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2024-08-12 00:53:24
作者: 明小十
說完後, 儲白璧才低嘶幾聲,和容夙、顧劍安兩人隨便找了個地方坐著。
再從儲物空間裡摸出三顆丹院院主洛丹親手煉製的化血丹,一人一顆含在嘴裡, 聲音頗為咬牙切齒:「大魔打人是真疼啊。」
要是溫青弦在這裡,只怕小劍聖就不止是咬牙切齒了,估計還會淚眼汪汪地要師姐親親。
顧劍安笑了一聲,也嘶了一聲, 看向面不改色的容夙就很佩服, 佩服之餘還有幾分複雜。
風聲颯颯, 樹影婆娑,日光稀疏。
幾聲腳步聲響起。
接著坐著的三人就覺眼前多出了一道人影, 有人正站在他們面前。
儲白璧擡眼看去,看到來人是去而復返的風嘲笙,不禁一驚, 心想:不會吧?堂堂大魔不會這么小心眼吧?
「風前輩還有事?」顧劍安擡頭看了一眼, 先出聲了。
風嘲笙卻沒有看他, 而是眼神幽幽看著依然低著頭的容夙,面上表情幾分驚訝、幾分遲疑。
她的眼神停留在容夙面上太久。
容夙便也擡眸,本來是打算和顧劍安一樣問問大魔去而復返的原因的,卻在看到女人面上神情時一頓。
除卻驚訝和遲疑後, 眼睛裡隱約還有點點星光,那股肆意妄為、無所顧忌淡了許多。
似乎變成了明澈而微淡的少女。
山間清風、海里潮水、波浪翻滾的聲音。
她只以為那些消失了,原本並沒有。
容夙直視著那雙看來有些像水、還有一兩分柔和的眼睛, 聲音輕輕的:「風潮聲?」
眼前這女人不是大魔風嘲笙,而是風潮聲。
有青樓夢魘、承載了大魔少時所有痛苦不堪的一縷魔念。
魔念後來成了一個完整的存在, 就擁有了和大魔完全不同的名字。
那是風嘲笙原來的名字。
嘲笑歌舞笙簫,是大魔逃出青樓後改的。
就和容姝改名為容夙一樣。
所以風潮聲才是大魔原來的名字。
風潮聲聽到容夙的名字, 不由笑了:「容夙,你能知道來的人是我,我很開心。」
至少還是有人知道她的。
容夙回答得雲淡風輕:「我會永遠記得你。」
先前看到風嘲笙時,她就有想到風潮聲。
只是後來纏了風嘲笙那麼長時間,她都沒有看出來什麼,再加上日月山境風嘲笙離開前剛好鎮壓了風潮聲,容夙便以為她是被消融了。
原來沒有。
而且從現在她能出現在自己面前來看,她對大魔的身體也不是一點掌控力都沒有的。
容夙垂眸,心裡正想著即便如此,那風潮聲來見她的目的是什麼?
就聽到風潮聲聲音很輕,像是怕會驚擾到什麼一樣,問道:「聽說你們建立了一座桃花源?」
「是。」容夙沉聲。
這沒有什麼需要隱瞞的。
他們三人會跟風嘲笙要賠償,就是因為桃花源的夢想。
只是大魔顯然是嗤之以鼻的。
魔做事最隨心所欲了。
風潮聲卻沒有表現出來什麼。
她依然眉眼淡淡的,繼續以很輕的聲音問容夙:「那,你們桃花源願意接納一個歸一境高重修為的大魔當掛名客卿麼?」
儲白璧動作一滯。
顧劍安擦劍的速度也慢了很多。
容夙眼眸漆黑,眸里卻也有驚訝。
歸一境高重修為的大魔。
桃花源的掛名客卿。
這顯然是八竿子也打不著的,是兩回事。
此時卻由大魔風嘲笙的一縷魔識風潮聲說出來。
他們自然知道風潮聲的意思。
客卿做的事情是很少的,也不是桃花源的正式成員,算是邊緣人物。
而再加上掛名兩個字,就越加有名無實。
風潮聲只是把她歸一境大魔的名頭和桃花源關聯到了一起。
這和她只是一縷魔識也有關係。
桃花源若是遇到什麼困難,她不會出手。
但這層名頭已經足夠了。
那是歸一境大魔、魔修風雲榜排名第一的人物。
留音符的聲音那般挑釁,就是因為修行界無人能奈她何。
結果桃花源不但能讓她交出賠償,還能讓她掛名——
這事情要是被別人知道,那桃花源就出息了。
會再次震動整座修行界的。
比小劍聖那聲輕狂的「大魔也管」還要意氣風發。
因為桃花源不但能管,還得到了大魔的實名支持。
那麼以後再對上魔修——
三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所以眸光都微亮。
只是,風潮聲只是一縷魔識,做不得大魔風嘲笙的主。
這點從他們三人挨了那麼多打,風潮聲都沒有出現就能看出來了。
容夙看著她,欲言又止。
風潮聲眉眼不變,只微微皺眉,唇微啟,卻不是對容夙說的,而是:「什麼桃花源掛名客卿?本魔才不當!」
「風潮聲,你敢趁本魔心神放鬆搶本魔身體,本魔滅了你!」
這顯然是大魔本魔風嘲笙的發言。
風潮聲不以為意,唇再啟,看在不知情的人眼裡就是自言自語:「如果真能滅,我又怎麼能一直在呢?」
然後就是一輪激烈也平和的對話。
激烈是風嘲笙的。
平和是風潮聲的。
許久後,風潮聲說贏了,但感受著風嘲笙依然很不服的聲音,聲音越來越輕,輕到風一吹就能吹散,卻沉沉敲進風嘲笙心裡。
她說的是:「你應該知道的,我會一直存在,就是因為你始終無法釋懷,你心裡還是怕的。」
她是大魔風嘲笙割裂所有黑暗陰沉的情緒融成的魔識,是風嘲笙心裡真正的夢魘。
風嘲笙只要會怕,她就會一直存在。
「但如果桃花源真的能做到小劍聖和容夙他們所說的那樣,大概許多苦難就不會發生。」
世界如果足夠好,還會怕什麼?
「如果真的能做到,你就算不想滅我了,我也無法再存在。」
風潮聲最後嘆了一聲:「反正不用你出手做事,只是給個名頭而已,你也不願意麼?」
風嘲笙沉默,沒有再出聲。
容夙幾人就知道她是同意了。
從未想過的發展。
只是要個賠償,桃花源就多了一個歸一境大魔當掛名客卿?
容夙也有些懵。
風潮聲再看她一眼,道:「容夙,你們要加油,讓桃花開滿整座世界。」
哪怕她看不到,也沒有什麼。
她說完,踏空而去了。
「滴答」一聲,留音符亮起,是留音的那修士再次回復了。
不是顧劍安想像的強撐著不肯服輸的故作鎮定,也不是儲白璧想的拜服致歉之類的言語。
那聲音依然高昂,依然是質問:「大魔管了,那麼魔修呢?魔修管不管?」
然後就沒有了。
沒有說具體的事。
似乎只是問上一問。
只是聽聲音就知道這人完全沒有被小劍聖那聲輕狂的「大魔也管」折服。
容夙皺眉,她隱約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屬於青年男子的微沉,只是想了許多她見過的修士,都沒能想起來。
儲白璧卻一拍腦袋,似乎想通了什麼,對容夙和顧劍安道:「其實這人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得了九州盟的那部古書外,顧妍妍完善了桃花源的框架,對不公不平不義這六個字重新做了定義,也規範了許多事情。
卻沒有涉及魔修。
什麼是魔修?
修行界人盡皆知,魔修人人得而誅之。
許多正道修士對魔修就是持這樣斬盡殺絕的態度的,也有部分開明的修士只主張殺那些作惡多端的魔修。
但不管如何,魔修都是殺不完的。
修士墮魔後,修行速度會變快,諸多禁忌皆成空,除了很難修到登天境和壽元折損外,別的影響並不大。
所以修行界那麼大,隨時都有修士在墮魔。
此時此刻也有。
那些修士大部分是走投無路,家族被屠、師門被滅、自己被追殺、萬念俱灰……
現在魔修風雲榜上排名第一的大魔風嘲笙和排名第二的玉灩春就是最好的例子。
反正不管怎麼樣,成為魔修後行事確實是少了很多顧忌。
激進的正道修士主張全部殺死,開明的修士主張殺作惡多端的。
卻從來沒有人想過,要把那些處在中間、不善不惡、卻隨時有作惡風險的魔修管束起來。
因為很難做到。
留音符里的那修士質問桃花源的那幾聲,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所以儲白璧此時就在想:既然桃花源什麼都管,那麼魔修能不能也管?
只是要怎麼管?
桃花源內並沒有魔修。
風嘲笙也只是掛名客卿。
管魔修。
容夙和顧劍安對視一眼,皆有種後知後覺的明悟感。
然後她想到魔修,就想到一個女人。
紅衣、赤足、玉白葫蘆、黑紅大傘,不喜歡桃花。
以那女人的性格和手段,如果願意管住魔修,徐徐圖之,也不是做不到。
但容夙一想到她,就想到一大片桃花。
她抿抿唇,沒有說話。
顧劍安卻在下一刻把容夙沒說出來的話說了:「如果要管魔修的事情,那麼桃花源應該要先邀請一個成員進來。」
「誰?」儲白璧追問。
「玉灩春。」顧劍安一字一頓。
據王小虎經營的情報網得來的消息,玉灩春此時就在青州青雲上城不遠處的東霖城裡。
容夙三人坐著雲舟趕到時,發現玉灩春竟然還沒有換地方,而且做的事情也沒有變。
她坐在一座酒樓的六樓倚欄處,正在聽酒樓大堂里一個穿長衫的老者說書。
那老者一應打扮和凡俗里的說書先生像極了,但他不是普通的說書先生,他是一個踏霄境一重的修士。
做的是說書的活,只是說的內容屬於修行界。
容夙再看看那酒樓旁邊的金元寶印記,就懂了。
這酒樓是商寶閣的。
說書這項娛樂自然是商二小姐想出來的攬財主意。
聽踏霄境修士含著情緒和道韻說一次,要十枚五階靈石。
如果想自己決定聽的內容,就要再加靈石。
此時那修士說的是關於「世族興亡史」的內容。
也不知道是剛好輪到說這個,還是坐在最高處的玉灩春要求的。
容夙眸微垂,放慢速度後跟在儲白璧和顧劍安後面,一路憑著商玉直接上了六樓,到了玉灩春面前。
女人掀掀眼帘看他們三人一眼,看到容夙時眸光微深,接著目光往下,正看到三人腰間都掛著一塊一模一樣的玉佩,桃花形狀的。
她嗑瓜子的動作一滯,一瞬間沒了興致,手一擺,那說書先生就不再說了。
圍觀的修士大感遺憾,卻也沒有辦法。
容夙就知道,所謂的「世族興亡史」是玉灩春自己想聽的了。
「小劍聖有事?」玉灩春端起桌上一杯茶一飲而盡,聲音淡淡。
來的有三人。
顧劍安她不認識。
知道那些往事後,她以為容夙多半是不想和她說話的。
那麼就只能問大名鼎鼎的小劍聖儲白璧了。
儲白璧一如既往地直接,簡單幾聲將來意說了。
聽完後,玉灩春沉默不語。
半晌後,她笑了一聲,似乎是覺得好笑:「桃花源?管魔修?你們想讓我一個魔修去管?」
讓魔修去管魔修?
她覺得很諷刺。
儲白璧卻沒有察覺到她唇角苦澀,只解釋得很認真:「自然不是你一個人管,而是我們桃花源所有的成員一起來。」
話里話外,已經把玉灩春歸進桃花源的範圍里了。
玉灩春聽著那聲很自然而然的「我們」,心裡一怔,擡頭正迎上儲白璧溫和明亮的眼神:「而且靈修又如何、魔修又如何,只是修行的一種道罷了。」
靈修里也有道貌岸然、作惡多端的,魔修里也有心向光明、行事端方的。
小劍聖師承天心府,對有教無類、殊途同歸這些最分得清。
她此時就很認真:「夜曇境內的事情我也有所聽聞。玉道友,你很好,桃花源想邀請你來,你願意麼?」
是和正陽宗山門外邀請容夙一般無二的眼神和語調。
玉灩春愣住。
儲族少主、天心府小劍聖,原來是這麼一個人。
她以前竟沒有注意到。
她以前注意最多的是南宮焰,因為南宮焰是青州大小姐。
現在看來,許多修士將她們放在一起比較,果然不是沒有道理的。
一個如鳳凰熾烈,一個如白璧無瑕。
都很讓人嚮往。
她想著,忍不住看向容夙。
前者是容夙看得比性命還要重要的心上人,後者——
她想到許久以前在南宮族的雲舟上,容夙說過的話。
容夙說她或許有想成為朋友的人,但永遠不會和她當朋友。
她想成為朋友的人,就是儲白璧吧?
很正常。
如此坦蕩光明,不像她虛偽,明明不喜歡桃花,卻還是要去看,以致於有後來那般。
她低頭,沒有說話,沒有拒絕,卻也沒有答應,只回以沉默。
儲白璧就知道她還是有顧忌的。
她原來是不知道玉灩春在想什麼的,低眸卻正看見她掛在腰上的一隻玉白葫蘆。
那玉白葫蘆是——
再想到剛才聽到的關於「世族興亡史」的內容,她就全懂了。
她有些震驚,呼吸亂了幾分。
容夙和顧劍安都不理解。
玉灩春擡眸看去,正對上儲白璧的眼神,再看一眼腰間的玉白葫蘆,就知道了。
這東西很顯眼,也有很多世族子知道。
自登天城容夙還回來後,她一直掛在腰間,只怕聽過當年舊事的人就都知道了。
儲白璧曾是儲族少主,會知道很正常。
玉灩春想著,止不住又笑了一聲。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明明先前不想被太多人知道,於是就捏著玉白葫蘆看著容夙生死攸關。
後來南宮焰出現救了容夙,三月賭約後容夙不再有危險。
她卻懸在了腰上。
她到底在想什麼呢?連她自己都不是很能知道。
儲白璧卻似乎隱隱能察覺到。
她看著玉灩春,聲音嚴肅莊重:「玉道友,我能和你單獨聊聊嗎?」
玉灩春眸微縮,回以沉默。
容夙便和顧劍安走到酒樓一樓了。
打架殺人他們在行,這種人情世故他們顯然還不如小劍聖。
許久後。
儲白璧和玉灩春前後走來了。
儲白璧坐在顧劍安旁邊。
玉灩春徑直走向容夙,在容夙眼神微沉、以為玉灩春要坐在自己旁邊時,她出聲了:「容夙。」
聲音很清。
她問道:「如果我成為了桃花源的成員,我們會是朋友麼?」
容夙微怔。
玉灩春繼續道:「如果我說,你回答是,我就進桃花源,你會怎麼回答?」
容夙垂眸,沒有出聲。
玉灩春就知道她的回答了。
她笑一聲,輕飄飄出了酒樓,也不再聽說書,六樓桌面上的茶和瓜子也不管了。
所以這是拒絕了?
容夙依然垂著眸。
顧劍安看她一眼,沒有任何責怪的意思,反而擡手給她倒了杯酒。
儲白璧也笑:「她去處理一些事,幾日後會在桃花源和我們再見。」
「還有,桃花源以後就多出一個部分了,名為怒目,玉道友是怒目的第一個成員。」
怒目。
金剛怒目的意思。
這四個字也有降魔的意思。
顧劍安卻不關心這些,他只問儲白璧:「你怎麼說服她的?」
容夙默默豎起耳朵。
儲白璧飲一口酒,迎著兩人很感興趣的目光,唇微啟,笑得歡快:「秘密。」
容夙:「……」
顧劍安:「……」
鏗!
劍出鞘,刀也出鞘。
兩人一路追著小劍聖追回了桃花源,也沒能問出來。
幾日後。
儲白璧把容夙、顧劍安、顧妍妍和蕭凌雲都叫到桃花源的中心,指著眼前一顆長得極高、和別的桃花樹都不一樣的一顆桃花樹,聲音得意:「你們看!」
容夙擡眸看去,果然看到一顆很不一樣的桃花樹。
很高,桃花盛放,只是樹梢間卻掛著許多桃花形狀的玉牌,流光溢彩又暗含玄妙,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桃花樹。
「這是九階的如意神器,能隨主人心意變化形狀,是我的老師自一座無上山境裡帶出來的。」
「我將如意神器幻化成一顆桃花樹,此樹萬年都不會枯,而且樹上自帶桃花牌,一塊桃花牌對應一個名字。」
儲白璧眉眼飛揚,對幾人道:「你們都將名字刻在桃花牌上,我再造一部桃花冊。以後這棵桃花樹就是我們桃花源所有成員的名字所在,也是桃花源的至寶。」
這也是桃花源的靈魂所在。
從此以後,桃花源就算真真正正紮根了。
儲白璧招呼幾人把名字刻上去。
如意神器幻化成的桃花樹,自然桃花牌要多少就有多少。
但他們五個人才是核心。
當然,玉灩春也算。
畢竟她是桃花源里第一個魔修。
容夙便和顧劍安、顧妍妍幾人把名字刻了上去,是和桃花一樣灼麗的顏色。
接著似有人在她後面輕笑。
容夙回頭,看到南宮焰手裡也捏著一塊桃花牌。
溫青弦則立在儲白璧旁邊。
儲白璧摸摸腦袋,一本正經地解釋:「天心府和南宮族是最先表示要支持桃花源的,桃花源當然也不能忘記。」
她承認她是有私心,但事實確實如此。
於是容夙就看到南宮焰對她笑得溫柔,很直接地把刻著「南宮焰」三個字的桃花牌掛在她名字旁邊的位置。
火紅色的三個字,初看如鳳凰盤旋。
掛在一起隨風輕搖,再撞上一撞,聲音清脆。
容夙也揚了揚唇。
她看著站回自己身邊的南宮焰,沒有說什麼,只是伸手過去,把南宮焰的手緊緊牽住。
南宮焰任由她牽著,唇角含著笑意。
儲白璧眼神明亮看著自家師姐。
溫青弦雲淡風輕,擡手間都帶著一股行雲流水,把桃花牌掛了上去。
她的名字是青色的。
不是桃花源的成員,自然不能和桃花源成員的名字同色。
溫青弦三個字和儲白璧三個字碰撞著。
很像姻緣樹上的喜結連理。
小劍聖也滿意了。
幾聲腳步聲,王小虎帶著玉灩春進來了。
女人依然一襲紅衣,也依然赤足,看到這麼多人都出現,不禁有些驚訝。
儲白璧便熱情地把如意桃樹的寓意說了,招呼她在桃花牌上也刻上名字。
玉灩春看著上面隨風輕搖、已經有了名字的幾塊桃花牌,眼神恍惚。
因為這裡太美了。
時隔數月,桃花樹早已長成,桃花飄落,鋪出一條好看的桃花路,加上此時輕狂年少的一眾修士,那股盎然生機幾乎撲面而來。
比她曾經去過的桃花塢還要美。
她的名字,也能留在這麼美的地方麼?
這麼美好到如同夢幻的地方,也能容得下她麼?
她眉眼間不由漫上那股自厭。
儲白璧知道她的過往,此時有些沉默,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容夙只低著頭牽著南宮焰的手。
最後是顧妍妍一無所知,只開心著桃花源又多了一個成員,拿了一塊桃花牌捧到玉灩春面前,聲音脆生生的:「玉姐姐,給你。」
玉灩春一低頭,就迎上了一雙似水清澈的眼睛。
容夙曾經因那雙眼睛幾次失神。
她也難以倖免。
然後她笑一聲,心裡壓著的諸多情緒一散,接了桃花牌就要刻字。
指尖已經抵上桃花牌,感覺到那股溫潤的暖意了,卻在落下時生生改了方向。
刻好後掛到懷璧第一個成員顧妍妍的右邊,於是懷璧無罪、金剛怒目就是緊挨著的。
容夙擡眸看清楚後,眼睛不禁一縮。
因為她在那塊桃花牌上看到的並不是玉灩春三個字,而是——東方玉!
東方玉。
也就是東方世族的大小姐。
那位十幾歲就修到踏霄境的天才劍修。
前無古人。
她心裡一震,瞬間想到了許久以前在南宮族星月居南宮焰的小型藏書屋裡看到的一部藏書,講了東方世族的興亡。
玉灩春,魔修,負心人……
似乎一切都對上了。
如意桃樹前。
玉灩春也看著上面東方玉三個字,唇角上揚,笑意里的苦澀淡了許多,而多出幾許肆意。
她曾經很怕被人知道,魔修玉灩春就是曾經風華無雙的東方族大小姐東方玉。
但儲白璧那一番話卻把她從過往的折磨里拉出來一些。
桃花源很美好。
如果真能建立成功,那麼多半能夠留名史冊。
她當然不是貪圖留名史冊。
她只是在想:如果魔修玉灩春不僅僅是魔修,還是桃花源的魔修,那麼會有什麼不同呢?
她不知道。
她只是在那一瞬間很想在腰間也掛上一枚桃花玉。
於是她就想嘗試看看。
看看能不能把從前的名字找回來。
也把原來的自己找回來。
那個還沒有經歷滅族慘案、依然明亮耀眼、生如芙蓉花一般的東方世族大小姐。
……
四周桃花緩慢飄落,紅衣的女人徵得儲白璧幾人同意後,正躺在一顆桃花樹上想事情。
想的自然是怎麼管魔修的事情。
同時還有桃花源的事情。
不得不說儲白璧把玉灩春邀請進桃花源是很正確的決定。
她曾經是東方世族大小姐,不但修為高劍道精深,而且自小是作為世族少主培養的,處理事務上也學得極好。
哪怕出事時她才十幾歲,也比不涉這些事的儲白璧幾人強。
顧妍妍就經常拿著解決不了的事問她,她總能一語道破。
堪比偶爾來看容夙的南宮焰。
此時她躺著躺著就有些倦,眼睛半闔,比風嘲笙還要美。
容夙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她低咳一聲。
玉灩春低眸看她一眼,改為坐著,問道:「有事?」
自然是有的。
容夙看她的腳一眼,依然是沒有穿鞋的。
她從儲物戒指里摸出一雙鞋送了上去。
這鞋很普通,只是容夙請王小虎去無憂城裡買來的。
她也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只是在知道玉灩春是東方世族大小姐後心情有些複雜。
複雜過後,她就知道了她會答應儲白璧的原因,也知道她總是赤足出現的原因。
聽說東方世族覆滅那日,東方小姐的心上人曾經送她一雙鞋。
那鞋很好看,流光溢彩、華麗非凡,卻會在關鍵時刻禁錮修為。
後來就是血海屍山、慘不忍睹……
容夙無意知道玉灩春的過去,她只是有一句話要跟玉灩春說。
「雲舟上,我說我們不會是朋友,這話永遠有效。」容夙沉聲。
送她一雙鞋,就是為了跟她說不是朋友?
玉灩春躺了回去,聲音淡淡:「我知道了。」
她以為容夙這就算說完了。
容夙卻沒有。
她問:「你知道顧劍安麼?就是酒樓里你見到的那青年。」
玉灩春不解。
容夙繼續道:「我剛進桃花源時,他跟我說,很開心我能成為他的同道。」
「現在,我將這句話送給你。」
她說完就走。
玉灩春卻瞬間坐直了起來。
很開心你能成為我的同道。
這才是容夙真正要說的?
所以,不是朋友,但能做同道。
玉灩春念了幾遍,摸著那雙鞋子,輕輕笑了一聲,所有壓抑隨風飄散。
桃花樹下。
南宮焰看著容夙含笑向她走來,眉微挑:「事情辦完了?」
「是。」容夙點點頭,正要說些什麼,腰間卻一緊。
南宮焰扣住她的腰把她按在了樹上,低頭就吻了上來。
似乎是早有準備,也或許是次數多了越發熟練了。
總之這次是容夙被她吻到有些窒息。
然後南宮焰低聲笑著,很歡快的樣子,伸手點點她的眼睛,沒摸到水霧後,按著還沒緩過來的容夙再次吻了上去。
鳳凰虛影盤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