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情況說明

  「安生哥啊，我發現啊，你這個名字真的不符合你的實際情況，和你值班就沒安生過幾次，一晚上起碼要出三個警，你看今天這馬上交班的時候，又出了這個事，我估計那老太太到時一定會投訴你。」

  

  被挪揄的余安生站在銀行門口喘口氣，他斜瞥了王輝一眼，這從昨天到現在，兩天了都沒睡幾個小時，現在又攤上這麼個警情，他也沒心情搭理這個關係最鐵的協警。

  可雖然嘴上不說，余安生心裡也在打鼓，剛剛通過切斷電源，卡住了尹老太匯款的步伐，將老人逼出了樹木嶺這家支行，可這畢竟有些霸蠻，老人最後的樣子簡直是要吃了自己，一邊守著ATM機，一邊在那大鬧銀行，雖然銀行工作人員很快就將那卡住的一萬塊錢取出還給了尹老太，但老人不依不饒，還四處找電話要投訴自己，問清楚自己的單位姓名後，氣鼓鼓的摔門而出。這投訴自己事小，可萬一要是老人又換另一個支行去匯款，那還不是一樣會被騙……

  「安生哥，我們回去吃早餐交班吧，這也處理的差不多了，沒在這個銀行鬧不就行……」

  「王輝，你等下開警車跟著我，我再去喊住那老人，想辦法把這老太太帶回所里去做工作，不然她還是會被騙。」

  王輝一聽，頓時有些急了：「安生哥，你這不是……這世上的傻子千百萬，騙子都不夠用的，你管的了一個，管不了一萬，管的了一次，管不了一世啊，何必……」

  余安生卻沒回話，他把鑰匙扔給王輝就衝出銀行門，往前面找去，老人雖然氣沖沖的，但畢竟腳步慢，余安生很快就發現了那個穿花布襯衫的背影，跟了上去。

  「尹阿婆，你先和我回所里一趟吧，這天氣也熱，我給您說道說道……」

  「你們公安局什麼意思嘛！還跟著我幹什麼！」

  尹老太沒想到這民警如此執著，居然還跟出銀行了，氣急的老人乾脆站在路口街邊，指著余安生開始罵起來：「光天化日之下，讓大家都看看咯！這公安局都是些這樣的人！還要不要臉咯……」

  一位七旬老人，一名汗流浹背的警察，站在行人如織的路口處，就這樣拉扯爭吵起來，很快身旁就圍住了不少帶著好奇疑惑目光的路人。

  老人見人越來越多，語氣也越發激動：「你們看啊，這就是這些警察做的好事哦，欺負老年人噢……」

  「警察同志，你們這是幹什麼？」有些人停下腳步，拿起手機，對著余安生拍起照來，人群里還混雜著一些不友好的聲音：「有還有什麼好說的，不就是條*子搞錢咯……」

  面對質疑的目光，余安生只能不停解釋道：「這位老人家被人洗腦了，要給騙子轉錢，我們是想保護她，帶她回所里做工作，別被騙了。」

  尹老太聽到這，把手裡那包裹的如同板磚般厚重的現金舉起來給眾人過目：「你們看啊，這些警察不准我存錢，不准我寄錢，還逼著我去公安局，肯定是想要我的錢！」

  余安生哭笑不得，只能不停解釋，旁人倒是旁觀者清，聽余安生說了個大概，不少人也理解了，還勸老人趕緊聯繫家裡，讓兒子女兒過來，尹老太聽到這，反而賭氣的說了兩句「要什麼家裡人來，我沒有家人！我只有老公！你們都是想要我的利益！」

  「沒人想要你的利益，我們是怕你的利益受損，給騙子騙走了！」

  老人見沒什麼人幫自己，乾脆又加快腳步，想擺脫這個煩人的民警，「我老公不是騙子……你給我讓開！」

  見余安生卻還是不依不饒的站在她面前，尹老太只能停下腳步：「你再這樣……我、我要到市里告你！」

  余安生只能試著好言勸道：「尹阿婆，你還是先和我回派出所，我幫你聯繫你老公，這種可以了吧？」

  「我老公要你聯繫幹什麼！你滾！」尹老太說完又推了兩把。

  這下余安生手上出現兩條鮮紅的印記，但他神情不變，毫不退讓，心裡卻擔心著：手上抓痕倒是小事，主要是這樣子太不好看了……

  老人當街撒潑的樣子，已經被周圍群眾舉起的手機拍下來了，余安生知道今天這個警是怎麼做都是錯了，不妥善做好善後工作，光是群眾的懷疑就能把自己淹死，要是像王輝說的那樣，真不管她，那怎麼對得起自己的制服。

  可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余安生念頭剛過，手裡的電話就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居然是所長姜海生打過來的，他心裡不詳預感湧起，不用接都能猜到是什麼事，肯定是剛剛那尹老太打的110投訴電話起效果了。此時他已經焦頭爛額，只能一邊跟住老太，一邊接聽起來。

  果然，電話那頭的姜所長就是為這事而來，語氣明顯不太好：「余安生啊，你什麼情況？又給所里闖禍了？」

  「所長，我這完全是沒辦法啊，那老人明顯是被騙了，於情於理都必須攔下來啊，不然到時報案了，又是麻煩事……」

  姜海生不等余安生解釋完就說道：「具體情況回來再講，你有苦衷我理解，可人家紀檢部門可不會和你說什麼情理，現在人家老人說你是故意欺負她，要搶她的錢，當時在現場還有人看到老太太向你下跪！還拍了視頻！最重要的是有市工委的退休領導在現場，老人下跪的視頻都發到市退休領導的群里去了！你可真是給我們所里長臉了啊！人家還拿了你警*號，到處打電話，說這個警*號350148的警察喪盡天良，欺負老人！」

  余安生沒想到有這麼嚴重，先不說老人那二十萬的事，現在老人向自己「跪下」的視頻居然已經發到市領導的群里去了！？

  「姜所，我……」察覺到事情嚴重性的余安生已經愣住了，一下沒了主意。

  所幸姜海生罵歸罵，可還是在外面護犢子的，又補充說道：「我這邊已經用黨性人格替你擔保了，說我們民警絕對不會做欺負孤老的事來，你先想辦法把老人請回所里，要不要派增援？」

  此時電話里姜所的語氣雖然生氣，但還是讓余安生感到一絲踏實：「不用，我這邊應該能搞定。」

  「能搞定就好，你小子要是連個老太太都搞不定，那看我擼不擼你！」

  說完，那邊就收線了，余安生苦笑著望著不遠處離去的老太，恰好此時王輝將警車已經開到跟前：「安生哥，人家硬是不上車唉，你還追啊？」

  余安生沒答話，咬了咬牙，還是快走兩步，跟上尹老太。

  「你還跟著我幹嘛？！」

  「你先上車，我回所里和你慢慢說。」

  老人試圖繞過兩人，可余安生馬上又站在她面前，老人試著推了兩把，可哪裡又能推開兩個年輕小伙子，只能破口大罵起來。

  雖然被罵的陰毒，但余安生還是臉上堆笑：「總之，你今天不和我去所里，我是不會讓你走的。」

  老人這下是徹底氣極了，她指著余安生叫道：「你要我去公安局！可以！你抓我去吧！我看你到底多狠！你這個破相樣子的龜孫兒

  …………

  望向車身玻璃上映照著的那個血絲滿布雙眼，幾層厚重眼袋的憔悴人影，余安生只覺得此時忙碌了一整晚的自己是格外可笑。

  余安生此時正陪著老人坐在警車後排，旁邊老人還在不停的撥打電話投訴自己，從市長熱線到110中心，老人當著余安生的面撥打了一通，整個路上都沒停，余安生想勸她別投訴了，可老人哪裡聽得進去，反而越發起勁，似乎為終於找到一個能報復這民警的法子而興奮。

  既然擋不住，余安生乾脆眯起眼，想休息下，可心裡翻騰，哪裡睡得著。

  出警做到這個地步，做好人真是太難了。

  但他很快調整過來，在各種考核壓頭，執法環境如此惡劣的今天，出警永遠都是一堆麻煩事，惹上這樣撒潑打滾的當事人倒也不稀奇，只是讓所里被攪得天翻地覆，余安生心裡也不好受，想著要不主動再回個電話過去給姜所道個歉，這時副所長韓浩的電話又進來了。

  「余安生，是這樣，剛剛指揮中心來電話了，要你寫個情況說明。」

  余安生嗯了一聲，這情況說明他經常寫，模板就存在電腦里，幾分鐘就能搞定。

  「……還有個事啊，這次人家還打了政務投訴專線，向市長信箱留言舉報你，你這個還要專門寫個回復，寫清楚點，到時記得把你警*官證附上去。」

  「好。」

  「你這人啊……」韓浩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反正，你儘快回來吧。」

  聽出韓浩語氣里透著無奈，余安生本想辯解幾句，話到嘴邊又噎了回去。

  掛完電話後，余安生眉頭緊鎖，連旁邊王輝都察覺了異樣，不敢再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