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塞翁失馬

  「啊？」這下變故驚起，余安生一下都不知道怎麼接話。

  「嗯，你這件事千萬不要和別人說，就當做不知道，到時你自己在回想一下，是不是以前有哪裡接觸過郝市長，有哪裡沒做好的地方，我也是把你當朋友才提前問你一句，你……」

  雖然心神不屬，但余安生還是聽出姚堯話中意思，趕緊答道：「好，我明白，謝謝兄弟，我決定不會和別人講這件事的。」

  「那好，就這樣，我先掛了。」

  余安生收完電話，整個人都愣了半響，雖然最開始並沒對去分局抱有太大的希望，可昨晚被韓浩這樣一談話，加上今天所里都把自己要去分局的消息傳開了，自己還是有些喜悅，到最後卻是這樣一個結果，這樣的落差之下，讓余安生心思都有些恍惚。

  所里到時會怎麼看待自己？同事又會怎麼看待自己？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得罪了這位市局一把手？如果真在不經意的時候犯了這樣的錯，那還有什麼前途可言？

  自感前途灰暗、人生無趣的余安生吃完飯回宿舍又睡了一下，清醒後大腦一片澄明，反而想通了，這自己坐在正，行的直，真要說得罪就得罪，自己一個民警，對得起這份工資就行。

  這樣一想，反而胸臆間生出一股傲氣，他回辦公室將之前金龍保安公司的案卷整了一遍，中間幾個不知道變故的同事還笑他「作為分局領導怎麼還在這裡加班」，余安生也是笑笑懶得解釋。

  時間很快，到了晚飯飯點，余安生到食堂拿飯盒，中間碰到姜海生和韓浩，兩位領導的臉上神情有些尷尬，估計也是知道了報上去的名單被改的消息，這下被分局打臉打的太快太兇，估計所領導還在研究討論怎麼彌補郝局那裡的印象，余安生也沒做聲，就假裝不知道這事，低頭默默吃飯。

  就在幾桌人吃晚飯的當口，易寒風風火火的快步走進來，老薑忙把身旁的一個位子拉開：「欸，易教快來吃飯，女同志晚上也還是要吃點東西，光減肥可不行……」

  

  易寒來不及解釋，四下翻找起來，一邊問道：「哎，時間快到了，食堂電視遙控器在哪？」

  內勤肖主任往消毒柜上一模，遞過一個遙控器給易寒，開玩笑道：「在這呢，怎麼，有大事？」

  易寒美目盼盼，含笑道：「還真有，我們所的宣傳上新聞了！馬上就要播出！」

  她打開電視，調到望州經視台，正在播放的是《經視黃金檔》，這是全省都赫赫有名的一台時政新聞類節目，以新奇有趣的風格解讀老百姓關切的新聞熱點，收視率極高。

  「就在第三條！馬上就要播了！」

  被易寒的情緒帶動，所里食堂正在吃飯的十幾號人都放下筷子，目光貫注在電視螢屏上，隨著一段售樓糾紛的新聞播送完，切回來時畫面下方打出一行字幕——「黃昏戀遇到「情感騙局」老人銀行內向民警下跪」，接著，主持人開始播讀新聞：

  「今日，我市一段視頻在網絡上流傳，視頻拍攝的畫面內容是一位七旬老人在銀行大廳內向民警下跪求情，希望民警能讓她匯一筆巨款給她的老公，可民警卻百般拒絕，甚至最後切斷了ATM機電源，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呢，讓我們看報導……」

  雖然昨天就知道今天會有自己的新聞上電視，但從畫面上看到自己時，余安生還是有些不一樣的感觸，畫面中新聞編輯的很有水平，用一個這樣驚悚的標題和開場白引起觀眾的好奇，然後馬上又出現了收集的執法記錄儀鏡頭，裡面余安生、黨禹材耐心工作的場面引人動容，最後出鏡串講解釋的是易寒，這位美女教導員十分上鏡，面對鏡頭侃侃而談，將這起感情詐騙的來龍去脈解釋的相當詳細，最後還做了普法小貼士，將警情新聞、輿情解釋、公安宣傳融為一則精彩的新聞報導里，實在是讓人大開眼界。

  新聞播的精彩，食堂里眾人看的津津有味，除了余安生和姜海生，餘人都掛著笑臉，余安生是心裡有事，笑不出來，姜海生是有點不是滋味，心想這小妮子上電視倒挺厲害，可這新聞全篇沒提幾句五里牌派出所，沒怎麼展現集體的風貌……

  新聞很快就播完了，姜海生作為所長按理要表個態，他只微一愣，馬上揚起一張笑臉，領著眾人鼓起掌來，掌聲一停，他就在飯桌上發話：「易教水平真高，首先這……」

  可老薑的「馬屁」還沒開始拍，易寒就接了個電話，接時神情比較緊張，低聲連道「欸，欸，候處，對對，新聞我剛剛也看了……」舉著電話來就跑出去了，讓老薑這臉一下紅的有些不自然。

  作為當事人的余安生對這一切反而有些遲鈍，這起給自己不少輿情影響的案子今天才算是結束了，可對最近煩事纏身的他來說，這已經不是什麼大事了，果然，吃完飯，韓浩就在他桌子上一點，示意他出來說話。

  「有件事我想提前和你說一下昨天那個推薦名單的事，今天下午分局把我們所推薦去刑警隊的名單打回來了，我們所領導商量了一下，可能還是要換一個人報上去……」

  韓浩說話時有些不敢看余安生的眼睛，他宣讀完決定後，沉默了幾秒，給余安生提問的時間，可想像中余安生那句「為什麼」卻沒有出現。

  「好的。」

  「你……」

  韓浩微微一愣，他沒想到余安生會這麼冷靜，有些奇怪，本想問余安生自己知不知道為什麼會被刷下來，但話到嘴邊，還是換成了勸慰的口吻：「你也不要灰心，這個你留下來對所里也是好事，我們還是希望你能在業務這一塊做出更多成績……」

  韓浩接下來的話余安生聽得七七八八，沒反對，也沒什麼很大興致，他點了點頭，表示沒什麼意見就離開了，回到宿舍的鐵架床上，他腦海里一片空白，也不知自己該幹什麼。只覺得天大地大，沒想到自己想去一個小小的分局刑警隊都去不了，人生其實也真沒什麼意思。

  五里牌人多地小，民警宿舍也是雙人間，他一直和郝仁一個房間，郝仁這小子心思活絡，沒一下閒的住，很少在宿舍里，加上兩人不在一個警組，又經常對班，一個上班另一個就睡覺，碰在一塊的時間少，算起來倒等於余安生自己的獨間宿舍。

  今天倒是一個例外，郝仁晚上的巡邏班，這時正抓緊時間在宿舍休息，正玩電腦，他今天心情看起來很不錯，時不時跟著音樂哼著歌，余安生心裡一動，突然想到自己這下沒去分局了，所里推薦的人倒挺可能落在郝仁頭上。

  他知道郝仁一直也想去分局，既然這次是好機會，他想順便提醒這位室友一下，讓他抓緊時間去老薑那裡匯報，表個態，余安生剛準備坐起身。就聽見床位靠外的郝仁突然回頭喊了一聲。

  「黨叔！」

  余安生起身一看，只見黨禹材帶著笑走了進來。

  老黨有些年歲了，走路左右手擺的大，真挺像一遛彎大爺，這下進來，同郝仁打了招呼，便來到余安生面前。

  「吃完飯我就見你被韓所長叫走了，本想找你說說話都沒機會。」

  余安生勉強擠出一絲笑：「嗯，韓所找我談話。」

  「今天那新聞看了沒？」

  余安生突然想起今天那新聞里，後面有專門對尹老太的採訪，老太太在電視上倒是大方解釋了自己的整個經過，看來還是後面所里做了工作的，只是當時自己忙著辦金龍公司的案子去了，就沒參與。

  這下被老黨提起，他一下明白過來，肯定是老黨後面幫著做了不少工作，不然尹老太不會在電視上是那個態度。

  「哦，噢，後面是黨隊您幫忙做的工作吧？感謝您。」

  「那老太說了是我轄區裡的，原一鋼廠的婦女主任，我後面找了她，到她家裡給她挑了水，送了水果，幫她把後續事情搞好，畢竟這騙子盯著這些老人嘛。總之，現在事情辦好了，感謝倒不用……」

  余安生一愣，不知道這老同志想要什麼。

  只見老黨眼睛一眯：「現在這所里阿姨做飯油水太足了，我這老年人吃的胃難受，晚上都吃不了什麼……走，陪我這老漢去遛個彎，吃個餛飩。」

  …………

  煙火氤氳，氣霧蒸騰，老黨中意的餛飩攤就離五里牌所不遠，兩人穿著黑色的警用體恤，黑色警服褲，坐在臨街的攤位前，一人點了碗餛飩，余安生是燕陽人，特別嗜辣，拿起辣椒油就往雪白的湯里一倒，看的老黨都呆住了。

  他舀起一隻表皮上全是紅油的餛飩，咬下去，這裡的餛飩確實名不虛傳，皮薄餡香，一股熱氣直衝腦門，富有嚼勁的肉餡在嘴裡勁彈十足，余安生一抹腦門上的細汗，對著老闆喊道：「再來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