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1)
2024-08-12 00:53:25
作者: 明小十
大魔和魔修的事情都有解決辦法了。
小劍聖儲白璧這日坐在一顆桃花樹下, 捏著那枚留音符,將他們桃花源經玉灩春和顧妍妍幾人商量出來的、關於管理魔修的東西都同留音符里那聲音的主人說了。
她眉眼得意,一看就知道心情很好。
容夙無意評價她的天真, 在不遠處繼續練刀。
玉灩春坐在桃花樹上看儲白璧一眼,也看容夙一眼,躺在那裡打瞌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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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來沒想過自己的人生還能再有這麼愜意自在的時刻。
「滴答」一聲,留音符居然還能得到回覆。
容夙練刀的動作一滯, 聽到留音符里的聲音不再如先前那般高昂, 而如流雲般沉穩和緩。
聲音說:「桃花源, 你們做得很好。」
頓了頓,接著就是一道含著笑意的聲音, 來自青年微沉的嗓子:「那麼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們桃花源收不收世族少主?」
「如果收的話,能來個人出陣法帶帶路麼?」
意思就是這人現在就在桃花源外?
儲白璧和容夙對視一眼, 都往陣法外面走去了。
儲白璧是對這人是誰很感興趣。
畢竟先前種種看似是挑釁, 實則卻彌補上了他們在建設桃花源時都疏忽了的地方。
容夙則是眸光微動, 聽到世族少主四個字以及前面那聲肯定後,似乎已經知道這人是誰了。
她往桃花源的陣法外看去,果然看到一個穿著華衣的青年,腰間佩刀, 舉手投足間有一股優雅大方。
方行雲。
中州方族的少主。
醉仙樓品酒大會上他還只是方族的嫡系子弟。
現在卻成為少主了。
而且儲族李族牧族都覆滅了,方族在中州世族裡的排名便靠前了很多,雖然比不上南宮族, 但也不可小覷。
他留在留音符里的聲音做了掩飾。
儲白璧那時聽不出來,見了方行雲後卻一眼認出來了。
她以前是儲族少主, 自然是見過方行雲的,而且印象還算得上深刻。
因為方行雲一直想挑戰她, 還上過天心府,只是她那段時間不是在外歷練就是在閉關。
結果現在他問桃花源收不收世族少主?
儲白璧有些不解。
方行雲看到容夙和儲白璧出現後上前一步,面如冠玉、唇角含笑,風姿和他的名字很相配。
他聲音溫和重複了一遍留音符里說過的話:「桃花源很好。」
眉眼間都是認同和嚮往。
容夙想到他當初在醉仙樓品酒大會上經歷紅塵刀和紅塵刀結束後的表現,大概就能理解了。
儲白璧反應過來後追問道:「你是方族少主,你真要進桃花源?」
桃花源建立剛開始是什麼也沒有的,成員得不到什麼,反而要付出很多。
「怎麼,難道桃花源要和天心府一樣,跟世族互不相干麼?」方行雲反問。
「自然不會。」儲白璧回答。
於是後面的一切都很順理成章。
方行雲嚮往古時修士間和睦相處、真情實感的氛圍,早在桃花源開始建立時就一直留意。
他是世族嫡系,對於如何建立一個組織自然是很懂的。
所以才有留音符那一出。
此時他詳細詢問了桃花源的具體分布後,選擇了以顧劍安為首的無罪,主要負責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行懲惡揚善之實。
或許是一個開端,自方行雲開始,便有出身世族但心性純良的修士陸續進了桃花源。
這三個字在修行界修士心裡不再只是虛幻飄渺的,而實打實有了重量。
懷璧主要負責桃花源財務利益方面的問題,其中就包括許多桃花源成員修行資源的問題。
除此之外,王小虎經營的情報網也需要靈石支撐。
顧妍妍有玲瓏寶體,能探寶尋物,從無憂山里得到了不少寶物。
也和無憂十九城的修士有利益往來。
容夙也把商寶閣長公子辛為簡送給她的金太陽形狀的商玉給了顧妍妍。
然而還是不夠的。
直到這日,桃花源的請見陣法有聲響,桃花林外出現一個老婦,看著頗為端莊嚴肅。
有以前見過老婦的玉灩春直接就跟懵懵的幾人說:這位是商寶閣的護閣使,也就是商寶閣里修為最高、地位最高的存在,修的是玄妙無比的風水道。
容夙和儲白璧幾人還想著堂堂商寶閣護閣使來桃花源的目的。
顧妍妍卻面有驚喜,頗為親近地湊上前,嘴裡還喊道:「前輩!」
看上去她是早見過這位老婦的。
商寶閣的護閣使。
風水道。
萬里追蹤術。
玲瓏寶體,培植靈植、探寶尋物。
容夙想到許久以前顧妍妍在沉魂淵內說的東西,對她和護閣使的關係就有些懂了。
果然,那護閣使摸摸顧妍妍的腦袋,眼神溫和,說道:「妍妍,你做得很好。」
什麼做得很好?是修為提高後越能發揮出玲瓏寶體的不凡,還是建立桃花源的事情?
容夙和儲白璧幾人不知道。
因為護閣使說完這句話後,接著說的是:「現在的你能夠成為本使的弟子了。」
顧妍妍眼睛一亮。
護閣使環顧四周修士一眼,很鄭重地開口了:「顧妍妍,本使是商寶閣護閣使,現在欲收你為關門弟子,你是否願意?」
幾年前在青州初見,她看出顧妍妍的不凡後,只是簡單教了她功法和部分術法。
那時商寶閣還有事情要她處理,而且顧妍妍修為也太低,所以她只當做是心血來潮。
但現在不一樣,顧族變故、桃花源建立,一晃幾年,她的玲瓏寶體越來越不凡。
護閣使敢說,以顧妍妍現在的天賦,就算將來比不上南宮焰、儲白璧和容夙這些人,也絕不會差到哪裡去。
所以她來收顧妍妍為關門弟子。
商寶閣的人做事,最先看重的自然是利益。
這點顧劍安也能看出來。
如果顧妍妍那幾年死了,那麼護閣使和商寶閣都不會在意。
他迎著顧妍妍看來含著幾分問詢的目光,聲音微沉:「妍妍,這是你的道,按照你自己的想法來就好。」
顧妍妍於是又看了容夙一眼,眼神幾分遲疑,然後對著護閣使一跪,是標準弟子拜師尊的禮節:「弟子顧妍妍拜見師尊。」
這便是答應了。
護閣使一笑,嚴肅鄭重的臉上平添幾分柔和,伸手親自扶了顧妍妍起來,先給了她一枚金葉子形狀的商玉:「這是商寶閣護閣弟子應該有的東西。拿著這商玉,你在商寶閣的地位不會比長公子二小姐他們低。」
接著她屈指,在半空畫了個陰陽魚道印,言出如山:「本使以商寶閣護閣使的地位向你們許諾,桃花源往後二十年時間裡所需的資源,商寶閣給了。」
「就當做是本使給小弟子的見面禮。」
老婦說這句話時表情很認真,顯然她不是在說笑。
容夙幾人都嘶了一聲。
桃花源二十年需要用到的資源,只是護閣使送給弟子的見面禮!
原來商寶閣比他們想像的還要富足。
果然是修行界第一經商組織。
顧妍妍也有些怔。
她捏著金葉子形狀的商玉,腰間還掛著容夙給的金太陽形狀的商玉,喃喃道:「師尊——」
護閣使笑著應了,把金葉子商玉掛在顧妍妍腰間,擡手再摸出幾枚玉簡給她:「這是玲瓏訣的進階版,你以後就主修這個。」
「這個是和玲瓏訣對應的玲瓏劍法。」
「還有這個……」
顧妍妍接得手忙腳亂。
護閣使面上含笑,最後道:「若是有事需要師尊出手,你直接以金葉子商玉告訴本使就好。」
她說完,踏空而去。
顧妍妍怔怔看著。
容夙和儲白璧幾人也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輕鬆。
商寶閣的護閣使看似是來收顧妍妍當關門弟子的,卻也有相助桃花源的意思。
如此,桃花源最後的困難也暫時得到了解決。
一切井然有序,容夙和蕭凌雲所在的金剛也多出了幾個成員。
容夙和往常一樣,不是在桃花源里修行、練刀,就是去山裡殺妖獸、跟余覽學雕刻,以及外出歷練和做桃花源的任務。
南宮焰這段時間是很忙的,忙到很少過來桃花源。
聽紫田說,她最近在整治南宮族礦山、藥園等諸多世族產業和散修間的關係。
她不想打擾南宮焰,便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中間還出了一個插曲,和段族少主段佑的父親、曾經的段族副族主段君鶴有關。
之所以說曾經,是因為現在的段君鶴不再是段族副族主了。
三月賭約里,容夙殺了幾十個世族子弟。
後來在浮屠城城門那裡,宿柏溪殘魂劈出冬刀後,又死了幾十個。
相當於大部分追殺容夙的修士折在三月賭約里。
那些是世族的嫡系子弟,是天才,也是兩族的未來。
姚族和段族甚至傷到了根基。
一切因容夙而起。
但容夙有南宮焰和南宮族護著,他們再不能如何。
姚通元的兄長是姚族族主,還在閉關衝擊至真境,還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因而姚通元在姚族沒有什麼事。
但段君鶴就不同了。
早在段佑死後,段族內關於少主之位的競爭一直沒有停止。
新的派系登台,自然有人看段君鶴不爽。
加上這位還是堪堪才修到歸一境、許多造化境巔峰修士能壓著打的存在。
於是在三月賭約後,他順理成章被廢了副族主的位置。
雖然還是段族的族老,但地位一落千丈,段君鶴久居高位,忽然間沒了地位自然是接受不了的。
他選擇暴躁行事,行動被情感支配,直接堵住外出做任務的容夙,直接一掌拍來。
容夙見到他時,他雙眸血紅,眸底滿是盛怒,拍來的一掌比當初在九幽山上還要沉重。
容夙卻已不是那時無能為力的小刀修。
四季刀法施展開,她不求能越境對敵行逆天之事,但要逃命還是做得到的。
但她不用逃命。
腰間來自南宮族上任族主南宮正的盾玉直接亮起。
南宮正送給她盾玉時說了,盾玉不僅能擋歸一境修士致命一擊,還能反擊一劍。
南宮正沒有說謊。
甚至還有所保留。
因為段君鶴挨了那一劍半天沒能緩過來。
容夙看著他,正想著是要上前補上一劍還是先回桃花源開啟陣法。
那陣法是天心府陣修修的,段君鶴很難打碎,回桃花源後她就安全了。
容夙心裡卻是想上前補一劍的。
這是性格使然。
但她沒有這麼做。
她還記得她和南宮焰結了生死契,她死了南宮焰也會死。
一個人她能賭一賭。
但有南宮焰,她便想要萬無一失、穩中取勝了。
當然,最後容夙也不用回到桃花源。
天空一聲驚響,劍影照四方,白衣藍邊的南宮嚴出現了。
一柄青蓮劍舞得瀟灑自如,直接把段君鶴的修為廢了,打成重傷再丟進段族族地。
如此囂張,段族卻不敢怎麼樣。
然後南宮嚴才跟容夙解釋他來得快速的原因。
跟容夙想的完全不一樣,也和生死契關聯南宮焰性命無關。
南宮嚴會出現,完全是因為南宮正。
或許準確來說,是因為盾玉。
南宮正給容夙的盾玉上是有他的一絲神識的。
那絲神識不能做些什麼,只是會在容夙遇到致命危險、盾玉反擊時告訴南宮正。
他當了那麼多年的南宮族族主,想的自然多一些,也周到一些。
所以也有想到姚段兩族狗急跳牆的應對方法。
只是後來他要閉關,就把神識的感應交給了南宮嚴,讓南宮嚴接手容夙的安全問題。
所以南宮嚴才能如此快出現。
聽完後,容夙有些沉默,沉默以後就是動容。
南宮族,南宮正。
還有眼前的南宮嚴。
她握緊黑刀,很鄭重地行了一禮。
也開始正視南宮族和別的世族間的差別。
南宮嚴笑一聲,說年紀輕輕別太古板、要活潑一些後,踩著青蓮劍走了,據說是要去姚族族地敲打敲打姚通元。
姚族。
容夙便想到了姚族族主。
雖然心裡知道能養出姚族少主那樣的人很難修到至真境,但要說一點都不在意也是不可能的。
他就像一柄劍,懸在容夙頭頂。
他一日不出關,容夙便還是無法做到完全輕鬆的。
她低嘆一聲,回了桃花源。
桃花源里,顧妍妍正在跟儲白璧幾人總結桃花源的種種安排,最後說到了一個不算困難、但也無法解決的事情。
那就是桃花源里現在沒有修為高的大能。
桃花源里修為最高的原本是登天境二重的容夙和儲白璧。
玉灩春來了以後就成了修為最高的,但她也只有登天境五重的修為。
歸一境大魔風嘲笙是掛名客卿。
他們現在就是登天境的對手還能應對,但造化境的大能就很難了。
而且大能都是隨心所欲、不受管束的。
他們不曾立過天地誓約,如果真對上了,是很難搞的。
當然,桃花源現在還沒有碰到造化境的大能和他們過不去。
與此同時,九州大陸某個地方,某座酒樓外的破舊茶攤里。
有位鬍鬚長而花白的老者正坐在桌前,面前擺著一隻茶杯,他卻沒有注意。
那雙向來矍鑠有神的眼睛此時盛著沮喪迷茫,寬大的青衣只襯出他的瘦削。
如果容夙在這裡,大概會一口道出他的名字:五順。
就是那個曾經被南宮衛關在南宮族星月殿水榭里、看到容夙出現後說要教她生死縛、讓她能夠徹底掌控南宮焰的那個老者。
他是巫族族人,原名應該是巫順的。
卻對容夙自稱是五順。
容夙不知道原因,但也不在意。
因而她也不知道這老者實際上是因為她才能脫離巫族、奔向他嚮往的自由的。
他是巫族護族大能,原本是要一生護持巫族和南荒古神廟的。
那時南疆一族的陣法開啟了很久,外面的人進不去,裡面的人也出不來。
他卻可以。
老者想著想著思緒就有些迷茫,很自然而然地想到容夙,再想到那青衣女子彼時的言語和面上表情。
她會給他自由自然是因為容夙。
南疆內亂,南荒古神廟異動,許多事情壓得聖女無法呼吸,也不能放鬆。
回歸的聖女命他做的最後一件事卻是出南疆去,看看哪個勢力在打聽生死結的消息,再隨機應變,要保證一個臉上有刀疤的黑衣刀修的安全,再把生死縛教給那刀修。
一陣風聲起。
五順對面的位置多出了一個人,青衣如雲霧。
五順一怔,不知道是緣分使然還是南疆一道這麼神奇。
不然怎麼他上一刻還在想著這位聖女,下一刻聖女就出現了。
他本能想起來行禮。
哪怕脫離南疆一族,他也是南州的修士,而聖女巫寒韻對整座南州來說是最重要、最至高無上的。
她十五歲那年就救了南州一次,堪稱是南州的救世主和神明。
巫寒韻擺擺手阻止他後,伸手倒了一杯茶,邊飲邊道:「順伯——」
這兩個字一出,五順瞬間有些羞愧。
巫寒韻沒有在意,繼續問道:「您見到您曾經夢寐以求想見到的世界了,您是否心滿意足、不虛此行?」
五順愈發羞愧了。
對面的女子一襲青衣如雲霧,飄渺若仙,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迷離感,看來的眼神無喜無悲,只有一片沉靜。
但五順卻知道,真正不食人間煙火的人是自己。
他曾是南疆一族的護族大能,按照規矩,要一生護佑南疆和南荒古神廟,一生不能出南疆半步。
這是當初南疆和南荒古神廟選擇護族弟子時就有言在先的。
他少時答應,後來讀了幾部關於外面世界的典籍,心裡就生出了不同的想法。
他嚮往南疆以外的世界,想出去看看,為此不惜和剛回歸不久的聖女做了交易,自願脫離南疆一族,從此不再是南疆族人,以後也不得再進南疆。
現在巫寒韻問他是不是心滿意足、不虛此行——
五順苦笑一聲,滿是羞愧。
不是的。
外面的世界和典籍上的世界壓根不同,沒有那麼多詩情畫意、閒情雅致的風流韻事,他看到的只是一片人間疾苦。
這和他以為的、嚮往的根本不一樣,甚至還是兩個極端。
於是這位歸一境三重、精修南疆道、算得上立於世界頂峰的大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無所適從。
他瞬間失去了人生的意義。
南疆回不去,留在外面也不知道要做些什麼。
他只能渾渾噩噩地踏遍世界,看著眾生疾苦。
只是聖女有許多事情要忙,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莫不是——
他眼睛一亮,剛要開口。
巫寒韻先行出聲了:「順伯當日脫離南疆是在廟碑前的,所以即便是我,也不能再同意你回歸南疆一族。」
五順眼睛一暗,接著就是疑惑。
巫寒韻看出他的疑惑,眸微垂,繼續說道:「順伯,你有聽說過、桃花源麼?」
五順一震。
巫寒韻把那茶飲完,擡腳想離開,被五順喊住了。
老者聲音遲疑:「聖女希望老夫進桃花源?」
巫寒韻沒有回答,很快消失在虛空里。
坐在原地的老者五順看著面前那茶,眸光微動,又坐了一會後,也擡腳走了。
巫寒韻卻不是直接回南疆。
她立在虛空里看了桃花源的方向很久,眸光清幽,唇邊含著一絲笑意,似是很期待地向某個方向去了。
那方向所指是雷州登天城。
她先去了原來生死擂台的地方,看了很久後轉到一處角落裡。
那角落距離姚族族地並不算遠,但姚族子弟高高在上,自然是不會來此的。
角落裡有蛛絲、有灰塵……
向來喜潔的聖女卻沒有在意,也懶得揮去那些塵埃。
她擡手結了一道結界後,盤膝而坐。
灰塵瀰漫里,她面上的笑越來越明艷,雙手變幻,似乎是在結一個玄奧幽深的道印,青衣都被黑光蓋住。
姚族族地,姚族族主閉關所在的那座庭院裡,一陣聲響震動整座姚族,進而是整座登天城。
姚族修士和登天城的修士都看去,就看到姚族族主自那座庭院向上踏步,甚至把屋頂都踏破了。
隔著遙遠一段距離,能感應到來自姚族族主的那股威壓。
就有修士壓低聲音驚訝道:「這股感覺,姚族族主莫不是修到至真境了?」
「閉關了那麼久,按道理來說應該也差不多了。」有修士附和。
也有修士表示不信:「至真境?修到至真境的修士都能留名於中州修行塔外的至真碑上,而且天地會生異象,現在還什麼都沒有呢。」
「這不是正要突破嗎?」有修士反駁。
說著說著,話題就有些遠。
「你們都聽說過三月賭約吧?」
「登天城生死擂台上的事無人不知,姚族族主出關後,要是知道姚族少主死在容夙手裡,那南宮族——」
有人幸災樂禍,順便拉踩幾句桃花源,也有人面含擔憂,想著桃花源挺好的,容夙也挺好的,要不然姚族族主還是別修到至真境了。
「你說了又不算?」有聽到這話的修士嗤笑。
角落裡。
青衣如雲霧的女子唇角上揚,聲音輕到沒有人能聽到,卻還是有聲響的。
她說的是:「本聖女說的,就算!」
她手指繼續變化動作。
姚族族地里。
也有姚族的修士壓著聲音交流:「族主真能要修到至真境了!」
「那太好了,到時候南宮族和容夙就完了。我能為兄長報仇了。」
他兄長是死在三月賭約里的。
太多嫡系子弟因容夙而死,因而不管登天城的修士怎麼想,姚族內很大一部分的修士都是恨容夙的。
除了東面庭院裡的修士。
那是姚族大小姐姚宣蘭的勢力。
此時這位姚族未來的少主、現在的大小姐正微微皺眉,眸光擔憂。
主殿裡。
姚通元也滿面驚喜。
如果自家兄長真能修到至真境,那麼一切都會不同。
他摸摸自己的手臂,只覺前段時間被南宮嚴震到的地方還在痛著。
想著南宮正彼時瀟灑而漫不經心的神情,他眼裡含怨,直接一步踏出、要近距離去看自家兄長的突破。
然後他就看到立在虛空里的姚族族主面容微白,他的修為是——歸一境八重!
姚通元的眼睛不由一縮。
他兄長閉關前是歸一境九重、幾乎半步至真境的。
怎麼會變成歸一境八重?
不但沒有提高,還墮境了?
這是衝擊失敗受了反噬?
他眸光來回變化,正要說些什麼,接著呼吸一緊,幾乎驚得站不住了。
因為墮境沒有結束。
相反,似乎從歸一境九重到歸一境八重只是一個開始。
就在姚通元疑惑的那一瞬,姚族族主的修為又墮了許多。
歸一境六重。
歸一境四重。
歸一境一重。
造化境八重……
幾乎一息墮一個境界,很快比姚通元和四周圍觀的姚族大能的修為都要低了。
「兄長!」姚通元聲音都在顫抖。
姚族族主看他一眼,眼神都是絕望和不解。
絕望是因為他無法控制修為的墮境,同時也清醒地知道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不會再是姚族族主了。
利益至上的姚族,絕不會再給他什麼地位。
畢竟這次閉關,他幾乎用盡了姚族積攢了幾百年的珍寶。
不解是因為他明明一切正常,就只是靜坐著想要衝擊至真境。
什麼都沒有發生。
怎麼就會控制不住自己,先是以威壓籠罩登天城,連他自己都以為要突破了,迎來的卻是不間斷的墮境?
這不像是來自天地的反噬。
那是什麼呢?
他皺著眉,眼神絕望,有一瞬間想到了神秘古怪的南疆道,言出法隨,能萬里之外咒殺修士,自然也有許多詭異手段。
但他看看姚族族廟的位置,很快又否定了。
世族都有族廟的力量護佑,不懼南疆一族的手段。
所以是他倒霉嗎?
姚族族主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墮境的事將被記進九州詭事錄,從此以後成為修士們的笑柄。
那些修士或許還會道上一句姚族族主私德不修,竟獲罪於天,才會天降懲罰……
堂堂姚族族主,以後不但地位不保,還會威嚴全無。
姚族族主幾乎不能鎮定。
但還好,他還有一個兒子。
他兒子天賦很好,是姚族少主,他就算墮境墮到登天境,也不會如何。
他心裡稍定,想看看自己的兒子在哪裡,結果神識一感應,感應到的結果竟然是不在人世?
死了?
笑話,怎麼可能?誰敢動姚族少主?
他便問姚通元:「小蒼呢?」
小蒼,自然是姚昊蒼。
姚通元心神恍惚,還沉浸在自家無所不能、半步至真境的兄長竟然墮到了登天境的震驚里,喃喃道:「他死了,被容夙殺了。容夙有南宮族護著,我們動不了。」
一陣沉默。
良久後,姚族族主的修為墮境結束了。
他還是大能,只不過是登天境二重的大能。
他一口血噴出,直接從高空摔了下去。
姚通元和姚族大能都太震撼,沒有一個人出手接住他。
所以他砸在地面上,砸出一個大坑,肋骨都斷了好幾根,悽慘無比。
竟然也沒有人去扶他起來。
所有人心裡此時都只有一個想法:姚族完了!
全都完了!
三月賭約里死了那麼多天才,姚段兩族早就不是雷州第一第二世族了。
所以段君鶴才會被憤怒的段族族主廢了副族主的位置。
姚族沒有廢姚通元,也不如段族那般沮喪絕望,就是因為姚族族主在衝擊至真境。
只要他成功,一切都不是問題。
但現在他失敗了,姚族就徹底完了。
許多姚族大能看向姚族族主和姚通元的眼神很是不善。
利益至上,世族這樣是很正常的。
登天城角落裡。
青衣的女子此時唇角染血、面容慘白,那襲如雲霧般輕而柔軟的衣衫幾乎成了血色,濕潤後透出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女子眉眼卻都是笑意,發自內心地愉悅。
她笑出了聲音。
笑聲清凌,雙手手指垂著,血自指間滴落,滴在血泊里「滴答」一聲,泛著漣漪。
她看著那漣漪,面上神情稱得上溫柔。
盤膝卻坐不住後,就放任自己靠在灰撲撲的牆面上。
直到一聲低嘆,同樣著一襲青衣的女人出現了。
那是一個長得很美的女人,比面容還美的卻是那股風采,跟巫寒韻有些相似的雲淡風輕,如雲霧,如月光,在外人看來是很有距離感的。
此時這位很有距離感的女人蹲在巫寒韻面前,伸手摸她的頭,手掌卻是微顫的,聲音里含著無盡的心疼:「小韻——」
她似乎要說些什麼,最後看著巫寒韻周身染血的模樣,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巫寒韻便笑,忍著天道刑罰的痛苦,笑容甜甜,「姑姑。」
青衣的女人是巫寒韻的親姑姑、南荒古神廟的聖主。
自獻祭後冰棺沉睡百年,再歸來後,巫寒韻再沒有這麼笑過。
小時候她做了什麼不該做的,怕被兄嫂責罰,來讓她求情時,就會這麼笑。
那時聖主只會含笑點點她的鼻子。
那時一切都很好,兄嫂還在,葉觀欣也在她身邊,所有人都以為會好好的,會讓巫寒韻做最自由自在的聖女。
現在——
聖主眼神複雜,看著她面上的血,那隻手越來越抖,忍不住又低嘆一聲:「你修南疆道、親近天地,當知道姚族族主是絕對無法修到至真境的。」
何必多此一舉呢?
「但姑姑,他有歸一境巔峰的修為,要是兵行險招怎麼辦?」巫寒韻歪頭看她。
聖主沉默。
巫寒韻繼續說,聲音很輕,輕到似乎沒有:「姚族族主修不到至真境,也墮到了登天境,我才能安心。」
因為什麼而安心自然不言而喻。
饒是聖主這樣懂得情誼、心裡也藏著一個人的,都忍不住說道:「她有南宮焰,不用你——」
最後那幾個字還是沒有說出來。
巫寒韻卻笑了一聲,艱難坐直身體,緩緩道:「姑姑,黑月地宮裡的事情,我一直沒有跟您詳細說過,所以您自然也不知道,她曾經為了救我,這裡挨了三劍。」
她摸著自己的心口,那裡因為天道刑罰很痛,巫寒韻想的卻是十幾年前,不知道容夙是不是也這麼痛?
聖主眼神一變,她確實不知道。
據她打聽到的消息,十幾年前,容夙才十幾歲,剛知道世界的真實,是最淡漠冰涼、嗜血陰暗的刀修。
怎麼會捨命救巫寒韻呢?
「我也不知道。」巫寒韻說。
她也不知道那時候的容夙眼神那麼冰涼、那麼黑沉,怎麼就會出手救她?
問了容夙也不答。
她只知道地宮裡那黑衣少女重傷,流的血比現在的她還多,是真正賭上了性命。
當時還有很多道傷,但最致命的是那三道刺在心口周圍的劍傷。
容夙挨了那三劍,昏睡了三天三夜,醒來後迎著她不安忐忑的眼神,說的第一句話卻是「我沒事,你別怕,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
於是從那一刻起,巫寒韻就想,不管後來會如何,她會為容夙做三件事,當做三道劍傷的報答。
第一件事情,是讓五順出南疆,教容夙生死縛。
第二件事情,是送她能用三次的保命商玉,順便把段祁帶回族關起來。
第三件事情,就是姚族族主了。
如此,才算結束。
她以後才能只是南疆、南州和南荒古神廟的聖女。
她想著,不由又笑了一聲,擡頭看著自家姑姑,再看一看登天城生死擂台的方向,聲音含笑,又似乎是報復般的俏皮:「姑姑,您知道嗎?我剛才結的墮境道印,是在南疆古書最後一頁上學會的。」
而南疆古書來自姚族副族主姚通元。
生死擂台上,姚通元用這部古書威脅她,讓她只能看著容夙生死攸關,直到南宮焰出現。
世族有族廟護佑,南疆的手段原本對世族修士是無效的。
誰讓她拿回了能無視所有限制的南疆古書呢?
來自姚族副族主,用在姚族族主身上,約莫就是因果循環吧?
她那時不能救容夙,現在能為她掃除後顧之憂,便也很好。
聖主攬住她向南疆的方向去,聲音輕輕的:「回去後,你要到冰棺里睡一段時間了。」
那一段時間,少則幾年,多則十幾年、甚至是幾十年。
巫寒韻卻不怕,甚至還有些期待。
桃花源里。
儲白璧幾人看著面前一襲青衣的老者,滿是難以置信:「前輩真要進桃花源當客卿?」
「是的。」五順答得很快,環顧四周一圈,問道:「容夙呢?」
得,又是一個認識容夙的。
儲白璧眼神明亮,回答道:「她剛剛去南宮族了。」
南宮族。
容夙從星月居出來,一路走到星月殿,正看到一個著華衣、打扮富貴卻一看就不是南宮族子弟的公子哥眼神炙熱地看著殿門,似乎想透過殿門看清裡面的某個人。
那眼神讓容夙很不喜歡。
她不禁問立在殿門外的紫田:「那人是誰?來這裡做什麼?」
紫田回答得一本正經:「是青州徐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