一天下來,景翊已經習慣於自己不知道很多事了。

  有些事還真的是不知道比較好……

  冷月喊來的家丁要攙他回房歇息,景翊死活不去,硬是回了書房,趴在書房的臥榻上慢慢熬過這段洶湧如懷胎三月一般的乾嘔之後就昏昏睡過去了,直到冷月進來把他推醒,塞給他一碗小米粥。

  天已經黑透了,書房裡孤燈一盞,橙黃的光暈把冷月那張本來沒帶多少好氣的臉也映得格外溫柔。

  「吃完了回房睡去,都二更天了。」

  景翊抱著粥碗靠在榻上,「你煮的嗎?」

  冷月「嗯」了一聲,景翊才動了勺子,一口粥送進嘴裡,輕抿,景翊微微眯眼,緩緩吞了下去。

  唔……

  果然是她親手煮的,還有沒煮開的硬米粒子呢。

  冷月很會做肉,但只要是做除肉以外的東西,那就是一鍋災難。

  景翊一口不剩地把這碗災難吃了個乾淨,吃完舔了舔嘴角,把碗一擱,朝著房梁立起了三根手指頭,「我景翊對梁發誓,床下之人不是我帶回來的,不是我奸的,不是我殺的,不是我烤的,不是我藏的,有一個字違心之言,就讓我上一根梁斷一根梁。」

  「我知道不是。」

  景翊端端正正地兩手一拱,「謝夫人信任!」

  「那是個男的。」

  「男的……床底下是個男的為什麼還要我抄《列女傳》啊?」

  冷月挑了挑細長的眉梢,微眯鳳眼看著眼前這個頗委屈的人,「為什麼床底下是個女的你就該抄《列女傳》呢?」

  景翊驀地覺得脊梁骨上一陣發寒。

  「嘿嘿,嘿嘿,嘿嘿……其實我覺得吧,抄書乃溫故而知新之舉,無論什麼情況下多抄幾遍都是極好的……」

  冷月在他毛茸茸的腦袋上揉了兩把,「別想那些沒用的了,回房睡覺去吧,什麼時候我在你床底下發現個女的,我會讓你抄《烈士傳》的。」

  「……」

  景翊往下一出溜,又在榻上窩了起來,「大丈夫一言九鼎,言出必行,在那七遍《列女傳》抄完之前,我是無顏回房睡覺的……就讓我睡在書房裡好了。」

  冷月翻了個白眼,新婚第二晚睡書房,他是怎麼想的?

  「你是沒臉回房,還是沒膽回房?」

  景翊坦然搖頭,「都沒有。」

  「不就是一個死人嗎,昨兒晚上你還在外面灌酒的時候我就已經把屍體挪走了,人都死了,有什麼好怕的啊?」

  她到現在都想不通,景翊這點兒兔子膽,連景家老爺子都說他不是干刑獄的材料,安王爺怎麼就非得向皇上舉薦他來當大理寺少卿?

  更不可思議的是,他已經在大理寺幹了大半年了,居然還沒被嚇出什麼毛病來。

  景翊微微頷首,淺淺地嘆了一聲,深深地道,「人雖然已經走遠了,可房裡還殘存著他不屈的冤魂散發出的裊裊余香,恐怕會繞樑三日而不絕的……」

  「……」

  不可思議的事果然很難長久。

  冷月跟他大眼對小眼地對看了半天,到底看不過他那憂傷而執著的眼神,還是妥協地嘆了口氣,「行……你想睡在這兒就睡在這兒吧。」

  「謝謝夫人成全。」

  景翊翻了個身,安安穩穩地閉上了眼睛。

  冷月拿著空碗朝門口走了幾步,還沒出門,猶豫了一下。

  唔……還是不想一個人睡。

  冷月調頭走回榻邊,在景翊後背上戳了戳,「我想起來……有件事要跟你說。」

  「唔?」

  冷月紅唇輕抿,「我告訴你,你不能張揚出去。」

  景翊本來已經有了點兒朦朦朧朧的睡意,一聽這話,頓時不困了,端端正正地坐起身來,認認真真地看著冷月,「好。」

  她還有什麼事是他不知道的?

  冷月又抿了一下嘴唇,「你聽完之後要保持安靜,不許哭,不許笑,不許出動靜。」

  景翊一聲不出地用力點了點頭。

  冷月把聲音放低了些,「你知道我把那具焦屍挪到哪兒去了嗎?」

  「……?」

  冷月把聲音又放低了些,「就在你書案旁邊那個放字畫的大箱子裡。」

  「……!」

  冷月慢了半拍,伸出去的手還沒來得及捂上景翊的嘴,景翊已經一嗓子嚎出來了。

  嚎了一嗓子還不算,又「噌」地從榻上竄了起來,猴子上樹一樣地撲到她身上,冷月一時不備,重心不穩,兩人抱成團狀「咚」一聲栽到了地上。

  護院循著景翊這聲鬼哭狼嚎趕過來的時候,倆人還沒從地上爬起來。

  打頭的護院杵著一根棍子,呆呆地看著滾在地上的兩個人,「爺,夫人……出什麼事兒了?」

  「夫人她把……」冷月一把狠掐在景翊的大腿上,景翊的舌頭飛快地轉了個彎兒,「把我弄疼了!」

  「……」

  「那……」打頭的護院憋了半天,憋得臉都紅了,才磕磕巴巴地憋出一句,「夫,夫人慢用,小的告退了。」

  「……」

  護院們一走,景翊利落地從地上爬起來,拉起印堂發黑的冷月,一溜煙奔回臥房,把房門從裡面一栓,倚在門閂上長長地舒了口氣。

  這日子沒法過了……

  「夫人……咱們把他送到衙門去不行嗎?」

  冷月坐在梳妝檯前氣定神閒地拆著首飾,也氣定神閒地回了他一句,「不行。」

  「夫人,你看啊……你不是老說死者為大嗎,他現在是咱們府上最大的,讓他委屈在一口箱子裡,不合適的,對吧……」

  冷月在鏡子裡看了景翊一眼,「你是說把他放出來溜溜?」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說,他在咱們家裡,就他一個不會喘氣的,如此特別,還獨守在一口冰冷的箱子裡,他得多孤單寂寞啊,各衙門停屍房裡有鋪位有鋪蓋有薰香有燈火,還有很多他的同道中人……你就當是可憐可憐他吧,行嗎」

  「不行。」

  「那你就當是可憐可憐我吧……」

  「等你不會喘氣了,我會可憐你的。」

  要是哭對她有用,景翊一定會哭給她看,可惜他小時候就試過很多回了,沒用。

  「真就不能再商量商量嗎?」

  冷月拆下頭上最後一根銀簪,散下滿頭青絲,轉頭斜了他一眼,「這案子王爺交給我了,我愛放哪兒就放哪兒,你要是這麼不願意讓我放在你書房裡,我明兒把他挪回來就是了。」

  「……我願意!」

  冷月滿意地轉回頭去,聲音也軟了幾分,「那你明天繼續在書房裡抄《列女傳》吧,這事兒查清楚之前府上的人我一個也不信,你在那兒待著我還放心點兒。」

  景翊愣愣地看著拆完首飾開始梳頭的冷月。

  她這話的意思是……

  「你讓我抄《列女傳》……是為了讓我在那兒看守屍體?」

  「也不全是……還為了找個理由不讓你吃東西,不然你今天肯定吐得還要慘,傷了胃怎麼辦?」

  奶奶個熊……

  他媳婦到底是跟誰學壞的!

  冷月一縷一縷地梳著如瀑的長髮,淡淡然地接著道,「也順便餓餓府上其他的人,把他們餓到差不多的時候,我把他們全都叫到了廚房裡,讓他們看著我把一隻羊腿從生烤到熟,還讓他們每個人都吃了一碟,有幾個人反應不大自然,我今天下午查了一下他們的底細,準備明天探探他們,你要是有興趣,我明天可以把他們帶到書房給你瞧瞧。」

  直到冷月梳好頭髮,換好衣服,躺進被窩裡了,景翊還杵在原地猶豫不決。

  那床……畢竟是被當成棺材蓋兒用過的……

  冷月在鬆軟柔滑的被子裡翻了個身,轉面朝里,露給景翊半片香肩,「你要是不想睡在這張床上,還可以睡在這張床下。」

  「……」

  比起睡在棺材裡面,他倒是寧願睡在棺材蓋上。

  何況棺材蓋上還躺著他昨兒剛娶回來的媳婦。

  那可是他惦記了十幾年都沒能碰過一下手,昨兒個清早卻突然吵著鬧著非要立馬跟他拜堂的寶貝媳婦啊。

  幸福來得確實有點兒突然,但景翊向來不是個好事的人,只要現狀是安樂美好的,他才懶得去追究前因是什麼。

  現狀……

  除去那個不會喘氣的不算,一切都很美好。

  景翊更衣,上床,熄燈,落帳,在黑暗中循著一股暖香摟了過去,自語般地輕道,「能叫你一聲夫人真好……」

  話音未落,手下絲緞般的觸感一空,腦門兒上硬硬地挨了一巴掌。

  「唔……」

  景翊腦袋裡還在嗡嗡作響,黑暗中傳過來一個不冷不熱的聲音,「你今天早晨起來的時候沒覺得身上疼嗎?」

  景翊愣了愣,揉著一跳一跳發疼的腦門兒老老實實地答道,「嗯……疼。」

  「哪兒疼?」

  「哪兒都疼……」

  「是不是覺得全身的骨頭架子像是被拆散了又裝上了再拆散了?」

  「唔……是……」

  「是不是還覺得腰酸背疼得像是骨頭被人掰折了一樣?」

  「嗯……」

  「知道為什麼會疼嗎?」

  「唔?」

  「我暴揍了你一頓。」

  「……」

  「記得我為什麼揍你嗎?」

  「不記得……」

  黑暗裡冷月半晌沒出聲,突然翻了個身,嘆了口氣。

  「你娘說得對,你還真是記吃不記打。」

  「……」

  ☆、家常豆腐(三)

  第二天一大清早,冷月披衣起床的時候景翊也醒了,景翊打著哈欠軟糯糯地對冷月道了聲早,冷月黑著臉瞪了他一眼,一聲不吭地下床,逕自坐到了梳妝檯前,對著鏡子收拾起頭髮來。

  景翊被瞪得一愣,濃重的睡意散了一半。

  他怎麼覺得……

  昨晚好像又發生了什麼。

  景翊從床上坐起來,透過梳妝檯上的銅鏡看著冷月那張陰慘慘的臉,發現銅鏡里的人不光臉色很沉,連眼底的顏色也有點發沉。

  冷月從小就是這樣,一夜睡不好,第二天起來眼底一準兒是發青的。

  昨晚一定又發生了什麼。

  發生了什麼?

  還是想不起來……

  但總不能天天有人往他床底下塞屍體吧?

  景翊深深吸了口氣,徐徐吐出,屋裡沒有任何不美好的氣味。

  景翊坐在床邊彎腰穿鞋的時候還特地壯著膽子往床底下巴望了一眼,除了他前兩天順手塞到下面的一口箱子之外,床底下連層薄塵都沒有。

  這口箱子……

  景翊隱約記得,昨晚就快睡過去的時候冷月好像對他說了一句關於床底下有個箱子的話,他雖然沒睜眼,但也迷迷糊糊地應了一句。

  景翊覺得,以這個箱子為引,應該可以比較和氣地聊出些昨晚發生的事情來。

  「小月……」景翊用成親前對她的稱呼漫不經心又自然親切地喚了她一聲,空手攏了攏散在肩上的髮絲,帶著晨起的慵懶徐徐地道,「我記得……你昨晚好像問過我床下那口箱子的事?」

  冷月正在束髮的手果真停了下來,在鏡子前轉了個頭,冷森森地看向景翊,「你記得?那你還記得你是怎麼答的嗎?」

  景翊使勁兒想了一會兒,坦然搖頭。

  那口箱子裡也沒裝什麼大不了的東西,他實在犯不著在半睡半醒的時候還費著腦子對枕邊人編瞎話。

  對,冷月昨晚也是這麼想的,人在將睡未睡的時候和醉酒差不多,不知不覺之中就會把大實話都說出來,所以她才特意等到他呼吸漸緩的時候,輕輕地問了一句,床底下的那個箱子是哪兒來的。

  但算了半天也沒算到……

  「你跟我說那是齊天大聖從蟠桃大會上帶下來的。」

  「……」

  景翊突然覺得,這個引子似乎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和氣,還是儘快跳過為好,「之後……我記得好像還有什麼事呢……」

  「嗯,還有,還有就是你在我耳朵邊兒上數桃數了整整一宿。」

  「……」

  冷月咬著牙在景翊那張表情複雜的臉上狠剜了一眼,就轉面看回了鏡子,再多看他一眼,難保她不會一時衝動一口咬死他。

  景翊揉了揉有點兒發麻的頭皮,輕輕一嘆,息事寧人地道,「其實那口箱子裡面也沒裝什麼……」

  「嗯……你昨兒晚上說過了,那裡面裝的是千年蟠桃,誰敢偷吃齊天大聖就一棍子掄死誰。」

  「……」

  景翊覺得,關於齊天大聖和千年蟠桃的這個誤會,只有把箱子打開讓她看看,才能證明他的清白了。

  景翊走回床邊,蹲身挪開腳踏,掀起低垂的床單,把那口用紅紙條仔細封著口的大木箱子從床底下拖了出來,一直拖到冷月腳邊。

  景翊在木質精良的箱子蓋上輕輕地拍了拍,淺淺笑著道,「以後你要是想知道家裡什麼地方放的是什麼東西,不用問我,儘管打開看就是了,反正我的東西都是你的,你的東西……」

  景翊頓了頓,笑意愈濃,「還是你的。」

  冷月透過鏡子看著景翊嘴角眉間寵溺的微笑,皺了皺眉頭,無可奈何地嘆了一聲,「這箱子裡裝的什麼,你自己到底知不知道?」

  「知道啊,這箱子還是我前天親手塞到床底下的……就是親戚家送的一箱瓷器。」

  現在想想,如果用箱子把床底填滿,以後床底下就不會被塞進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了吧。

  嗯,待會兒就去跟齊叔說。

  景翊還在心裡默默估量著大概要用多少個箱子,冷月又皺著眉頭問了一句,「箱子上的封條都沒揭,他給你送來以後,你也沒打開看看?」

  景翊搖頭,「他就是開瓷窯的,每隔十天半個月就會讓人送來一箱,都連著送了大半年了,全是差不多的東西……那天送來的時候大理寺正好有點兒急事,我擱到床底下就出門了,來沒來得及看呢。」

  冷月又擰了擰眉頭,束好最後一縷頭髮,轉過身來。

  景家世居京城,一門幾乎全是京官,景翊的生母還是當今聖上的堂妹康寧郡主,景家的親戚冷月多半是認識的,不認識的那些,成親那天也都來得差不多了。

  她怎麼不知道他還有個開瓷窯的親戚?

  「這是你的什麼親戚?」

  「你沒見過……」景翊見她不再抓著齊天大聖和千年蟠桃的事兒了,心裡鬆了松,緩緩地嘆了口氣,「我大舅豫郡王家的老三,蕭允德。」

  冷月愣了一下,這個還真沒見過,不但沒見過,連名字聽著都耳生得很,「他開瓷窯以前是幹什麼的?」

  「他……」景翊打了個淺淺的哈欠,緩步走到衣櫥前,一邊慢條斯理地翻著衣服,一邊用一種閒話家常的調調回道,「開過一家酒樓,好像是叫鴛鴦樓吧……開了倆月就關門了。」

  「然後呢?」

  「然後……聽說是看透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厭棄紅塵,去蓬萊仙山修道去了。」

  「然後他在仙山上燒煉丹爐沒燒痛快,就回京城來開瓷窯燒窯爐了?」

  「他應該沒燒過煉丹爐……」景翊成功地把一櫥子疊放得整整齊齊的衣服翻了個亂七八糟,心滿意足地拿出最開始被他扔到一邊的那件象牙白的長衫,關上櫥門,回過身來道,「我只聽說大半年前豫郡王是從揚州花船上把他揪回來的,一回來就成了親,成完親就燒瓷窯去了。」

  冷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對一個出身貴重的京城公子哥兒來說,這倒是比迷上燒爐子更講得通。

  「他成天給你送瓷器,你跟他很熟嗎?」

  景翊搖搖頭,一邊換衣服,一邊漫不經心地道,「不熟……送瓷器這事兒是豫郡王的意思,沾親帶故的全都這麼送,討點兒好名聲嘛,其實裡面那些瓷器合一塊兒還不如外面這個紅木箱子的一個蓋兒值錢……不過我三哥好像跟他關係不錯……」

  景翊在景家排老四,景家老大景竍經史子集最好,在翰林院供職,景家老二景竡醫學藥理最好,少年即入太醫院,景家老三景竏幾國外文最好,任禮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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