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2024-08-12 00:51:14 作者: 明小十

  生路?

  容夙一怔, 雖然南宮焰沒說太多,但她大概能讀懂那些南宮焰沒有說出來的話。

  她微微垂眸,收了手裡的黑刀, 聲音依然淡淡:「太陽快下山了,我們回去吧。」

  她沒有再多說什麼,也沒有問南宮焰打算拿修機關道那人怎麼辦。

  那些是南宮焰的事,關乎世族少主之爭, 容夙沒有興趣知道, 她也不想摻和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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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宮焰眸光微凝, 看著容夙面無表情、涼得跟冰山一樣的臉,腦海里莫名跳出一個詞, 叫做不解風情。

  容夙無所謂南宮焰的態度,只要不拿劍刺她就行,因此她擡步走向前了, 只留給南宮焰一個孤寂挺直的背影。

  南宮焰無奈, 手裡依然拿著那柄白如霜的劍, 跟上容夙的腳步。

  「咻——」

  破空聲銳利急促,虛空里多出一道利刃,隨寒光一閃刺向南宮焰,對準的是南宮焰的心口。

  南宮焰眸微縮, 眼前都是那利刃在日光里反照出的寒光,刺目且來勢洶洶,她一時間竟不能視物, 本能地舉起手裡的長劍。

  「鏗!」

  容夙的反應比她還快。

  幾乎在那道利刃出現在視線範圍內時,她就掠向南宮焰, 黑刀一擡,正擋住那道利刃, 接著手腕一翻,黑刀將利刃擊落在地。

  南宮焰睜開眼睛時,看見的就是容夙近在咫尺的臉,雖然還是面無表情,但她的眼睛裡都是自己的倒影。

  如此快的反應速度,真的只是因為生死結嗎?南宮焰有些失神。

  「這也是南宮族同輩子弟的比試?」容夙沉聲問,想的是南宮焰這個大小姐原來也不好當。

  「不。」南宮焰回神後目光銳利:「這次是刺殺。」

  容夙一怔,接著就反應過來了。

  她拿刀的手不由自主地垂下了,並且開始顫抖,幾乎拿不穩那柄黑刀。

  她感覺她右邊的手臂多出一股來自骨子裡的震痛,半邊身體都很難再移動。

  她低頭看向地面上那柄利刃。

  經黑刀一擋一壓,那利刃完整無損,尖端閃著刺目的寒光,足見是淬了毒的。南宮焰若是被那柄利刃刺中,估計性命難保。

  所以那利刃的反震之力才會這麼大,大到以她的身體完全難以承受。

  南宮焰看出來了,她的眼神變了變,似乎是心疼,接著她向前踏出一步,拿緊長劍擋在容夙面前。

  她們的對面有一個黑衣人。

  和容夙身上做工精緻、繡有暗紋的黑衣完全不同,黑衣人的黑衣很簡單樸素,很適合施展身手,不帶一點束縛。

  黑衣人還蒙著面,手裡拿著一柄利刃,和地面上這柄利刃一模一樣。

  然後他手一擡,地面上的利刃向黑衣人飛去了,被他另一隻手拿住。

  南宮焰沒有攔,她知道自己攔不住。

  因為那黑衣人的修為是踏霄境。

  她和容夙才剛從機關重重的封鎖空間內出來,此時都累到極致,所以她不想再浪費力氣。

  而且那黑衣人一定也很聰明。

  他是來刺殺南宮焰的。

  南宮焰不知道他是誰派來的,但一定不是修機關道那人。

  因為他是在空間被容夙劈開,她贏了修機關道那人,老傢伙們都打道回府時出現的。

  此時空間雖然不復存在,但虛空波動很大,這裡的動靜很難被南宮衛第一時間察覺到。

  加上她剛贏了,心神放鬆,也是南宮衛最鬆懈的時候。

  他選擇了一個絕佳的刺殺時間。

  所以他要做的是速戰速決,而南宮焰要做的,是堅持。

  只要堅持到南宮衛反應過來、南九和程老出現,她就安全了。

  南宮焰想到這裡,忍不住回眸看看後面皺著眉臉色發白的容夙。

  容夙擡頭時對上南宮焰頗複雜的眼神時不禁一怔。

  但南宮焰很快看向了黑衣人。

  隨黑衣人越走越近,南宮焰動了。

  墨綠色的長裙飄揚,白如霜雪的長劍迎上黑衣人左右兩柄利刃。

  她踏步向前劍含殺招,後掠避開則翻劍抵擋利刃,長劍揮舞間招招藏致命殺意。

  但看過去時南宮焰移動的速度並不是很快,甚至在習慣生死橫跳的容夙看來有些慢,像舞者起舞。

  容夙瞬間就想到了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南明峰的一個月夜裡,南宮焰說她的劍法就叫驚鴻劍法。

  這名字很符合這道劍法,南宮焰也修習得很出彩,出手時劍招華麗漂亮。

  但奈何那黑衣人是踏霄境的修士,他能踏空,還是趁虛而入,南宮焰很快險象環生。

  但她還在堅持。

  其實也不是只有堅持一種辦法的。容夙想。

  南宮焰只要堅持到南宮衛趕來時就行,但她不是只能在原地堅持的。

  封鎖的空間被她劈開了,南宮焰大可以跑向王府,或者去人多的地方,怎麼都比在原地傻傻堅持來得強。

  她卻沒有。

  為什麼?

  是因為她嗎?

  容夙沒有錯過黑衣人剛才看來時滿眼的殺意,他是在不滿他刺向南宮焰的致命一擊被她擡刀擋住。

  所以他才只能出現。

  那樣一來,就算殺了南宮焰,他也很難全身而退。

  所以如果南宮焰逃了,那黑衣人在去追殺前,大概不會介意給她隨手來上一擊。致死不大可能,但會重傷。

  容夙此時右手拿不穩黑刀,是很難反抗的。而且她的逃命能力再強,也比不上能踏空而行的修士。

  南宮焰!

  容夙念著這三個字,心緒有一瞬間的翻湧。

  她再看向前時,南宮焰已經左右支絀,她墨綠色的長裙上多了幾道裂口,但沒有鮮血,應該只是衣服被刺破了。

  遠處南九的聲音響起了:「誰敢傷小姐,我要你死不瞑目!」

  那聲音微微嘶啞,含著無盡殺意。

  黑衣人瞬間就驚得險些利刃都拿不穩。

  他擡頭一看,那聲音雖然清晰,但聲音的主人還是隔著一段距離的。

  這樣的距離,他再難逃離。

  那就只能玉石俱焚了!

  黑衣人眼神一厲,不管不顧南宮焰刺來的長劍,兩柄利刃都刺向前了。

  能讓堂堂南宮族大小姐陪他赴死,也算死得其所了。

  「嗤」一聲,是南宮焰長劍刺穿肉/體的聲音,同時那兩柄利刃離南宮焰的心口很近了。

  南宮焰臉色微變,她想不到黑衣人寧願自己死也要殺她,看來他不止是刺客,還是死士。是她疏忽了。

  但是南九離她還有一段距離。

  她眸一凝,打算施展禁法,哪怕結果是重傷。

  關鍵時刻,容夙出手了。

  她將黑刀丟在地面上,用還有幾分力氣的左手拿起,手高擡,用力一擲。

  黑刀被她當成箭來用,在空中掠過一道完美的弧度,去勢若奔雷,「當」一聲刺穿了黑衣人的兩隻手腕。

  做完這些,容夙累到不行,她右手還痛著,此時再用力,只覺腦海一陣發昏,撐著手半坐在地面上。

  但她知道南宮焰沒事了。

  因為南九到了。

  黑衣人的慘叫聲響徹雲霄,接著驟然一止。

  南九面容陰沉,對南宮焰道:「小姐,他死了。」

  不是南九殺的,而是他自己不知做了什麼,自/殺了。

  南宮焰眼含涼意,聲音低啞:「屍體留著,命青山去查。」

  「是。」南九應了一聲,看看地面上的容夙,看看自家小姐的表情,再看看後面收拾現場的南宮衛,難得機智一回,和南宮衛都藏到暗處去了。

  空地上只剩南宮焰和容夙兩人。

  南宮焰走過去蹲在容夙的面前,伸手去摸她的右邊臂膀,聲音輕輕:「很痛嗎?」

  容夙撐地的手就是一晃,不由自主向地面倒去,接著被南宮焰扶住了。

  她一隻手攙著容夙,一隻手往上摸著容夙的右邊肩膀。

  容夙擡眼時,正對上南宮焰低眸看來的眼神。

  她有些不適應。

  因為南宮焰現在離她太近了。

  容夙動了動,剛打算退開一點,南宮焰出聲了:「我以前學過一些活血止痛的手法,我給你揉揉。」

  說完,她不給容夙拒絕的餘地,手指一按,直接展開動作。

  南宮焰的手很白,手指修長如玉,此時按在她肩膀上,位置從上到下、速度從慢到快,力道輕而柔,容夙驚訝地發現那股痛感真的減弱了。

  南宮焰注意到了,她唇角上揚,頗為得意:「怎麼樣?本小姐的手法是不是很嫻熟?」

  「……是。」容夙垂眸。

  南宮焰的手法如此嫻熟,她還給誰按過?她是世族大小姐,能讓她按的人,和她關係一定很好吧。

  容夙正想著,聽到南宮焰繼續道:「想不到吧,本小姐還是第一次給人按呢,難道本小姐真是個天才?」

  她說著就微微皺眉,似乎是在想她跑去修劍道是不是浪費了天賦。

  容夙擡眼,看到南宮焰面上表情明艷,不由有些看失神。

  南宮焰沒看到,她很認真地給容夙按肩膀,速度越來越快,手上也加重了力氣。

  她整個人就不自知地離容夙近了些,近到有幾縷髮絲垂落,掃著容夙胸前因為衣服裂開而裸/露出來的一片皮膚。

  那幾縷髮絲隨南宮焰的動作來回掃拂著,容夙覺得痒痒的,呼吸也重了幾分。

  南宮焰這回察覺到了,她有些不解:「容夙,你還很痛嗎?」

  她看來的眼神含著擔憂。

  容夙呼吸一滯,接著若無其事擡頭看向遠方:「無事,不痛了。」

  她眼神微沉,從地面上爬起來,撿起先前擲出的黑刀,收回鞘中後面無表情:「天要黑了,回去吧。」

  南宮焰一呆,跟上容夙的腳步。

  容夙沒有再說話,四周一片寂靜。

  南宮焰邊走眼神邊變幻著,想了想出聲了:「容夙。」

  容夙繼續向前走,只是聽到後看了並肩的南宮焰一眼,聽到南宮焰含著幾分歡快情緒的聲音:「你又救了我一次。」

  「不用謝。」容夙垂眸,「自救而已。」

  她救南宮焰就是救自己。

  先前南宮焰不跑,也是一種自救。

  畢竟誰也說不準那黑衣人惱羞成怒後會不會直接殺了她,所以南宮焰一定也是自救。

  容夙如此想,心裡那股壓抑且無所適從的情緒就消失了。

  南宮焰面上神情就一僵,靜了半晌才繼續開口:「但不管怎樣,你終究是出手救我了。」

  她手一擺,打斷容夙「你也出手救我了」的回答,眸光閃爍,說道:「本小姐不喜歡欠人什麼。這樣吧,我答應你一個要求,什麼都可以。」

  「所以,你有想要的東西,或者是什麼心愿麼?本小姐能幫你完成。」南宮焰說。

  容夙沉默。

  天已黑,黑夜裡,南宮焰的眼神發亮,臉上神情也熠熠生輝。

  此時天空上並沒有星辰,容夙卻覺得她像是在星辰海里,被星月環繞著。

  「真的什麼都可以?」容夙聲音沉沉,右手握緊了黑刀。

  「是。」南宮焰應道。

  她藏在後面拿著長劍的手也微微顫抖。

  然後容夙開口了。

  她說:「既然這樣,南宮小姐能不能立下天地誓約,內容是生死結解開後,你和南宮族、南宮衛都不會殺我。」

  黑夜無聲里,她的聲音雖然嘶啞,但還是很清晰。

  南宮焰拿著劍的手瞬間就收緊了,緊到指骨發白。她怔怔看著容夙,有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南宮小姐?」容夙見她沒有回答,提高聲音喊了一聲,「你答應了?」

  答應什麼?解開生死結後,能不能不殺容夙?南宮焰想到了很久以前高台上的對話,再擡頭看向容夙。

  一片黑暗裡,眼前人的眼神也融於黑暗。

  她穿著一襲黑衣,黑暗是她的保護罩。

  而不像她,她會怕黑。

  南宮焰於是清醒地認識到,容夙骨子裡還是容夙,是那個剛開始見面時為了活命用盡所有手段,敢結生死結跟她關聯性命的正陽宗弟子。

  而她,似乎有些不像剛來正陽宗時滿懷壯志,想著要用正陽鑒融合鳳凰血脈,再回族坐上少主之位,手刃所有仇人的世族大小姐了。

  「……不能。」南宮焰最後這樣回答道。

  容夙「哦」了一聲,也不如何驚訝,畢竟關乎世族大小姐的威嚴,南宮焰不答應也很正常。

  她於是回答道:「那我沒有別的要求。」

  她看重的只有三件事,一是活著,二是變強,三是殺/人。

  變強無法靠外力,至於殺/人,容夙更不會假手於人,所以她不需要別的什麼東西。

  她說完,看王府到了,沿著府門一直走,走進南宮焰的洞府,走進那間和南宮焰挨得很近的房間,門一關,坐在床上繼續修行。

  年關將至,整座東川皇城的人都開始忙碌起來,城內張燈結彩,一片喜氣洋洋。

  修士一般是不過年的。

  但城內氛圍太足,加上正陽宗的隊伍里外門弟子比較多,都來自底層。還有白衣少年懼怕南宮焰不敢多說什麼。

  因此在南宮焰的默許里,正陽宗弟子和南宮衛都開開心心加入過年的陣營了。

  程老是不摻和這些的,他甚至嫌吵鬧,直接坐到雲霄上面觀日出日落。

  南九無所謂,反正她只負責保護小姐,小姐第一,修行第二,別的排不上數。

  青山則是沒有時間,查黑衣人的事查到他抽不開身,順便隨機選了幾個南宮衛去執行任務。被選到的南宮衛愁眉苦臉。

  最後剩紫田一個人沒事幹,她也不去外面看熱鬧,只跟在南宮焰身邊。

  她本能感到自家小姐不是很開心,原因大概和閉關修煉的容夙大人有關。

  至於南宮焰——她面前堆著一堆玉簡,都是和南宮族有關的事情,還有一些同族試探、挑釁的來信。

  她揉揉眉心,低嘆了一聲。

  離族將近一年,那些人會按捺不住也很正常。畢竟當初小山般高的屍體清理了,血幹了,傷疤好了,那些人便也忘了痛的滋味。

  這不重要,她回去後自然有很多手段給那些人重溫一遍。

  南宮焰此時想的是鳳凰血脈。

  和容夙三次雙修,她的鳳凰血脈融合了約莫一半,後來再有容夙的血,便融合了六成。

  再加上南明峰上的正陽鑒,完全融合鳳凰血脈並不遠了。

  她想成為南宮族的少主,想手刃仇人,想做到阿娘口中的「站得高,看得遠」。

  所以她現在應該待在正陽宗南明峰上的,應該藉助正陽鑒徹底融合鳳凰血脈,提升修為。

  她怎麼就跟著容夙來了東川皇城呢?

  哦,是因為生死結。

  她當初會來東川是想知道容夙的過往,看看能不能解開生死結。

  現在南宮焰知道答案了。

  容夙和東川皇城的關係是不一般,但卻查不到半點痕跡。

  她無法解開生死結。

  但她卻似乎沒有原來那麼憤怒。

  那麼她在鬱悶什麼?她似乎有些知道,卻又不是完全知道,有時還寧願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南宮焰不由有些煩躁,看了玉簡很久,發現一個字都看不進去,索性丟開後回眸看看洞府的門。

  她此時是坐在洞府外的樹影里的。

  洞府的門開著,但容夙的屋門還是關著的。

  已經小半個月了,還不出來,難道是要修到踏霄境去不成?

  還完成招收弟子的任務呢?任務都是南宮衛和別的正陽宗弟子在做,容夙是一點也不在意。

  她大概也知道白衣少年的懼怕,索性就坐享其成了。

  容夙能坐享其成,白衣少年會懼怕,還不都是因為她?

  南宮焰想著想著就拍了拍桌子。

  剛從外面走過來的紫田腳步就一停,她在想她是不是應該原路返回。

  「紫田。」南宮焰眉微挑,將她叫住了。

  紫田低眸斂眉,小心翼翼走到自家小姐身邊,就聽到她聲音微微驚訝:「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紫田低頭,她手裡拿著的是兩串果子,上面澆了蜜糖,在日光照耀里亮晶晶的,看著就很誘人。果子有個廣為人知的名字,叫冰糖葫蘆。

  紫田出身卑微,是小時候家人死於魔獸口中被南宮焰救回去的,因此她雖然也是南宮衛,但卻跟別的連過年都是第一次的南宮衛不同。

  此時她看向南宮焰的眼神就含了些感慨,然後恭敬回答道:「小姐,這是冰糖葫蘆,是一個南宮衛帶回來的,說想讓您和容夙大人嘗嘗。」

  她看南宮焰很感興趣的樣子,將那兩串果子遞過去,默默補充道:「小人拿給南九大人檢查過了,沒有問題,小姐不必擔心。」

  南宮焰這才放鬆,她把其中一串舉到自己面前,左右看看,半晌後才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甜的!好吃!

  南宮焰眉眼舒展開,吃了一顆後又是一顆,很快將手上那串冰糖葫蘆吃完了。

  然後她看著剩下還完整的一串,眼眸微動。

  紫田很久沒見到這樣的小姐了,她的聲音里多出些笑意:「小姐若是喜歡,我再去買幾串來,至於這串,反正容夙大人還沒出關,小姐——」

  她沒說完,因為對面南宮焰的眼神黑黑的,很大聲地說道:「本小姐才不會貪圖她一串冰糖葫蘆呢!」

  這話說的,就已經默認了這串果子屬於容夙了。

  紫田也舒展了眉眼,想到外間南宮衛的請求,又看小姐現在心情還不錯,便問道:「小姐,南宮衛想在王府結些彩帶,營造過年的氛圍,不知——」

  這是小事,南宮焰擺擺手默許了,紫田便有些開心去告訴外面的南宮衛了。

  南宮焰坐在那裡不動,只看著手裡的冰糖葫蘆發呆。

  看著看著,上面的糖就有些融了。

  南宮焰皺眉,想了想拿著果子站了起來,她打算去看看容夙出關了沒有,畢竟這是南宮衛給她帶的,她幫拿一程而已。

  她很快走到了容夙的屋門前,剛打算拍門時,門開了。

  容夙看著南宮焰,聲音淡淡:「南宮小姐,你——」

  話說到一半,容夙看見南宮焰手裡拿的是什麼,便說不出來了。

  她眼睛裡多出很多情緒,翻湧不息,看著那串果子一眨不眨。

  南宮焰便將那果子舉過去,正要說是南宮衛買的,容夙出聲了:「這是給我的?」

  她的聲音微微起伏,似乎是有些不相信,總之是很複雜的情緒。

  南宮焰很少在容夙身上看到情緒波動,不由有些意外,最後只答了兩個字:「給你。」

  容夙便有些小心翼翼地接了過去,低頭眼睛一眨不眨看著這串果子,一瞬間想到了很多很多東西。

  煙花爆裂、明燈三千,火光沖天、烈焰驚雷,所見皆蒙上一層血色。

  她的手微微收緊,心情壓抑,迎上南宮焰半是期待半是明澈的目光,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你不嘗嘗嗎?這果子很甜,很好吃的。」南宮焰道。

  她說這句話眉眼上揚,容夙看著她唇邊一點糖渣,知道她是第一次吃,就有些感慨。

  然後她擡腳走向外面,聲音輕輕:「我知道,我很久以前就知道有多甜了。」

  南宮焰一怔,她聽出來了,容夙的意思含著一絲對她是世族大小姐、不食人間煙火的感慨。

  但似乎只是感慨,不含別的什麼情緒。

  她跟著容夙出了洞府,心說那果子上的糖都要融化了,剛要催促容夙嘗嘗,就見容夙立在那裡一動不動,目光怔怔看著不遠處。

  順著容夙的目光看去,是幾顆生在王府的參天大樹,此時有南宮衛正興高采烈往上面繫著彩帶,還有正陽宗的弟子提了幾隻燈籠和同伴嬉鬧。

  這座由皇族王爺修建、用來給身份高貴的修士居住、本來華麗富貴但含著一股森嚴莊重的王府,就因著南宮衛和正陽宗弟子多出一股人間煙火氣。

  容夙看了很久,再低眸看見手裡的果子,忽然擡腳向外面走去。

  南宮焰皺眉,她看不出容夙的想法,想了想默默跟上去。

  王府外人來人往,還有一兩日就是新年了,此時街上喧鬧無比,滿城張燈結彩,和容夙印象里的夢魘相似極了。

  她的手攥得緊緊,一直走一直走,走了不知多久才停步,然後站在那裡不動。

  南宮焰看向四周,發現這裡是東川皇城東面和西面互通的長街,靠近西面的地方擺了一排攤子。

  容夙站在長街的中間,擡頭時能看到高二十層、整座城都能看見的望江樓,也能看見高處懸掛著多少明燈。

  她完全能想像夜晚時,在那些明燈的照映里,這座城會有多美麗。說是亮如白晝也不為過。

  然後她低頭,地面上鋪著青石板。

  她現在站的地方這塊青石板估計有些年頭了,長年累月被來來往往的人踏著,板的右上方有一道裂縫,裂縫裡藏著泥土。

  「嗒」得一聲,是果子上的蜜糖融化後滴落在地面上,正滴進那道裂縫裡,被泥土裹挾著,很快看不出原來的晶瑩。

  容夙就笑了。

  這塊青石板、這道裂縫、還有裂縫裡的泥土,她其實都是很熟悉的。

  十幾年前,同樣的地方,這裡曾掉落一串晶瑩裹著蜜糖的果子。

  那果子也是冰糖葫蘆。

  容夙當時沒有嘗到冰糖葫蘆的味道,卻能知道它有多甜,也能知道它有多苦。

  她笑了一聲,黑衣飄揚,看著地面一動不動,擡頭看向天空時也一動不動。

  南宮焰看著她,眉眼微垂,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

  只是四周有人看容夙一動不動,看來的眼神就含了些打量。

  南宮焰不喜歡那樣的眼神,想了想擡手結了一個結界,將除容夙外的世界隔絕開,她只遠遠看著。

  別人再看不到容夙,容夙也看不到別人,她不知站了多久,久到上方煙花持續爆開,久到明燈徹夜長燃,久到滿城彩帶被風吹落。這個新年就算過完了。

  她站了多久,南宮焰於是也站了多久。

  接著容夙動了。

  她舉起手裡那串冰糖葫蘆咬了一口。

  時間太久,上面的蜜糖都滴沒了,果子有些酸。

  容夙卻覺得挺甜的,跟她原來想像的一樣甜,只是甜里有揮不去的苦。

  又甜又苦。

  她一顆顆吃完,最後把竹籤一丟,回眸看向南宮焰。

  南宮焰便走向前。

  她有很多東西想問容夙,也很想知道容夙反常的原因。

  但最後她只問:「望江樓開了個拍賣會,你要去看看嗎?」

  望江樓,拍賣會。

  容夙動了動唇,半晌回了一個字:「好。」

  南宮焰就擡腳,兩人往望江樓去了。

  走到望江樓前,容夙的情緒還是有波動的,有痛苦、顫抖、陰鬱,但走到望江樓時,她已經將情緒收斂得很好,面無表情,變回南宮焰很熟悉的冰山模樣。

  然後她出聲了:「南宮焰。」

  南宮焰不解,回頭看她,看到容夙擡手向她伸來了。

  南宮焰呆住,一點反應都沒有。

  直到臉上多出一種柔軟的觸感,她才眼眸一凝,看到容夙的手落在她臉上,手指微點,帶著股粗糙感。

  「這裡,沾到了。」容夙用手指抹了抹南宮焰的唇角,收回來時指尖多了點晶瑩的糖渣,她舉給南宮焰看,表情頗認真。

  南宮焰一怔,日光明亮里,她從容夙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無端看出幾分柔和,心就不受控制地跳了起來。

  怦怦怦的,吵死了!

  南宮焰沒再說話,她擡手捂住耳朵,在容夙滿臉不解的疑惑里,大步流星走進望江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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