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慈母之心

  元氏沒想到錦離早不來晚不來，偏生是在她們剛用早膳的時候過來了。

  早膳剛上齊，也不能讓錦離干站著等，便吩咐道：「琴姑姑，再添一副碗筷……」

  「不必了母親，我吃過了。」錦離看著桌子上精緻的早點，眸色微斂，片刻之後依舊是一副軟軟的語氣，笑著道：「早膳吃的饅頭有點硬，早知道母親這裡有這麼多好吃的，就在母親您這裡用早膳了。」

  她一臉天真，軟軟的語氣如同一記耳光抽在元氏的臉上。

  元氏臉上的神情瞬間變得訕訕的，皺眉道：「底下伺候的人那麼不盡心，怎麼不早說。以後……」

  以後母親定會訓斥他們。

  這話，元氏卡到了一半，就瞬間咽了下去沒有說出口了。她知道，錦離在楚家，沒有『以後』了。

  錦離將元氏臉上的神情盡收眼底，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嘲諷的笑。

  這些年，元氏對她的感情愧疚有之，自責有之，當她回到楚家的時候，元氏不是沒想過彌補的。但再愧疚，錦離也是在鄉下長大，比不過在她身邊朝夕相處她悉心教導出來的楚鳳瑤。

  果然……

  

  就在元氏正想問責錦離院子裡人的怠慢時，便聽楚鳳瑤一臉愧疚的說道：「五妹妹是我不好，往日都是我吩咐小廚房給你備下的早膳，沒想到今日母親來傳我用膳，一時間忘了此事，到底是我照顧你不周到。」

  「原來如此。」元氏一聽大女兒的話，頓時對錦離不滿了，「你回京都已半年了，底下的丫鬟應當學會使喚了，怎能事事讓姐姐為你操心，你姐姐身體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過因為楚鳳瑤的一句話，元氏便對錦離好一頓數落。

  若是往常，錦離自然低著頭由著元氏罵，不會為自己辯解什麼。但是此時，聽到元氏這麼說，忽而抬頭，看著楚鳳瑤恍然道：「原來我院子裡的下人都是聽姐姐的啊，難怪我怎麼，也使喚不懂她們呢。」

  楚鳳瑤一聽，臉色微變。

  原本她是想在元氏面前討巧的，體現自己對錦離的姐妹情深的。但是被錦離這麼一說，倒像是她越俎代庖了。

  果然，元氏眉心微微皺了皺，但她捨得呵斥錦離，卻捨不得對身體自小體弱的長女說一句重話，便道：「你先下去吧，我有話同你五妹妹說。」

  楚鳳瑤今日特意留在這裡用膳，便是巴巴的等著看錦離的熱鬧呢。如今見元氏支開她，她心底自然是不樂意的，抱著元氏的手撒嬌道：「母親，您和五妹妹之間難不成有什麼秘密，不能讓女兒聽見嗎。」

  元氏對這個女兒素來是有求必應的，聽她這麼說，便也由著楚鳳瑤留了下來，看著錦離道：「錦離，司徒府的聘禮，昨日已經送到咱們家了，你也看見了吧。」

  她看著錦離笑著說道，笑容是錦離很少見過的溫柔。

  她回楚家半年，元氏見到她的時候，目光大多數是閃躲和愧疚的。錦離知道，昔年她瞞天過海調換了兩個孩子的命運，心中是何等的不安。

  在楚家，只要看到她這張臉，便會讓元氏想到昔年瞞著族人床戲如此彌天大禍的事。在楚家，不止是楚鳳瑤恐懼著看到她，還有元氏！

  只是可惜啊，前世的她誤信了血濃於水的親情，妄想著母女情深，所以才聽信了元氏的話，最終落得那樣的下場！

  元氏看著錦離那清湛如水的眼神，不知為何，莫名的心慌。

  那雙眼睛太過於清澈，清澈到能夠倒影出她的污穢不堪。所以讓她遠離自己的身邊是正確的，至於嫁到司徒府如何……

  左右，當年術士說過，她命格尊貴，定然能夠化險為夷的，她生來病弱卻有格外體貼堅強的長女，才讓她心疼呢。

  想到這裡，元氏原本方才的內疚瞬間淡了下去，理直氣壯的說道：「母親知道，讓你嫁給端木昭。這事委屈了你，但如今大司徒權傾朝野，你父親也不能得罪他，所以……在嫁妝上，母親會多補償你的。」

  「夫人，您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五小姐向火坑裡跳啊！」林嬤嬤急了，本以為元氏喚錦離來，是想要母女同心想辦法拒絕這門婚事呢，沒想到竟是……

  錦離眼中閃過了一絲嘲諷之意。

  嫁給一個死人受盡磋磨，再豐厚的嫁妝，又有什麼用呢？

  「主子說話，哪裡有你這個做奴才開口的份！」

  琴姑姑冷冷的呵斥了林嬤嬤一聲，看著她佝僂的身軀蒼老的面容，眼中閃過了一絲得意的神色。

  就在此時，在眾人眼中素來木訥的錦離突然開口了，道：「琴姑姑，林嬤嬤和您一樣都是母親身邊的一等女侍呢，母親都沒開口，您怎麼能罵她呢。」

  錦離這般一開口，琴姑姑臉上的神情瞬間有些扭曲。

  當年她們都是元氏身邊陪嫁來的一等丫鬟，平起平坐不假，但現在兩個人的身份卻是天差地別！

  她伺候在楚家長女楚鳳瑤身邊，後來楚鳳瑤長大了，她又回到了元氏的身邊成了靜怡居的備受尊敬的管事姑姑。而林嬤嬤卻被和楚錦離一齊送去了鄉下，如今雖是僥倖又回到了楚家，但地位卻連看門的婆子都不如，哪裡有她的風光。

  可如今，楚錦離憑什麼說她們都一樣！

  元氏見平日裡在她面前沉默寡言的小女兒，竟為一個奴才訓斥她身邊的人，姣好的面容閃過了一絲不悅，道：「林嬤嬤，你年紀越大，越不知規矩了，等小姐去了司徒府，讓我怎麼放心你在她身邊伺候的好。」

  言外之意，儼然是錦離前去司徒府，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林嬤嬤被元氏一訓斥，神情黯淡，不知道，為什麼當年心地善良連奴僕都十分憐惜的夫人，怎麼變成這樣了？

  「老奴，知錯。」林嬤嬤艱難的開口，怕給錦離惹麻煩。

  元氏沒有再看林嬤嬤，只是看著錦離，失望的嘆了口氣，道：「本以為你回來這麼久，不求你和長姐那樣知書達理，但至少也能通人情世故。卻沒想到，連個老奴都管教不好……」

  看著元氏失望的神情，錦離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

  是啊，她無論怎麼做，都不如楚鳳瑤好。前世的她為了能夠得到元氏一聲誇讚，不惜處處都順著元氏的意思做，甚至犧牲了自己性命！

  殊不知，成見這種東西早就根深蒂固，並非是她不如楚鳳瑤，而是元氏只能、只想看到楚鳳瑤的好。

  前世的她在元氏的打壓下，變得極度的不自信，最終才造成了那不可挽悲劇。

  這一世，元氏當真以為憑藉著母女情深為籌碼，恩威並施，便能夠『感化』她去替楚鳳瑤送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