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第 57 章

  「哎呦呦, 那今個這事情可不好搞，就三嬸子那樣的，便是她那厲害的大兒媳沒來，光平兩口子怕是不死也得脫層皮。」

  「可不是, 老話說得好, 這天底下就沒有不是的父母, 當爹媽的再不做人，瞧著沒, 族老還活著不少個呢，但凡是他們出面，只要三奶奶的年紀放在這裡, 我光平叔就得跪。」

  「行行行, 你混小子嘟囔的都是些什麼鬼，趕緊的去大隊部把你光宗伯喊來，他是大隊長, 還是你光平叔名正言順的堂兄, 這事他管里外管都合適。」

  「哎哎好嘞, 娘我這就去。」

  外頭人群議論紛紛，指指點點，院壩里被李星噎的厲害的老太婆起先一梗，畢竟她也沒料到，這一面都沒見過的孫女會是這麼個玩意啊！

  真是給她那早死的親娘，還有何蓉這賣屁股的賤人給教壞了。

  不過人老成精, 老太婆也不蠢，知道這帽子戴不得, 也是料准了周遭都是同族同村，沒人真會拿這個事情跟她上綱上線, 老太婆瞬間又有恃無恐起來，畢竟自己輩份擺在這封建迷信怎麼啦？這十里八鄉的，全族上下上千口人，哪家那戶的老太太不封建迷信？

  她才不怕，可也得給這死丫頭一點教訓，老太婆惡狠狠的瞪了李星一眼，本還坐著拍大腿的人乾脆往後一仰，直接躺地上打起滾來。

  「誰封建迷信了，誰？反正不是我老太婆，啊啊啊，我不活了，冤枉死個人啊，我老太婆不活了，被逆子忤逆不孝也就罷了，這嫡嫡親的親孫女還要批鬥我，要送我去勞改啊，老天爺，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啊，要這樣懲罰我，啊啊啊，我不活了。」

  

  李星……就很無語的，從沒見過這麼無賴的呀！

  好好跟她講道理呢，怎麼聽不懂人話呢？這是有恃無恐啊！竟然還打滾……

  以往的手段對這種連戴帽子都不怕的老太婆根本沒作用，李星還真有點抓瞎，所以面上看著就有點傻呆呆的一副吃驚模樣。

  後頭的謝惟生看著於心不忍，怕李愛黨亂來，看到身後門邊圍廊怯怯探頭出來的小六，謝惟生拽著李愛黨過去，將小六一把塞李愛黨手裡限制住衝動的李愛黨了，自己轉身就往院壩的自家僱主去。

  對付老太婆這樣的撒潑老太，他以前遇多了最有辦法。

  上來不言不語的跟自家僱主並排蹲下，看著把青石院壩都滾乾淨了，還依舊在張嘴閉眼嚎的老太婆，謝惟生拉住李星的手暗自捏了捏，而後開口。

  「老太太您家在哪啊？要不我上您家去坐坐？哎，可憐我親娘死的慘啊，那棺材我估計是小時候給躺多了憋的，這不，人就不能受氣，受氣了我就心情不好，就會忍不住在背後嘀咕點什麼，可恨長這麼大了都沒改過來這毛病。

  唉！也不知道最近是不是因為我嘀咕的多了，這不，您老人家就找上門來了，也好，我發現您老人家是個能耐人，要不我跟您回家去吧？真的，我還挺喜歡老人家您的，以後您多多的來這邊可t好？您來一次，我就跟您回家一次，我也不亂跑，要的也不多，就天天守在你們家的廊沿下，廚房口，您老啊隨便給我一碗飯吃就成，老太太您放心，其實我真不克人的，真的！跟您回家我跟您親香親香，絕不會背後嘀咕您一家子，肯定記著您家的好，您看成不？」

  「看什麼看？成什麼成！」，謝惟生說的一本正經，可這一句句，一聲聲的聽在老太婆耳中卻猶如驚雷，眼看著這牛皮糖一樣的棺材子，手居然朝著自己伸來了，老太婆驚出一身白毛汗，「啊啊啊，你別碰我！」

  看著謝惟生伸來的手，心裡全都是牛鬼神蛇，信極了陰司報應掃把星這套封建迷信的老太婆嚇的不輕。

  還哭啥，嚎啥啊，啥都顧不上啦！

  老太婆驚恐瞪大眼，強擺手，本想拍開棺材子伸來的死亡之抓，可隨即想到這貨那遠近為名的克星名聲，那是比自己嫌棄的兒子還要糟糕百倍、毒百倍的存在，她那是生怕沾染了一點點都要短命的，哪裡敢碰。

  想打又不敢打，想罵又怕真被這棺材子給黏上，老太婆又急又怕，急忙縮手，連連蹬腿屁股蹭地急切後退著，這試圖遠離面前惡魔的驚恐模樣，看的在場眾人那叫一個忍俊不禁。

  年輕一輩不甚在意，因為不信，哥哥當笑話，可年長些的大多都信這些，下意識怕被棺材子盯上，只覺背心涼涼趕緊遠離。

  「啊啊啊！你不要過來呀……」

  「哎呀老太太，您別怕，您不是不信封建迷信麼，我真挺好的，我不克人。」

  「不，不不不，把你的爪子給收回去。」

  「哎呀您老小心，後頭有人呢，別給摔咯，還是我扶您起來吧？」

  「不！」

  眼見著這蔫壞的棺材子爪子伸到了眼前，老太婆叫出了豬叫，什麼要好處，什麼賴養老錢，什麼圍觀奚落，統統都不重要了，此刻她只有一個念頭，就是絕對不能讓棺材子碰到自己。

  她的身子骨好著呢，還想多活幾年，萬一讓這倒霉星碰到，自己豈不是要短命？

  為保命，老太婆難得麻溜，見倒退已經不能阻止棺材子的魔抓靠近，眼看退無可退到了院壩邊緣，外頭坡下都是圍觀的人，老太婆一個激靈，一骨碌爬起來，撥開人群，撅著屁股，顛著小腳就要跑，那模樣真是又滑稽又搞笑。

  這般反應的老太太，倒是讓身後一直拉著李星注視著她的謝惟生笑了。

  曾經他對自己這棺材子的身份痛恨不已，也極其在意外人看自己的眼光，如今他倒是想開了，看明白了，倒是真的再不介意說出曾經自己深惡痛絕的東西。

  能幫到她，真好。

  那邊生怕被黏上的老太婆卻還在突圍。

  要不然說老太婆一家子有些狗眼看人低，平日裡下巴殼子往上擡不做人呢，看到老太婆都這樣了，大家只想笑，根本不想幫忙。

  反正此刻那些個古板的族老們又不在，一個都不在，有那年輕的小子也蔫壞，見平日愛罵人找茬的三嬸（三奶奶）嚇的要跑，他們一個個的故意上來，幾人一擠就攔住了去路。

  這個調侃，「哎呀三奶，您別跑啊，您還沒跟我光平叔要到奉養呢，怎麼就走了呢？」

  那個起鬨，「就是就是，三嬸，您老別怕，一個棺材子而已，碰一下又不是少塊肉，最多短命十年。我記得那誰來著？哦哦哦，前頭下坎大隊的王癩子，以前就喜歡堵著棺材子罵街來著吧？後頭怎麼著？哦哦，是去年冬天去鄉里的時候被拖拉機給撞死了吧？」

  「對對對，我也想起來了，我外婆家三大隊上村裡有個小孩上學喜歡追著棺材子罵，結果怎麼著，有一回下溪里游泳差點給淹死了吧？當時大家還奇怪來著，那溪水其實也不深啊？」

  「哎呦那可了不得，這才罵了兩句、說了兩句小命都差點送了，咳咳……三嬸，您這？」

  老太婆恐懼已入骨髓，情急之下伸手來推搡這些小年輕，嘴裡還爆出口，「你們這群混小子給老娘讓開！」

  棺材子她怕，這些狗東西的崽種們她是不怕的。

  幾個小年輕不防備，一個個被推的趔趄。

  「三奶奶您幹嘛？」

  「幹什麼幹什麼？不去地里上工，你們躲在這幹什麼呢？啊？聚眾鬧事？」

  就在老太婆驚恐的差點要哭，抖著腿推這群蔫壞的小子們怎麼都推不開的時候，一道威嚴的聲音突然插入其中。

  眾人聞聲，紛紛回頭，一眼就瞧見了被人請來的大隊長，眾人紛紛心虛。

  話說大隊長考慮到前頭那陣農忙辛苦，這幾天安排的活計都不重，好多人完成了自己分配的工就能回家，比如光平夫妻，好多人是偷奸耍滑的想著能躲就躲，見有人回家，有人跟著躲了偷懶，於是一個帶一個的大家也就紛紛躲了，結果不想，回家去拉個屎的功夫，聽到了光平院裡的鬧劇，因著農村熱鬧少，人人想看戲啊，好不容易有熱鬧可以看，這不就一傳十十傳百的都來圍觀了麼，地里哪還有什麼人。

  這會子被大隊長逮了個正著，所有人都心虛訕訕，縮脖子的縮脖子，心虛的心虛，密集的人群瞬間散了不少，而剩下的那些人頭大多年輕，此刻也默契的如摩西分海一般自動讓開了一條路，叫大隊長得以走進，人還沒到院壩，老太婆就跟得了大救星一樣飛撲上去。

  「光宗啊，光宗，好侄兒，你可要給三嬸做主啊！」

  看著眼前哭的好不可憐的老太太，大隊長李光宗也是頭大。

  一個村寨住了幾十年的人，他哪能不知道眼前這位族嬸的尿性？

  加上去喊他來此主持公道的後生，一路上把自己所見所聞都說了，李光宗這會子被老太婆拉著也黑了臉。

  「三嬸！別鬧了！您再是長輩，卻也得講道理，如今都新中國了，是人民當家做主的新社會了，不是您哭兩聲喊兩句，嘴巴歪一歪就可以顛倒黑白的。

  您是生了我光平弟弟沒錯，可也是您不要他再先，把他買給我二叔在後，您當初是真金白銀拿了我二叔大洋的！更是在您的堅持下，由族老主持，族人作證，族譜都改了的，自此以後，光平就是我們這一個房頭的人，跟我一樣只是您的族侄，族侄您懂不？

  身為族侄，光平給您孝敬是他的好心，不給才是本份，這事說破天去，就是您鬧到公社，領導也不會偏袒您，所以三嬸，別鬧了，回去吧，家裡日子要是真艱難，您上縣找光輝老弟去。」

  「這？我？」

  老太太不服啊，該死的災星狗東西難怪底氣足，這是仗著外八路的堂哥是大隊長偏袒唄。

  被大隊長堵的啞口無言的老太婆還要說話，謝惟生跟李星多激靈的，趕緊上來，一左一右的就要來扶她。

  「奶奶？你是我親奶奶是吧？我大伯說的對極了，這話是為您好的，您得聽，走走走，我送您回家去。」

  「對的，這位老奶奶，您消消火，我這就跟李星一起扶您家去。」

  「不，我用不著你，滾開！」

  眼看著謝惟生的手都到了近前，老太太跳腳，根本顧不上再辯解爭論，就跟被鬼攆了一樣撒丫子就跑，那模樣真是讓人不忍直視，看的大隊長都詫異搖頭，周遭看熱鬧的人更是紛紛鬨笑出聲，而這些動靜不由讓前頭的老太婆跑的更快，一扭一扭的差點沒給她拐倒到田埂下去。

  大隊長實在看不過眼，畢竟是長輩嘛，趕緊呵斥眾人閉嘴，而後點了兩個腿腳麻溜的後生去護送。

  被點名的倆雖然不情願，卻也不敢頂撞耽擱，趕緊跟上護著老太婆離開，身後又是一陣鬨笑，還有那不嫌事大的撐頭喊，「三嬸您老別急著走啊，這倆孩子都是好孩子，讓他們扶著您啊……」

  聲音遠遠傳出，前頭身影的步伐不由再加快了幾分，眾人又是一眾鬨笑，大隊長臉都黑了，擡手沒好氣的點著這一個個的。

  「都閉嘴，地里的活都幹完啦？還有功夫扯閒篇？滾滾滾，一群毛都沒長齊的混小子，就知道看熱鬧，也不知攔著長輩，護著長輩些，要你們幹什麼用？都給老子滾蛋。」

  好吧，隊長的還是很深的，一發火，眾人鳥獸散盡。

  院壩里的李光平何蓉看到人都走了，終於卸下了全身的緊繃與防備，李光平安撫的拍了拍妻子t的手，趕緊上來道謝。

  「大哥謝謝，多虧你了，今個要不是你，這事情怕是難了。」

  「謝什麼，自家兄弟說這些多餘，不過光平啊，你跟弟妹這性子真不行，該硬氣的時候就必須硬氣起來，要不然就三嬸這樣的，這些年來你們吃的虧還少嗎？」

  「二哥，她再不是也是親娘，且不說別的，還是族親，我……」

  「你們呀你們，讓我說你們什麼好，還不如幾個孩子！」

  李光平夫妻是真老實人，若不是實在是被逼急了，比如當初李星遭苛待那事，他們是不會出手的與人交惡的，更何況這怎麼說也是親娘親婆婆，還是長輩，他們真做不出絕情的事情來，所以對上這樣的人，總歸是心軟的人吃虧。

  李光宗也知道自己這堂弟跟弟媳婦是什麼個性格，重重的嘆了口氣，心說回頭他就去好好查一查，三嬸這突然又開始鬧妖是為了哪般，大不了以後自己多看顧他們些好了，便沒再多說。

  李光宗擺擺手，「算了，教你們，你們也學不會。」，說著招呼幾個孩子上前來，一個個的揉了揉頭，而後叮囑夫妻倆，「以後不管怎麼說，有事過來族裡說一聲，遇到麻煩別怕麻煩我，像是今天這樣，你們自己來不了，倒是讓這幾個孩子來喊我啊，實在不行，打發個族人後背招呼一聲也成，別什麼都默不吭聲的扛著，更得為孩子們考慮考慮，而且你嫡親的大伯三叔還沒死呢，既然到了我們這房頭，你就是我們房頭的人！」

  「哎哎，哥，我知道了。」

  「光知道不行啊，要記住。」

  「哎哎，記住了，記住了。」

  李光平跟何蓉夫妻倆老實巴交的齊齊點頭，李光宗見狀又不由的頭疼，唉的再嘆了口氣，擺手就要走，李光平與何蓉趕緊拉人留飯。

  「哥（他大伯），家裡幾個孩子今個上縣城弄了點肉家來，這天也不早了，你在家吃了飯再走吧。」

  「不了不了，你們嫂子想來也要放工了，家去就要燒飯，我就不吃了，況且有點肉你給娃娃們吃就好，我們大老粗的不需要。」

  大隊長龍行虎步的就要走，李星卻不讓了。

  在這小小的山村里居然還有親奶奶那麼個大極品，甚至還有身後極品一家子整裝待發的時候，大隊長這靠山必須抱牢啊。

  李星不用誰招呼，呲溜跑上去一把抱住大隊長的大腿，語氣嬌憨又賴皮。

  「大伯，大伯，都說是親大伯了，那您必須不能客氣，必須留下來嘗一嘗我大媽的手藝啊，我跟您說哦大伯，我們今天買了豬大腸家來，咱們晚上吃炒豬大腸啊，用辣椒跟大蒜葉子炒，老香老下飯啦！」

  這年月缺衣少食，便是大隊長每月有幾塊錢的補貼，家裡日子也是緊巴巴的，也就是將將能吃飽飯而已，至於肉？身為大隊長要以身作則，孩子們大多在外讀書，自己都沒得空上山，也不許兒女上山，哪裡來的多餘葷腥？一年到頭吃個兩三回都是好的。

  這會子聽到溜肥腸，大隊長忍不住就吞咽了下唾沫，可轉眼就堅定了拒絕，伸手來扒拉李星。

  「好了，你這小妮子真會粘人，有肉自己留著吃，多多吃，爭取長個大高個，你大伯娘堂哥堂姐他們都在家等著呢，家裡還有你大爺爺他們，老人在家呢，大伯得家去。」

  李星卻不給機會，「嗨，這有什麼的，大伯放心不下家裡，大不了把大爺爺，還有大伯娘，哥哥姐姐們都叫來啊，沒事的。」

  「嘿！小丫頭，這氣派是跟你爸學的吧？可真能做主，不過真不行！」，誰家糧食也不是大風颳來的，這是自家的堂弟家，又不是外人，怎麼能吃大戶呢。

  大隊長擡腳要走，李星可不干。

  她也不是自家大爹大媽那木訥的，既然下定決心要留人，見自己挽留不住，李星眼珠子一轉，趕緊回頭搖人，招呼上自家四哥跟謝惟生來幫忙，最後連小六也跟著蹦躂上來使出千斤墜，大家一番的勸，再加上李光平與何蓉夫妻得了啟發也連連挽留，沒法子，大隊長一個人也干不過這麼多啊，又怕反抗給孩子摔嘍，最後只得被留下。

  因著有客人，考慮到做人情得做全乎了，大隊長既然已經提了家裡，他們就不能當沒聽到。

  於是打算下次吃的豬油渣沒留住不說，那四個豬爪子也一併燒毛洗乾淨剁吧剁吧一鼎罐給燉了，回頭加兩碗炒黃豆一起，可是一道大好菜。

  趁著開飯前，家裡分了兩個大海碗出來，把今個的豬蹄燉黃豆，溜肥腸合在一起分別裝了滿滿兩碗，上頭再分別放上四個難得吃的大豬油渣蘿蔔絲包子，往挎籃里一撂，上頭蓋上紗布，何蓉趕緊招呼李愛黨跟李星去給族裡聚居地的大隊長大爺爺家，還有三爺爺家送。

  這三兄弟，李光平當初過繼給的就是這家的老二，算是最親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