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1)

2024-08-12 00:52:02 作者: 明小十

  南宮焰的聲音滿懷篤定, 雖然看似是在問容夙,但用的卻是陳述的語氣。

  而且她說完後還直直望著容夙的眼睛,顯然是想知道她有什麼反應。

  容夙沒有什麼反應, 依然面無表情,只是聽完後眸子微縮,似是有些驚訝,不回答, 而是反問道:「我怎麼會殺段佑?」

  有驚訝, 但是不多, 很符合她一貫的風格,而且看向南宮焰的眼神依然溫和, 就仿佛南宮焰只是在和她說笑,她便也配合地陪她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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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宮焰就垂了垂眸,眸里情緒既有失落也有難過, 她伸手從懷裡拿出一個東西, 聲音微低:「你看看這個。」

  容夙低眸, 就看到南宮焰手裡躺著一個儲物袋,黑色的,很破舊,而且還有明顯被水浸泡過的痕跡, 襯著她白皙光滑的掌心,很是格格不入。

  那儲物袋是她的!

  是她當正陽宗外門第一時得到的,後來只裝了幾顆丹藥, 墜崖後不知道掉到哪裡去,現在竟然會在南宮焰手上!

  容夙心裡情緒一震, 但面上還是淡淡的,伸手就想從南宮焰手裡拿回那儲物袋, 嘴上還道:「原來是你撿到的,我還以為——」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南宮焰在她的手碰到儲物袋前死死攥住,不肯讓她拿走,看她的目光頗複雜,然後說道:「不是撿到的,是魔修四散後還活著的十來個南宮衛徹夜不眠,在你墜崖的地方跋山涉水,從某塊石頭壓住的角落裡翻出來的。」

  容夙就低頭。

  南宮焰繼續道:「你墜崖後,青山以天眼錄全力尋找你的所在,但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於是本小姐命青山藉助天眼錄和南宮衛一起,將懸崖下那片海的所有支流都繪出來,看看往哪個方向去最有可能找到你。」

  容夙微怔。

  「本小姐問過儲白璧,她說她看到你時你是昏迷不醒的,而且救上來後你還沉睡了一日多才醒。所以在段族族衛看來,你自墜崖到遇到儲白璧的時間裡,一直都是昏迷不醒、在海面上漂著的,是麼?」

  南宮焰說著,擡頭看了看屋外,聲音微低:「但是容夙,從撿到黑色儲物袋和水流的流速、懸崖到儲白璧所在的地方,以及時間來看,根本就對不上。如果你一直沒有意識而是任由海水裹挾,你根本就遇不上儲白璧。」

  如果容夙一直沒有意識,那麼按照她的計算,南宮衛和結盟內的各族族衛一定能夠救到容夙。

  南宮焰意識到這一點,就知道容夙中間一定清醒過,而且還上了岸。

  她明明上了岸,卻還要以昏迷不醒的狀態被儲白璧救上去。再結合段族少主的死亡時間,以及段祁的心機城府,南宮焰就大概能知道到底是誰殺了段佑。

  「容夙。」南宮焰輕輕喊了一聲,聲音溫和:「所以你還要說,你沒有殺段佑麼?」

  容夙默默聽完,臉上雖然還是沒有什麼表情,但心裡情緒卻如翻江倒海般洶湧,還有險些藏不住的震驚。

  她微微擡眸,看著離得很近的南宮焰,眼神微深,驚艷於南宮焰的心細如髮、洞察一切。

  她一直都知道南宮焰很不簡單,所以在殺段佑後,也有想過南宮焰的反應。

  只是南宮焰當時離她很遠,而且段佑死了對她沒有影響,她便也沒有多在意。

  結果段族那麼多人都察覺不到,卻是南宮焰第一個知道。

  該說是因為南宮焰很了解她麼?又或者說,應該是在意。

  以天眼錄探查她的蹤跡,推算水流流向,翻出黑色儲物袋……

  那該付出多少時間和精力啊?

  而南宮焰做那麼多,只是想要救到她麼?

  容夙想著,眸微垂,看著面前衣裳華麗、神采高貴的南宮焰,能夠看出她面上的表情雖然複雜,但只是疑惑。

  她會說這些,大概只是想知道她殺段佑的原因。

  以及——為她善後。

  她派出南宮衛殺段祁,不是要段族副族主的感激,只是想讓段祁別說出不該說的。

  但她甚至都不知道段祁曾對她做的一切,不知道段祁是罪有應得。

  容夙的呼吸就緊了緊,有些壓抑,也像窒息。

  噩夢裡被火焰圍繞的南宮焰、說要坐上少主之位改變世族的南宮焰,還有面前哪怕眼裡有疑惑也藏不住世族大小姐風采的南宮焰。

  她大概以為,現在只要殺了段祁就行了。

  她根本不知道,段佑只是死的第一個人。

  還有姚昊蒼,而且姚昊蒼的父親是姚族族主。

  跟堪堪突破歸一境的段君鶴不同,姚族族主跟南宮族族主差不多,都有歸一境巔峰的修為,只差一步就能觸摸道境巔峰。

  所以她現在應該怎麼做呢?

  容夙就看了看南宮焰手裡的儲物袋,伸手拉起她的手,將那黑色儲物袋拿回來懸在腰上,迎著南宮焰不解的眼神道:「對,段佑是我殺的。」

  她嗤笑一聲,手攥到最緊後鬆開,臉上就多出幾分嘲諷:「所以呢?南宮小姐是要跟段族副族主告發,以此坐上少主之位麼?」

  南宮焰一怔,眼神里的意味似乎是難以置信。

  容夙的心不由一緊,像是有什麼開始瀰漫開。然後她繼續道:「南宮焰,別忘了生死結的存在,我死了你也要死。」

  南宮焰就動了動唇,聲音微顫:「容夙,你什麼意思?」

  短短几個字,她似乎用了很久才能說出來。

  容夙看著她此時的眼神,就知道事情開始往她想要的方向發展了。

  她眸光暗了暗,索性直接將心裡組織好的話都說了出來:「意思不是很明顯嗎?我說我們的性命是相互關聯的,所以你不想死,就應該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所以你是不是還想說,你當初結生死結,就是為了要利用本小姐?」

  南宮焰嗤笑一聲,伸手就環住容夙的脖子,將自己縮進容夙懷裡,說道:「容夙,你不擅長說謊的。」

  懷裡的身體溫暖而柔軟,近在咫尺的面容含著笑意。

  容夙幾乎控制不住想伸手環緊她,但她低眸看著南宮焰眼裡若有似無的淚光,就知道南宮焰不是完全不為所動的。

  世族裡的陰謀詭計很多,南宮焰是世族大小姐,經歷得最多。所以她就算心裡很想相信自己,也會多多少少受到一點影響。

  容夙就道:「我是不擅長,但我說的都是真的,哪裡需要擅長呢?」

  她伸手環住南宮焰的腰,心裡掙扎了一下,才迎著南宮焰的眼神拉開她,繼續道:「南宮焰,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當初那青衣老者跟我說了些什麼嗎?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

  「他跟我說,踏霄境以後能夠解開生死結的那道解法是假的。」容夙緩緩說著。

  接著她看著南宮焰怔怔的表情,繼續補充道:「真正解開生死結的辦法,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所以呢?」南宮焰聲音淡淡。

  容夙卻注意到她垂著的手微微顫抖。

  她就道:「所以我是想跟南宮小姐說,不要看我現在修到知微境八重,離踏霄境的距離很近,就以為能夠擺脫生死結。」

  她還想再說些什麼,南宮焰卻直接打斷道:「那當日在懸崖上,你說你後悔結生死結,又是什麼意思?」

  她說完就仰頭看著容夙,眼神明亮,像含著星星一般。

  容夙呼吸就一滯,心說:情況似乎很棘手,南宮焰根本沒有那麼好騙。

  她就有些自責,自責自己先前怎麼就那麼穩不住情緒,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容夙垂著眸想了想,半晌後才想到回答的話,道:「我不那麼說,怎麼能夠順理成章脫身去殺段佑呢?」

  她看著南宮焰,見她似乎還要說話,忙繼續道:「而且還有,你不知道,當時我本來都跑出去很遠,結果就因為看到你的鳳凰虛影,我就只能回去救你。」

  「要不是有生死結,怕你死了我也會死,我才不會多此一舉。雖然墜崖後我也不會死,但到底還是很疼的。」

  容夙說著,默默在心裡復盤了一遍,自認為邏輯沒問題,就伸手摸著南宮焰的臉,聲音一陣後怕:「你都不知道,我當時有多怕你會死。」

  她眼神漆黑,雖然沒有說出後面的話,都動作和表情透露出來的意思都是:南宮焰要是死了,就會連累她也死。

  南宮焰皺眉,還是不願意相信。

  她覺得容夙那時不會是這樣的意思。

  但此時的容夙說的也很認真。

  那股神情和表現,就像是心裡藏著的秘密被人發現後,不顧一切中帶著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很像她以前處置過的族人。

  是害怕秘密被更多人發現的故作鎮定。

  她一時間竟不知道容夙說的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這樣,南宮焰應該就相信大半了吧。

  容夙想。

  她自認為還是了解南宮焰的。

  就算她和別的世族子弟都不一樣,但到底是出身世族,見過的虛情假意太多,又太在意她,所以一時半會多半也會分不清楚真假。

  而她要做的,就是似真似假,讓南宮焰再也分辨不出來。

  她就上前一步,伸手去牽南宮焰的手,同時放緩了聲音道:「南宮焰,沒關係的,你先前不是曾說要和我生死相隨麼?現在我們就是生死相隨啊。」

  南宮焰怔住,擡眸看向容夙的眼睛,只看到漆黑深邃里浮現在表面的溫和,甚至算得上溫柔,比以往任何時刻都要溫柔,卻是——虛假的溫柔。

  她就退後了一步,眉越皺越緊,手往後縮,雖然臉上沒有表現出來什麼,但動作間已經快藏不住心裡情緒的震驚和崩潰。

  容夙的心就一痛,像是被什麼攥緊般無法呼吸。

  但她想到九幽大殿內那一瞬的顫抖驚慌,就堅定了決心。

  她看南宮焰一眼,再出聲時面上恢復到沒有表情的樣子,聲音也沉沉的:「南宮小姐也不用太擔心,我知道你們南宮族的實力有多強。只要段祁死了,你再立天地誓約,我會跟你解除生死結的。」

  她頓了頓,繼續道:「還有你那個改造世族的遠大目標,我也不會跟第三個人提起的。」

  容夙說著,止不住低笑了一聲,像是忍不住一樣,在南宮焰聽來就是滿滿的不屑。

  她表情一變,眼神黯淡無光,沒有再說什麼,走的時候腳步甚至有些虛浮。

  容夙目送著她的背影離開星月居,袖一揮,屋門合上,滿屋重回到黑暗,她很熟悉也很習慣的黑暗。

  她就直接坐在地面上,黑刀都拿不穩,孤零零躺在了地面上。

  容夙看著那柄黑刀,笑了一聲,慢慢屈起膝蓋,將自己的頭抵在膝蓋上,半晌無聲。

  虛空里響起一聲嘆息,是小光球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了,正懸浮著看容夙,嘆道:「容夙,你心裡根本就不是那麼想的,怎麼要那麼說呢?」

  容夙就擡頭看著小光球。

  滿屋黑暗,小光球那團白很顯眼。

  她沒有回答,反而問了小光球一個問題:「你覺得南宮焰是什麼樣的人?」

  「南宮焰?」小光球想了想,回了容夙四個字:「敢愛敢恨。」

  這是它結合原來的世界線知道的,也是跟著容夙這幾年親眼目睹的。

  南宮焰的性情很鮮明,對恨的人手段無情,但知道心裡所愛後,也很直接。

  敢愛敢恨啊!

  容夙就仰著頭看向屋頂,聲音低低道:「那她會恨我麼?」

  南宮焰愛不愛她,容夙不知道。

  她只知道先前的南宮焰很喜歡她,但喜歡和愛應該還是不一樣的。

  她知道時間再久一些,或者她給南宮焰回應,南宮焰早晚會愛上她。

  她不知道愛是什麼。

  只記得很久很久以前,有人拿墨水點著她白皙而肉乎乎的臉蛋,笑著說愛是很珍貴很稀缺的東西,就跟——桃花源一樣。

  所以容夙不想讓南宮焰愛上她。

  她得不到桃花源,也註定不該得到愛。

  所以她剛才都那麼說了,南宮焰應該會恨她的吧?

  她說她對南宮焰是利用。

  她說生死結是束縛南宮焰的武器。

  她說要南宮焰立天地誓約。

  她還故意裝出對南宮焰那個遠大目標的不屑一顧。

  這樣,南宮焰就會恨她的吧?

  容夙問了小光球很多次,但一直沒有聽到小光球的回答,忍不住看去,就看到小光球眼神複雜。

  容夙於是不再問。

  她把黑刀抱在懷裡,低著頭沉默不語。

  小光球莫名難受,就說:「要是南宮焰不相信你說的話呢?」

  雖然容夙剛才是裝得很像,雖然容夙拿捏南宮焰的性格拿捏得很好,雖然容夙說的都能圓上,但小光球總覺得南宮焰不會那麼容易相信。

  容夙眸光深深,聽完後擡了擡頭,看向窗外那縷日光,聲音輕輕:「南宮焰會相信的。」

  她揚起唇笑了笑,眼眶微紅:「畢竟我的演技一直都很好的。」

  容夙說完,低頭看向腰間的黑色儲物袋。

  經過海水不知道多長時間的浸泡,裡面的丹藥早融化沒了。

  她需要重新準備一份解開生死結所需的丹藥,再想個理由跟南宮焰解除生死結。

  然後,她跟南宮焰就算完了。

  她只是正陽宗弟子。

  南宮焰是南宮族大小姐,以後還會是少主、族主,她會循著她的目標步步往上,她會名垂千古的。

  而她,就算以後能夠殺了姚昊蒼,也不會掀起多大的風浪的。

  世族的手段,她很早以前就體會過一次了。

  所以,她會默默無聞。

  容夙想著,盤膝而坐,坐了幾日,南宮焰都沒有再出現過,紫田也是。

  她就站起來往外走。

  她不想再待在星月居了。

  既然說是利用,那麼就要有利用的樣子。

  容夙就想回正陽宗去。

  她現在沒有多少靈石,需要的丹藥也只能回正陽宗才能拿到。

  星月居是有傳送陣的,只是她怎麼都啟動不了。

  她就想先出星月殿,看看南宮焰對她是什麼態度。

  或者說,容夙心裡情緒複雜,迫切地想知道南宮焰到底有沒有相信,她才能繼續做出相應的應對策略。

  一步,兩步,三步。

  近了。

  她離星月殿的殿門只有五步了。

  周圍巡視的南宮衛沒有阻攔她,甚至稱「容夙大人」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恭敬。

  容夙面無表情,只是拿刀的手緊了緊,藏不住心裡失望的情緒。

  然後她聽到了一道溫溫柔柔但是含著涼意的聲音:「容夙姑娘。」

  容夙回頭,看見不遠處緩緩走來一個綠衣女子,周圍南宮衛就繼續恭敬稱呼道:「綠水大人。」

  綠水手微擡,做了個手勢,那些南宮衛會意,就到別的地方巡視去了。周圍無人,只剩容夙和綠水。

  容夙站定,聽到綠水走近後含笑問道:「容夙姑娘打算去哪裡?」

  「回正陽宗。」容夙垂眸,心想:又變回容夙姑娘了,所以南宮焰是相信的吧。

  她意識到這一點,心情又是一陣變化,比先前以為南宮焰不相信還要沉重很多。

  「回正陽宗?」溫溫柔柔的綠衣女子嗤笑一聲,收了面上笑意,說道:「既然你說生死結關聯性命,那麼就應該知道,哪怕是為著我家小姐的性命著想,我也是不會讓你離開星月殿的。」

  事情似乎又回到了原點。

  生死結關聯她和南宮焰的性命。

  所以南宮焰不能殺她。

  但她的自由也受到限制。

  容夙就收回望向殿外的目光,擡腳往殿門相反的方向走,卻不是回星月居。

  綠水若有所思,想了想竟然擡腳也跟在她後面,而且一前一後,腳步聲明顯,故意要容夙聽到。

  容夙不在意,她漫無目的到處走著,走了一段時間後看見一座熟悉的亭子,心裡情緒微滯,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走到觀瀾亭來。

  然後她移開目光,看到亭邊那座水榭,眸光微動,擡腳就走了進去。

  這裡以前是用來關押那個自稱是「五順」的青衣老者的,現在那青衣老者逃跑了,四周自然也少了巡視的南宮衛,只地面上些許灰塵。

  容夙看了看,對後面跟著的綠水道:「你既然跟來看到了,就跟南宮焰說一聲,我不住星月居了。」

  她說完,盤膝坐在地面上,意思很明顯:既然出不去星月殿,那麼就住在這裡好了。

  綠水看著她面無表情的一張臉,一時間竟不知道她是自比為囚犯,還是暗喻生死結解法以及利用之意。

  也或許兩者都有。

  她不由皺眉,不耐煩地想直接離開,但想到小姐參加族會時無精打采的模樣,腳步就一頓。

  她跟青山紫田不一樣,青山是小姐費了很多心思收服的,紫田是小姐救回來的,只有她自己是主動選擇小姐為主的。

  世族子弟間有競爭,世族族衛內部也有競爭。

  她選小姐為主時,小姐才六歲,卻有那樣凌厲、屬於上位者的眼神。

  所以她那時就認定小姐一定會成為族主。

  小姐也沒有辜負她的信任,一路往上,十五歲就成為了名正言順的大小姐。

  後來的一切發展都很順利。

  直到小姐去了一趟正陽宗。

  小姐從正陽宗帶回了生死結和容夙。

  雖然看著沒有什麼變化,卻多了牽掛。

  但那也沒有什麼。

  只要不影響到小姐坐上少主之位就行。

  她看重的只有小姐在族內的地位。

  所以後來容夙能助小姐收服問心境境靈,她便也願稱一聲容夙大人。

  只是現在——

  「容夙,九幽山海境關乎南宮族少主之位,你想知道此次比賽的結果麼?」女子的聲音依然溫溫柔柔的。

  容夙微怔,擡眸看上去。

  綠水也不在意她什麼反應,反正不管容想不想知道,她都是一定要說的。

  她道:「此次九州世族利益分配,南宮族能名列前茅,主要是因為小姐和煌公子。」

  「只是關於山海令的數量之爭,最後的結果,小姐比煌公子少了一枚。」

  容夙的心不禁一緊。

  「一枚而已,本來是算不上什麼的。只是再加上跟段族副族主的對峙,小姐先前得到的優勢便蕩然無存,形同於要重新來過。」

  「容夙,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綠水加重了聲音。

  「小姐若不是為了救你浪費那麼多時間,怎麼會比不過煌公子?」

  她說著,壓低了聲音最後道:「但小姐沒有後悔。所以容夙,你憑什麼這麼對小姐呢?」

  溫溫柔柔的綠衣女子一甩袖子,直接踏水離去,只丟下一句質問的話:「來自正陽宗的弟子,沒有背景沒有家族,難道也沒有心麼?」

  說到最後,還是質問多過不滿。

  容夙看著她的背影,就想:南宮焰雖然喜歡人的眼光不怎麼樣,但選屬下的眼光卻是極好的。

  她苦笑一聲,閉眸就開始修行。

  她本以為她聽了綠水那番話後應該是無法修行的,結果卻沒有,她修行得很認真,似乎都不知道天地為何物。

  大概是因為那番話帶給她的,只有「及時止損」四個字吧。

  她已經害南宮焰丟了先前的優勢,難道還要害得她無緣少主之位、無法實現目標,最後再丟了性命,才知道後悔麼?

  所以容夙想,無心就無心吧。

  上煌宮。

  南宮煌從外面走來時滿面春風,心情頗好。

  他後面的近衛也放鬆心情,恭維的話就源源不斷說了出去,大致上是什麼「這回終於壓大小姐一頭」、「少主之位一定是公子的」。

  南宮煌越聽笑容越多。

  然後一個近衛就道:「公子,現在要去見地牢里那南疆族人嗎?」

  南疆族人。

  南宮煌就有些不屑。

  畢竟先前他是處處不如南宮焰,才如此著急。

  結果九幽山海境一行,南宮焰竟然會浪費時間派人去救一個小小的正陽宗弟子,還為她對上段族副族主,實在愚蠢。

  他說著,忽然想到什麼,從儲物戒里拿出幾頁紙,看著上面用硃筆畫出的橫線上那句話,再想到南宮焰所謂愚蠢的做法,心裡一動,道:「那就去見見吧。」

  南疆族。

  聽說南疆一族修的道古怪神秘,頗有些「言出法隨」的意味,倒是能夠問上一問。

  上煌宮的地牢里。

  被上煌宮南宮衛抓來的這南疆族人是個年輕男子,看上去倒是頗為不簡單,哪怕身處地牢也有一股從容,只是眉宇間卻有些陰沉。

  南宮煌結合對南疆一族的認知和南荒古神廟的內亂,便知道此人不是南宮衛抓來的,而是自己送上門來的。

  所謂叛逃二字,多半是指人品了。

  這名南疆族人的人品應該不怎麼樣。

  南宮煌就有些鄙夷。

  他雖然人品也沒多好,但上位者總是喜歡忠誠的屬下的。

  他就直奔主題,道:「你想投靠本公子?」

  「是的,煌公子。」那面容還算過得去的年輕男子道:「我名巫諧,本是南疆一族此屆少族主,只是古神廟聖女幾年前回歸,以一己之力挑起南疆族大亂,我不得已才逃出來。」

  他說著,聲音頗為憤怒。

  南宮煌對外族的內亂不在意,只道:「你知道那青衣老者的來歷?」

  「是。」巫諧低頭,眸子裡有怨恨的意味:「他名巫順,本該是我南疆一族的護族族老,卻罔顧族規擅自離族,還自稱是遵循聖女之命……」

  後面還有別的什麼,南宮煌卻完全不在意,他只在意南宮焰抓此人的原因。

  那時候她似乎人還在正陽宗,青山卻控制天眼錄查到什麼,然後抓回來一個南疆族人。

  他想不明白,便繼續問道:「你先前曾信誓旦旦同本公子的近衛說,能助本公子坐上少主之位?」

  「不錯。」巫諧昂了昂頭,滿是自得,看南宮煌很感興趣的樣子就繼續問道:「煌公子現在的競爭對手,只有南宮族大小姐南宮焰一人,對麼?」

  「是。」南宮煌後面跟著的近衛看了看自家公子神情,回答道。

  「我有一法,能讓煌公子穩穩坐上少主之位。」巫諧聲音自信點無比。

  南宮煌眸微縮,聲音多出一絲鄭重:「那你要什麼?」

  他能跟南宮焰勢均力敵,自然是不蠢的。如果巫諧說的都是真的,那麼堂堂南疆一族少主,怎麼會真的要投靠他呢?

  「煌公子果然出眾。」巫諧贊了一聲,直接道:「我希望你坐上少主之位後,能以南宮族少主的身份與我南疆一族結盟,助我鎮壓南荒古神廟內亂。」

  結盟啊!

  南宮煌眸光微閃,直接道:「這個是小事一樁,本公子答應你。」

  他說完,看那巫諧喜形於色,心裡不屑,面上卻笑道:「那巫少主,現在能說你的辦法了吧?」

  巫諧因他巫少主的稱呼得意洋洋,壓低聲音將那辦法說給南宮煌聽。

  南宮煌聽完後不由嗤笑一聲:「天真!」

  他迎著巫諧不悅的眼神壓了壓心裡不屑,繼續道:「巫少主有所不知,我們世族嫡系子弟和你們巫族不同,開始修行後,名字就刻在族廟的命魂燈上,有族廟神力相護。」

  「你說的這種辦法根本對南宮焰無用。而且你若是對南宮焰施展,還會受到族廟神力反噬,重則當場死亡,最輕也會修為盡失。」

  「所以此法無用了?」巫諧低聲呢喃。

  他看著面前青年雖然溫和但藏不住不屑鄙夷的高傲眼神,心裡就生出幾分不滿。

  心說世族族廟神力再不凡又如何,世間萬道修到極致都是無法抵擋的。

  這位煌公子顯然是看不起他們南疆一族所修的道。

  但這只是因為他道境感悟不深,是他自己學藝不精而已。

  若是換了南荒古神廟的聖主,又或是那位歸來不久卻手段無情的聖女,未必就不能撼動所謂的世族族廟神力。

  他雖然不服那位聖主和聖女,但那兩人在南疆一道上的造詣,他卻是無法不拜服的。

  「那倒也未必。」南宮煌眸中光芒一閃,想到什麼後唇角含笑,幾乎能夠肯定心裡的猜想,但還是問巫諧道:「你們南疆一族,有某種能夠關聯兩個修士性命的法子麼?」

  ……

  一月後。

  容夙再睜開眼睛時,眼裡有怔愣,反應過來後她直接一步踏出,在觀瀾亭外那片空地上抽刀而出。

  腳步輕而疾速,刀意沉而凜冽,看著似乎還跟以前一樣,只是卻還是有一絲不同的。

  那絲不同是因為她的修為。

  她修到知微境九重了。

  而且感覺距離踏霄境只有一步之遙。

  容夙就丟開了先前那股壓抑的情緒,難得地多出一絲喜悅。

  畢竟她人生最重要的事情還是修為,現在修為能突破實在是她也無法想到的。

  她就邊舞著刀,邊在心裡暗道一聲:容夙,很好,你果然是如你自己所想的那樣,無情無義,也無心。

  高空上,一位衣裳華麗、高貴不凡的女子正低頭看著空地上舞刀的容夙,手微攥緊。

  站在旁邊的青年不忍,就開口說道:「小姐,再過一段時間我突破登天境,應該就能控制天眼錄查到容夙大人的過往了。」

  他不知道容夙跟南宮焰說的那些話,因而只是憑藉本能來判斷別人的好壞。

  他能控制天眼錄,本能顯然是很準的,因而自無憂城後,容夙在他心裡一直都是容夙大人。

  南宮焰聽完後看他一眼,沒有說話,只踏空離開了觀瀾亭所在的地方。

  容夙一無所知。

  她舞刀舞了很久,舞到夜深,月亮高懸天空。

  然後她收了黑刀,環顧四周一眼,鬼使神差般就擡腳走進了觀瀾亭。

  月光照在水面上,反襯出清和的一片景致。

  石桌上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容夙坐在桌前,伸手摸上桌面,忍不住就想到先前醉酒的一幕幕。

  南宮焰曾經躺在這張石桌上,任由她動作。

  容夙想著想著,指尖就有些發燙,最後只凝成一聲嘆息。

  如果她那時沒有醉酒,沒有說喜歡,或許就沒有後來種種,那麼或許——南宮焰也不會那麼喜歡她。

  南宮焰少喜歡她一些,就不會太相信她。

  那麼她就不用說話太重,不用傷她太深。

  所以難怪兄長以前經常說酒能誤事。

  容夙念著兄長二字,眼睛不由自主地紅透。

  然後她握緊黑刀,擡頭看月,想著記憶里少年白衣清朗的模樣,再收回來目光時,眸子裡只有死寂和嗜血。

  南宮焰很重要。

  修為很重要。

  但都沒有復仇重要。

  所以她可以什麼都不要,卻不能不復仇。

  儲白璧說公道自在人心,但修行界很多人都是無心的。

  所以她要討回想要的公道,就先要無心。

  容夙想著,握緊黑刀就打算回去繼續修行,早日突破踏霄境。

  但身後此時卻響起幾聲腳步聲,雜亂無章、虛浮不辨方向,似乎還有些熟悉。

  容夙回眸看去,驚訝地發現來人竟然是南宮焰。

  衣裳單薄、長發披散,而且還是赤著足的。

  她的心不由一緊,正想著是應該直接忽略回到水榭,還是打聲招呼,追問她是不是殺了段祁、是不是打算立天地誓約、解除生死結了。

  但她想到綠水說的話,後面那一點就怎麼都做不出來。

  容夙就想直接越過,但她擡了擡腳步,卻怎麼都挪不動,就像是被什麼定住了一樣。

  一定是觀瀾亭有哪裡不對勁。容夙想。

  她就看向南宮焰,打算看看南宮焰是什麼表情。

  南宮焰卻沒有什麼表情,她面上都是紅暈,腳步虛浮著走了幾步,眼看著要走到容夙面前,她忽然腳一軟,就直直要倒向地面。

  同時風一吹,那股濃郁的酒香徹底將容夙包圍,她嗅了嗅,發現自己竟然有些暈乎乎的。

  南宮焰這是喝了多少酒啊?怎麼能光憑酒香就讓她有些醉了?所以南宮焰現在是醉到不知方向了?

  容夙的腦海里一瞬間閃過很多疑問,然後她看著南宮焰一副醉生夢死、眼看就要摔倒在地面上的架勢,忍了忍,還是沒能忍住,手一伸,環住南宮焰的腰,南宮焰就順勢跌進她懷裡。

  「南宮焰,你……」容夙剛要說些什麼,就感覺胸口一涼。

  她低頭一看,不禁一怔。

  因為南宮焰醉酒後的酒品顯然不怎麼好,跌進她懷裡後完全不安分,一隻手搭著她肩膀,另一隻手直接扯開她衣襟,甚至還從她衣擺伸進去到處摸。

  她的掌心是暖的,但手指卻是涼的。

  似乎是聽到自己喊她的名字,她就「嘿嘿」笑了幾聲,然後繼續往上摸。

  容夙呼吸一急,險些拿不住手裡的黑刀,而且南宮焰還往她扯開的衣襟吹氣……

  這感覺——

  容夙嘶了一聲,腳一軟,直接跌坐在地面上,南宮焰緊隨其後,將她壓倒後繼續亂摸,還移著唇似乎是想親她。

  「南宮焰!」容夙來不及反應,結結實實被她吻住,險些沉浸在那股濃郁好聞的酒香里。

  半晌,她反應過來後忙丟了手裡的黑刀,翻身將南宮焰壓住,同時抓住她不安分的兩隻手鉗在她胸口。

  南宮焰動彈不得,嗚咽幾聲,眼睛裡就浮起了淚光。

  容夙微微心虛,手一松,南宮焰就繼續摸她,還想翻身來親她。

  容夙:「……」她懷疑南宮焰是不是假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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