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簫聲縹緲
2024-08-12 00:23:14
作者: 月出雲
細雨淅瀝瀝下了一整日。海面上,籠著朦朦朧朧的水汽。夜幕降臨時,雨停了,明月從雲層里鑽了出來。銀白的月光,淡淡地照耀在海天之間。海浪聲從遠處的虛空中傳來,隱隱約約有一種和陸地上不同的靜寂之美。
二樓的望樓上,明春水側臥在榻上,他面朝大海,姿態相當慵懶,似乎已經睡著了。
皎白的月光籠罩著他,淡白色衣衫和月光融為一體成為背景,愈發襯托得那一頭長髮宛如黑緞般漆黑。月光灑在他溫潤的面具上,泛著清冷的幽光。
通向望樓的小門被推開,一襲藍衣的歐陽丐緩步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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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丐知道明春水並沒有睡,他緩步走來,坐到明春水身畔的椅子上。
「都安置好了?」明春水低聲問道,溫雅的聲音好似夜風從海面上拂過。
「安置好了!」歐陽丐低聲答道。他可沒敢把將那個青衣公子安置到底層貨艙的事情說出來,否則,樓主一定會惱他多管閒事,說他行事不光明。或許是生意人的精明使然,他認為想要擄獲一個女子的芳心,必須要耍點兒手段。
明春水挑了挑眉,對於歐陽丐這麼簡單利落的回答,有些詫異,以往的經驗證明,一旦他話少,就必定是有事情瞞著他。不過,今夜他有些煩躁,懶得管他。
「歐陽,我要見那個穿緋紅衣裙的女子,你去請她過來。」明春水淡淡吩咐道。
歐陽丐心中狂喜,樓主果然是喜歡上那個女子了,這麼迫不及待便要見她了。蒼天終於開眼了,這兩年來,樓主的失落和心痛,他和樓里其他弟兄都是看在眼裡的,卻苦於無法幫忙。都說,想要忘記一段情感,就必須要開始一段新的情感,希望這一段情感能夠撫平樓主心中的痛。
歐陽丐臉上掛著笑容,從望樓上退了下去,急匆匆去把莫尋歡尋了過來。
莫尋歡推開小門,眼前一片月色清光,幽涼的海風吹來,帶來海的氣息。他眯眼,看到一個白衣公子沐浴在水銀一般皎潔的月光中,臉上的白玉面具在黑髮掩映下,散發著淡淡的冷光。
看到此人,莫尋歡眸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便化為瞭然。他緩步走去,神色淡淡地說道:「沒想到歐陽丐竟是明樓主的人。」
明春水從几案上執起酒杯,輕輕放在唇邊,那是一隻晶瑩通透的琥珀杯,杯中盛著海棠紅的酒液。他淡淡飲了一口,執著酒杯,在手中把玩。
「確實是我的人,莫王子很驚訝嗎?」他口氣淡淡地說道,眸光雲淡風輕地從莫尋歡緋紅的衣裙上掃過,薄唇勾起一抹輕笑,「莫王子如此打扮,當真是國色天香。」
莫尋歡微微笑了笑,但無論他的笑容看上去多麼溫煦,那眸底仍是浸透了寒冷。
「明樓主找我來,莫非是有事相商?」他在明春水面前的椅子上坐下,修長的指輕輕撩了撩額前的發。月光下,他一張酷似女子的容顏絕美而冷艷。
「不錯,我答應出兵幫你奪回家國!」明春水悠悠說道。
莫尋歡一呆,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明春水,輕笑道:「明樓主果然是慷慨正義之士,終於肯相助莫川了?」兩個月前,他曾求過明春水兩次,但都被拒絕。其實他能理解春水樓,畢竟他們只是一個江湖教派,雖然勢力極大,但就連南玥和北魯國這樣大的國家,尚怕折損兵力,春水樓自然也不例外。
「莫王子,你不用給我戴這麼高的帽子,你以為我不知你的所作所為?」明春水冷冷地挑眉,面具後的黑眸散發著幽冷的清光。
莫尋歡撫了撫翩飛的紅裳,唇角勾起一絲盈盈的笑意:「這麼說,明樓主是因她而出兵了?」
那個「她」字一出口,望樓上的氣氛忽然變得怪異起來,就連海浪聲在這一刻也忽然變得遙遠。
果然,莫尋歡是知道他和江瑟瑟之間的關係的。
他早就懷疑,莫尋歡不會傻到以為就憑她那一個令牌就能收復伊脈島的,果然不過是為了逼他出手。
明春水倏然一笑,如墨冷瞳中,鋒芒隱現,修長挺拔的身姿無形中透出一股壓倒一切的霸氣。
莫尋歡的紅裳在風裡翻飛,好似綻開在暗夜裡的罌粟,魅惑而迷人。
一個清冽得令人心顫,一個絕美得令人窒息。
明春水唇角輕勾,手指輕輕叩在臥榻的紫檀木邊緣上,他略略靠了靠,取了一個最優雅舒服的姿勢。
「莫王子錯了,本樓既不是正義之人,也並非為她出兵。只不過是春水樓最近訓練了一批海員,本樓主想瞧瞧他們的實力而已。」他雲淡風輕地說道,似乎一場戰事,於他而言,淡如雲煙,不足道也。
只有身經百戰的人,才會對戰爭有如此冷靜和淡定的態度。
「不過,本樓主倒真不希望看到無辜的人陷入這場戰事!」明春水淡定地說道。
莫尋歡眸光閃了閃,淡淡說道:「恐怕已經來不及了!以她的脾氣,怕是勸不回去的!」
明春水凝眉,莫尋歡說的倒是事實,以纖纖公子的脾氣,一旦決定的事情,恐怕難以轉變了。
「也罷,莫王子請回吧!」明春水冷冷說道。
莫尋歡淡淡笑了笑,轉身欲去。
明春水犀利的眸光掃過莫尋歡的臉,忽而冷聲說道:「莫王子,聽說你是伊脈島忍術第一的武士,若非忍術高超,當日也不會安然逃出來了。可是今日在船上,莫王子非但不能保護別人,卻讓一個女子保護,不覺得羞恥嗎?」
莫尋歡愣了愣,回首輕笑道:「明樓主所言甚是,只是,莫川現在是萬萬不能施展武功的,莫某的身份可是不能泄露的。」言罷,他飄然而去。
明春水起身,凝立在船舷上,望著黑沉沉的海面。風不大,海面看上去很平靜,但,海底下,卻是無休無止的激揚。
當日,他本是因為那枚金令牌接近她,希望能夠用那枚金令牌收復海盜。後來,他放棄了那個打算。卻不想,他放棄了,別人卻沒有放棄,她終究還是捲入到這場紛爭中來。
月色淒迷,海浪聲聽上去也是那麼孤寂。
侍女小釵緩緩走了進來,輕聲說道:「樓主,歐陽丐將江姑娘關到底艙和那些船手們睡在一起了。」
明春水聞言,驀然回首,不可置信地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小釵點了點頭。
明春水黑眸中閃過一絲怒意,這個歐陽丐到底是怎麼做事的。
「叫歐陽丐過來。」他冷冷說道。
瑟瑟原本打算夜深後再從底層出去,潛到青梅她們房中歇息的,可是沒料到,歐陽丐竟派人將艙門鎖緊了。心中大呼糟糕,看來今晚她是出不去了。
底艙是位於海面以下的,自是沒有窗子,空氣極是沉悶。這底艙除了那間大屋,便是儲存貨物的倉房了。
話說歐陽丐這大船還真不是一般的大,這底艙儲滿了貨物和食物,那些食物足以令百來號人吃上好幾個月。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隨遇而安了。
瑟瑟在倉房尋了一塊地方,鋪下一塊草墊子,便坐下閉眸養神。船悠悠蕩蕩,瑟瑟就在艙底沉悶的味道里,似睡非睡。似乎沒睡多久,便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似乎是有人奔到了此間大屋。
「那位江公子呢?」一道清冷利落的聲音傳來。
瑟瑟起身,拍了拍身上微塵,緩步走了出去。黑沉沉的底艙內,一盞琉璃燈散發著皎潔的光亮。那抹光映亮了歐陽丐俊逸的臉龐,此刻,那臉上神色不再淡定,而是懊惱和驚詫交織在一起。
「歐陽公子,你找我嗎?」瑟瑟淡笑著問道,不知什麼事,令他半夜到艙底來尋她。
歐陽丐回身看到瑟瑟,眸間掠過一絲驚喜,他也顧不得明春水那不許他說話的禁令了。提著琉璃燈迎上來,沉聲道:「江公子,方才委屈你了,隨我到樓上歇息吧。」
瑟瑟驚異地抬眸看他,原來這傢伙不是啞巴。
「歐陽公子,原來你會說話啊。」瑟瑟低低笑道。
歐陽丐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便領著瑟瑟,沿著台階向上走去。
「江公子,方才多有怠慢,請到二樓雅室。」歐陽丐說道。
瑟瑟挑眉,這歐陽丐何以待她前後態度相差這般大?她百思不得其解。
推開二樓雅室的門,一室的溫馨撲面而來。未料到,在大船上,還有這般雅致的房間,與底層貨艙是天上地下的差別。
「歐陽公子,這是女子的房間吧?」瑟瑟看了看床榻上的錦被繡帳,蹙眉問道,莫不是歐陽丐看穿了她是女扮男裝?
歐陽丐輕笑道:「江公子莫嫌棄,眼下沒有多餘的房間了,還請江公子在此湊合湊合。」
瑟瑟點點頭,笑道:「怎會嫌棄,多謝歐陽公子。歐陽公子待我們真是太好了,這份恩情,江某日後必當回報。」
歐陽丐輕輕笑了笑道:「江公子不必客氣,早點兒歇息吧。」言罷,關門去了。
瑟瑟躺在柔軟的錦被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總覺得歐陽丐態度轉變得過分怪異,可是也實在想不出來,究竟是什麼原因。思潮紛飛之時,一陣縹緲的簫聲傳了過來。
簫聲迴旋婉轉,優雅低緩,纏綿悱惻,夾雜在海浪聲中,極是悠揚動聽。瑟瑟凝神聆聽著,沒料到,在船上也能聽到如此纏綿動聽的簫音。這清越的簫聲,倒是和明春水當日的簫音有幾分像。只是,明春水怎麼可能在這船上呢,瑟瑟極輕地笑了笑。絕對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