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7滿院落紅春寂寂

  太子的手緩緩壓在了面前的鎮紙之上，眼睛裡閃過一抹厲色，旋即他便緩緩的站起。疾步至窗前

  窗外陽光明媚，春意盎然。

  面對如此好春光太子的心頭卻有一團陰雲籠罩，其根源就是南風。

  太子對南風有著說不出來的感覺，他承認南風才氣斐然，頗有風骨，是一個可以要人高山仰止的君子，若能拉攏為自=己所用那是最好不過，即便不能也可以讓他給自己當一個不在朝中的軍師，就如當年站在唐肅宗唐代宗身後的李泌。每次看到皇帝那般器重，寵信南風當讓太子甚是不舒服，那種感覺他也說不上來，就仿佛南風在皇帝面前得寵，自己這個太子就會失寵一般。

  他雖然是皇帝最寄予厚望的兒子，但卻非最寵愛的那一個，他從來沒有因為父皇寵愛其他人而太過不自在，可是父皇寵幸一個外人怎麼會要自己如此不自在呢？這種不自在讓太子恨不得獨孤南風能從世上消失。

  

  自己可是堂堂天朝儲君呢，怎會如此忌憚一個江湖白衣？

  就在太子陷入深深沉思時他的衣角被一雙軟乎乎的小手用力一拽，接著耳邊就傳來了稚嫩的童音；「父王，你是在思量朝政上的事嗎？」

  太子猛然間回過神來，看到不知和時出現在面前的小劍恆他的臉上不自已的浮現出一抹笑意來，他彎下腰把小傢伙抱起；「是啊，父王在思量朝政之事，我兒幾時來的我竟不知。」

  已經塊滿五周歲的慕容劍恆長的甚是可人精緻如畫的五官隨了母親蕭麗華，而修長的身材和眉宇間的神態像極了太子小時候。

  已經開蒙的他比同齡的孩子要聰慧甚多，對這個兒子太子亦是分外的疼惜，他不只是自己的嫡長子，更是自己的希望。

  小劍恆一邊伸出小手溫柔撫摸太子的臉一邊奶聲奶氣道；「孩兒剛來沒多會兒，看到父王正在那裡沉思故此孩兒就沒敢立馬打擾。」

  太子微微頷首道；「我兒真董事，對了；你來這裡找父王可有什麼事。」

  小劍恆忙道；「孩兒是要告訴父王一個好消息的。」

  「不知我兒要跟為父說什麼好消息呢，為父洗耳恭聽。」太子做出了認真傾聽狀。

  小傢伙咽了咽口水後才道；「母妃告訴我小妹妹會動了，踢母妃肚子了，故此孩兒就忙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父王。」

  太子微笑道；「這的確是個好消息，沒想到恆兒喜歡小妹妹，再過幾個月小妹妹就來到世上陪你玩兒。」

  關於蕭麗華這一胎太子和小劍恆的心情是一樣的，希望是個女兒。

  他如今已經有三個兒子了，一個嫡出，兩個庶出，可是還沒有一個女兒，故此得知蕭麗華有了身孕後他就期盼著是個小姑娘。

  少頃；小劍恆就跟著他的貼身小太監來福離開崇德殿，然後奔去梨花閣。

  讓小劍恆來崇德殿是蕭麗華的意思，為的就是把太子給引到梨花閣來。

  這兩日太子不是宿在孫良娣那兒就是召劉選侍侍寢。

  這劉選侍是太子之前寵幸過幾回的宮女，因為伺候的好太子就給了她一個名分，封為選侍，為東宮最低級的侍妾。

  若無所出很難晉封。

  回到梨花閣後小劍恆就忙來正殿見他的母妃。

  看到小傢伙去了這麼久才回來蕭麗華忙問；「恆兒；你怎去了這麼久？」

  小劍恆忙正色道；「回母妃；孩兒去的時候父王正在思量朝政，故此孩兒沒有打擾，從而才耽擱了。」

  蕭麗華微微頷首，就聽小傢伙繼續道；「父王得知小妹妹踢母妃肚子了甚是歡喜，他說等會子就來看母妃。」

  蕭麗華知道太子說過來必然會過來的，故此她忙吩咐雨露準備好太子喜歡吃的點心和茶。

  看了一卷書後太子就打算過去看望蕭麗華，正要起身時吉祥進來稟報說獨孤南風在外求見。

  一聽獨孤南風求見太子頗為意外。

  這還是獨孤南風主動來東宮覲見，到底是何緣故能讓這廝不請自來呢？

  太子稍微沉吟後道了個傳字，吉祥就急忙轉身出去請南風進來。

  功夫不大南風在吉祥的指引下來到太子面前。

  南風從容的給太子深施一禮；「草民獨孤南風見過太子！」

  「免禮平身！」太子淡淡道。

  他並沒有要給南風賜座的打算，南風起身後就在太子對面負手而立。

  太子朝吉祥使了個眼色，吉祥就迅速退了出去，然後小心翼翼的把書房的門兒給關好。

  良久，太子才打破了這要人窒息的沉靜；「獨孤島主可真是稀客啊，不知島主親自來見本宮有何指教？」

  南風一臉謙然道；「殿下嚴重了，南風今日不請自來是有一件要事要稟報殿下。」

  太子漫不經心道；「那就請獨孤島主說來與本宮聽聽。」

  太子的這副傲慢讓南風心下很不爽快，然而他還是一如既往的保持慣有的沉穩，平和；「南風要稟報之事與陛下有關。」

  太子一聽與皇帝有關他原本半閉著的眼睛稍微睜了睜，不過沒有答言而是等著南風繼續往下說。

  南風深深的吐了一口氣，然後才再次開口；「想來殿下應該知道這一兩年來陛下龍體一直欠安，這次茜雪公主的香消玉殞對陛下的打擊甚大，陛下的龍體狀況更是大不如前，南風剛剛給陛下把過脈，陛下——」

  南風的心頭一陣劇烈的吃痛，他的唇在微微顫抖。

  看到南風這個樣子太子的心一緊，面上還是努力保持著淡定；「莫非父皇的龍體狀況甚是不好？」

  太子問的甚是小心翼翼，聲音微弱的他自己仿佛只能勉強聽見。

  南風朝太子微微的點了一下頭，表示對他疑問的回答，緊接著南風就再次緩緩開口，這一次他的聲音明顯比剛剛低沉了甚多；「陛下五臟六腑的精氣都已經虧損的差不多了，雖然陛下身邊的兩位御醫國手一直在用藥扭轉，然而卻見效甚微，最遲不過兩年陛下就會，就會——」往下的話獨孤南風已經說不下去，仿佛一個東西卡在了喉嚨裡頭。

  「就會怎樣？」太子一字一頓的詢問道，這個時候他已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良久，南風才幽幽道；「最遲不過兩年陛下就會大限。」

  太子豈會不明白何為大限，獨孤南風的意思不就是父皇還剩下不到兩年的壽命了嗎？

  太子先是驚，然後就是怒，緊接著他就把肋下佩劍抽了出來，寒氣襲人的劍鋒直指南風的要害；「獨孤南風；你放肆，你大膽，竟然敢詛咒父皇，本宮現在就砍下你的腦袋去見父皇。」

  面對盛怒的太子南風絲毫不懼；「殿下若是不相信南風大可以請負責陛下龍體康健的兩位國手來一問便知，有些話他們不敢說，他們有顧慮，但南風沒有，南風之所以要跟殿下說這些為的也是陛下，南風自幼無父無母，無手足，雖然三位師父還有師兄弟們待南風極好，但陛下和雲讓給了南風一直渴望的父親之愛和手足之情，正如此南風才願意出現在帝王之家，也許殿下以為南風所作所為都和玉兒有關，起初的確如此，因為玉兒的緣故南風才肯踏足帝王家，然後來就不是因為玉兒，而是因為陛下，因為雲讓。殿下富有四海，自然沒法體會南風心中所顧所念。」

  太子沒想到自己竟然能耐著性子聽南風把這番話說完，不知不覺那指向南風的劍已經緩緩收回，重新歸入劍橋，回到了太子的肋下。

  太子的眉宇間掠過一絲淡淡哀傷；「獨孤南風；那本宮問你你把這件事告訴本宮究竟是何用意？」

  南風迎上太子那複雜的目光鄭重其事道；「南風把這件事告訴殿下就是希望殿下能多為陛下分憂，讓他少操勞一些，陛下如何親政殿下比南風更清楚，他若繼續如過去那般操勞的話，恐不足一年就會——」

  餘下的話南風不說太子也明白，而南風是真的說不出口，只要想到慕容伊川大限將至南風就痛的肝膽欲裂，他甚至希望用自己的命去為慕容伊川延年益壽。

  太子的臉色變得越發凝重，面對南風的鄭重他不得不相信對方嘴裡說出的每個字都是確確實實的，他知道南風醫術高超，御醫院的國手們在南風面前都只能甘拜下風，他說父皇大限將至那必不會有錯，可是想到父皇大限將至太子就痛心疾首，這怎麼可能呢？父皇才正當盛年啊，自己無所不哦，威武強悍的父皇啊，儘管已經二十一歲，在太子這把椅子上已經坐了十五年，但是慕容雲開還始終活在皇帝的光芒之下。

  身為儲君誰不想早早的繼承皇位呢，歷朝歷代那些皇帝壽命太長要嘛把東宮太子給活活熬死了，要嘛就是把太子給逼反了，最終父子反目，血染宮殿。

  坐在儲君之位上的慕容雲開沒有不耐煩，他相信自己早晚會繼承大統，即便自己不能，自己已經有了聰慧過人嫡長子，自然帝位不可能旁落。

  他沒想到父皇的壽命已經不足兩年，想到此太子就禁不住的悲痛起來。

  「南風；本宮知道你醫術不凡，你一定能救父皇對嗎？只要你能救父皇，本宮就作主把未央許給你的兒子，你和我二皇姐沒法成眷屬，你們的兒女能終成眷屬也不錯。」太子緩緩朝南風走近了幾步，他的態度亦是倍加謙和。

  這是南風第一次看到太子在自己面前如此的謙和，可見他甚是在乎皇帝的生死，都說無情最是帝王家，為了那張龍椅父子反目，刀劍相向的比比皆是，然當朝天子之家卻不然，南風見到的是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皇帝和太子之間並沒有彼此猜忌，太子和弟弟們之間也都和睦相處，太子對兩個同胞弟弟更是疼愛有加，對庶出的弟弟雖然有些疏離，但卻也和善。

  身為天子慕容伊川對太子嚴格，但對其他的兒子卻很是寬厚，雲讓他們兄弟幾個也從不曾寄予過儲君之位。

  原來帝王家的血不全都是冷的，帝王之家也會有尋常百姓家的溫暖和友愛。

  南風微微皺了一下眉，嘆息道；「南風何嘗不希望陛下萬壽無疆呢，然陛下因為多年來勤於政務導致精力虧虛，當初假德妃楊柳青給陛下下了陰陽蠱損了不少陰陽之氣，另外假德妃利用陛下的陰陽之氣來補她多年來縱情聲色所虧虛的身體，故此才讓陛下的精力雪上加霜。幸得陛下是天子，有國手為他調理，若是在尋常之家必活不到今日，若不是茜雪公主之死陛下的身體還能多支撐個三兩年，茜雪公主的死對陛下的打擊甚大，陛下之痛太子比南風更清楚。」

  聽完南風的話太子的心頓時沉到了谷底；「南風；難道真的一點法子都沒有了嗎？」

  太子的聲音里含著哽咽。

  南風幽幽道；「我已經為陛下開了個方子調理著，我要回一趟藥王谷從我師父獨孤月那裡求幾顆丹藥，只能拖延陛下的壽命，但不能徹底峰迴路轉，若這期間陛下繼續如過去那般操勞，還有大喜大悲，以及迷戀酒色，那麼藥王孫思邈再世也無濟於事了。」

  太子微微點了點頭，伸手在南風肩上一拍；「有勞獨孤島主了。」

  南風淡淡一笑；「殿下不必客氣，南風所做的一切不為攀附帝王家，只憑自己的一顆赤子心而為。」

  一柱香之後南風離開了東宮。

  原本太子要去梨花閣看望蕭麗華，此刻也沒了心情。

  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緒後太子吩咐貼身女官如意去一趟梨花閣，而他則要去御膳房。

  他要為父皇分憂，不能再讓父皇這般操勞了。

  太子過來的時候慕容伊川正在見禮部的幾位大臣，了解今年科舉的相關事宜。

  太子就在外面候著，差不多兩柱香後禮部的官員才告退。

  得知太子在外求見慕容伊川面路一抹輕鬆之色，正好自己想要歇息歇息，可是眼下還有一大摞急待處理的奏章，這小子來的可真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