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024-08-12 00:50:13
作者: 明小十
容夙很冷靜,她面上的表情也很平靜,半點沒有那些外門弟子以為的憤怒不悅,她伸手接過那塊面具,拿著刀一步一步走下了擂台。
身形瘦削,腳步不緩不慢,持刀的手很穩,所有的舉動都保持著往常的節奏。
她只是和以前一樣,收拾完不願認命的弟子後從容離開。
她不在意面具,不在意臉上的疤痕,也不在意別人看來若有似無的涼薄目光。
她只在意她外門第一的地位,以及拿到這地位後應有的收穫。
從廣場擂台到院落的距離不長,但容夙走了很久,她的手攥緊,看到院門後站定,看向後面跟著的王小虎。
青年態度恭敬,迎上她的目光後小跑過來,聲音小心翼翼:「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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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應該是想問問自己為什麼不殺顧劍安的,但不知為何沒有開口,或許是不敢。
容夙垂眸,擺了擺手,這是不需要王小虎跟隨的意思。看似憨厚的王小虎頭一低,很機靈地跑開了。
她這才推開院門。
院子很大,修得雖然比不上內門重疊壯麗的宮殿,但已經是外門最好的一座院子,只有外門第一才能居住。
容夙擡眼掃過,然後一步一步,以同樣不緩不慢的速度進了最裡面的一間屋子,合上屋門後,才靠在門上重重喘息,像被瞬間抽走所有力氣。
但她確實是沒了力氣,和顧劍安那場比斗看似輕鬆,但只有她自己才最清楚,她雖然勝了,卻是慘勝。
顧劍安的劍很銳利。稍有不慎,躺在地面上滿身狼狽、被血浸透黑衣的人就該是她。
過了很久,容夙才走向桌旁,將黑刀放在桌上,自己坐在椅子上,再從懷裡摸出黑不溜秋的龍形面具。
這面具看起來很不起眼,但容夙拿著它,總覺得它很不一般,似乎很有來歷,讓她只是看了一眼,就有一種興奮,一種撿到寶的興奮。
她於是拿袖子把面具擦拭乾淨,正要再觀看,忽然胸口一重,有股壓抑的悶沉感襲了上來。
容夙的眼神變得有些驚訝,她丟開面具,忍了忍還是沒能忍住,直接噴出一口鮮血。
噴完後,容夙重複深呼吸,看向窗外的眼神有些驚訝。
這是顧劍安劍意侵襲她經脈的體現,她以為她能融解掉這股劍意,沒想到還是受到了影響。
該慶幸的是顧劍安的修為比她低,修劍道的時間也不長,不然在擂台上她根本就壓不住劍意噬骨,顧劍安再乘勝追擊,她就輸了。
容夙暗道一聲好險後,伸手擦掉唇邊血跡,正要繼續去看面具,卻發現那面具剛才被她丟開後就放在手邊。
她噴血時一身靈氣不受控制,哪裡顧得上什麼面具不面具。
所以現在那面具上沾染了她噴出的鮮血,顏色卻沒有變,只是浮起了一道淡淡的血光。
容夙驚訝不已,據說真正的寶物都是能認主的。難道她剛才誤打誤撞,做成了滴血認主的儀式?
她心裡一喜,湊上前正要細細觀察。
就見面具一震,自主懸浮在半空,靜止了一會,直接向容夙撞了過來,在碰到她的一瞬閃了閃,遁進了她的眉心。
沒了?面具就這樣消失了?什麼都沒有?沒有洗髓伐毛什麼的,也沒有靈台清明?
容夙瞪大眼睛,摸摸眉心有些難以置信,同時內心還有些不安。
她不知道面具是什麼、來自哪裡,但眉心空間關乎修士的道途,現在住進一個來歷不明的神秘面具,她怎麼能心安?
容夙皺眉,按在刀上的手緊了緊,心裡有種想拔刀的暴戾,但那是她的眉心,她不能拿刀劈開,因此越發陰沉了。
小光球就是這個時候飄出來的。
容夙不知道它是從哪裡飄出來的,也不關心,只是眼神亮了亮,急聲問小光球:「你知道面具是什麼嗎?」
小光球圓圓的球體動了動,聲音藏不住驚訝:「你打敗天道之子就算了,還搶了他的面具,現在世界都亂套了,我怎麼知道面具是什麼?」
不知道直接說不知道就行了,說那麼多幹什麼?世界亂套了跟她有什麼關係?她根本不關心世界怎麼樣。
容夙撇撇嘴,內心腹誹了很多,面上卻不動聲色,將手從眉心挪開,想著以後的事情有些失神。
小光球也沉默,小小的球體、大大的煩惱。
雖然沒有臉,但容夙莫名覺得它有些情緒低沉,想了想,還是出聲了:「對了,我有個很重要的問題想問你。」
「什麼?」小光球隨意應了一聲。
「疼嗎?」容夙的聲音很低。
「哈?」小光球正對著容夙,聲音里都是不解。
「你的臉,疼嗎?」容夙提高了聲音。
小光球:「……」你覺得你很幽默是吧?
它不回答,容夙也不再說話,屋子裡死一般的寂靜。
有幾縷光順著窗戶的縫隙投進來,容夙放在桌上的黑刀有半截被光照到了,半截卻還是漆黑無光的。
小光球看著那柄在明暗裡靜靜躺著的黑刀,再看容夙一眼,慢慢出聲了:「剛才在擂台上,你本來是能殺掉顧劍安的。」
它的聲音有些小心翼翼,似乎是怕哪一句說錯了,刺激容夙再做些什麼。
容夙瞬間就聽懂了:「你是想問,我為什麼不殺顧劍安?」
「是。」小光球點頭如搗蒜。
容夙沉默,接著才回答道:「你不是說他是天道之子嗎?」
「然後呢?」小光球一頭霧水。
然後——
容夙看向了外面,眼睛直視光芒後有些刺痛,聲音輕輕:「天道之子都是偉光正,我不殺他,他以後就算要報復,也不會取我性命。」
小光球驚訝。
它雖然剛認識容夙,但從她看到自己到現在的表現,足以知道她有多狠,自然不會相信這樣的理由。
但容夙已經收回目光,它於是知道容夙不願意說。
容夙這次沒有沉默很久就重新擡起頭了,眼神很認真地看著小光球。
小光球以為她要說些什麼,比如追問它的作用,比如以後會發生什麼,比如顧劍安既然是天道之子,日後會有怎樣的成就或是別的什麼。
但容夙一動不動看著她,聲音平穩:「我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問你。」
小光球:「……不疼!我都沒有臉,怎麼會疼?」聲音幾乎歇斯底里。
容夙笑了,「不是這個。」
她壓了壓唇角:「我知道你不要臉。」
小光球:怎麼聽著怪怪的?
「什麼事?快說!」它不耐煩地追問。
容夙唇角那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不見了,右手放在刀柄上。
小光球看到了,它發現容夙情緒上有什麼波動的時候,都會習慣性地按住黑刀。
「你出現的時候,說我要死了,那麼我現在沒死,你會一直跟在我身邊嗎?」她問。
「……」小光球有些聽不懂,要不是容夙表現太冷淡,它還以為容夙喜歡上它了呢。
容夙卻沒有再追問,似乎那個問題只是一個鋪墊。
因為她壓在刀上的手緊了緊,繼續出聲了:「你說你是天道,那麼你知道我是誰嗎?」
這個問題太奇怪了。
小光球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回答了:「自然知道。」
「你是容夙,出身卑微沒有家族背景,九州大陸青州正陽宗外門弟子第一,開元境九重修為,練刀,臉上有疤痕。」
「容夙?」她似乎揚了一下唇角:「哪個容?哪個夙?」
小光球疑惑:「不就是從容不迫的容、夙興夜寐的夙嗎?」
容夙的眼神深了很多,「小光球,你真的是天道嗎?」
「我當然是!」小光球信誓旦旦。
「你是天道。」容夙重複了一遍,說道:「顧劍安是天道之子,顧妍妍是顧劍安的小青梅。」
「那麼我呢?」
「我只是一個本該死在天道之子劍下的小人物。」
小人物叫什麼名字、經歷過什麼事情,對於這個世界來說並不重要。
按照小光球的說法,如果她不是死後恨意滔天,那麼死就死了,誰會關心在意呢?
她說著,右手死死壓住黑刀,起身走向屋外。
外面正是日落西山,漫天霞光艷麗多彩,照在院裡的磨刀石上,散出碎金般的光影。
容夙看著那道光影,抽刀而出,一刀劈碎了磨刀石,然後回屋裡繼續修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