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第 54 章

  屠宰場大門口, 兩個小蘑菇頂著炎炎烈日蹲在大門一邊的陰涼處，一直探頭往屠宰場敞開的大門裡張望著。

  「李星，這個點都中午了，會不會廠里的人都已經下班了？」, 他別的不知道, 卻也曉得哪怕是在他們鄉下, 殺豬也是一早天不亮殺好才方便賣肉，絕不會眼下這個點還殺豬的。

  謝惟生說的李星也有點擔心, 不過透過廠區封閉的鐵柵欄門往裡頭的廠區看，某個方向還隱隱傳來聲響，李星覺得還是有希望, 實在不行, 殺豬的送肉的下班了，那送生豬的總要來，總也要下班的吧？

  這般一想, 李星便決定耐著性子再等等。

  「謝惟生別急, 我們再等等看, 要是實在不行，下次上縣裡來的時候我們趁早再來看看情況。」

  「那好吧。」，既然僱主堅持，那也只能是這樣了。

  好在李星的運氣是不錯的，約莫又等了半個來小時，隔著鐵柵欄門, 李星瞧見廠區里晃悠著走來了個白胖老頭，那老頭嘬著牙花子邊走邊哼著小曲, 時不時的還擡起左手用尾指剔剔牙，一看就是剛吃飽喝足的模樣。

  李星不由再看了看頭頂的日頭, 估摸著時間暗忖，難怪廠區看不到人進出，感情是吃午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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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會子吃完飯總該有空了吧，李星一喜，擡腳就往門衛室奔，身邊的謝惟生迅速跟上，不想才到門口，那位白胖大爺已經進了廠門左側門衛室，吧嗒就把門一關。

  奔上來的倆小都傻了眼。

  「李星？」

  「沒事，我去敲門。」，難得等到個人，不去問問不死心，等了這麼久沉沒成本太高了，必須去。

  李星安撫的拍了拍謝惟生，拿出看家本領，臉上立刻掛著甜甜的笑，跑到鐵門左側門衛室的窗戶前，點著腳擡手就禮貌的敲。

  砰砰砰，砰砰砰……「大爺開開門，大爺找您問個事，大爺……」

  李星砰砰砰的大爺了半天，裡頭的人別說來給他們開門開窗，就是響動都沒給他們一個。

  特麼的，要不是剛才眼睜睜的看著白胖老頭進去了，她都還以為裡頭根本沒人。

  李星不死心啊，繼續敲，邊上的謝惟生也跟著著急的一起，砰砰砰，砰砰砰的，可惜，面前的屋內就是沒有一點動靜。

  就在他們都不由懷疑剛才是不是自己眼花了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道陌生的聲音。

  「誒，小孩，你們敲門衛室幹嘛呢？難道是找那懶蛋周老頭有事？是他們家親戚？」

  李星謝惟生回頭一看，只見一位面白微胖，年紀約莫四十許上下的婦人，正站在屠宰場鐵柵欄門內探頭看著他們。

  李星趕忙解釋，「嬸嬸好，您誤會了，我們不是找門衛室裡頭的這位爺爺的，我是來屠宰場找別人的，只不過一直見不到人進出，恰好剛才看到這位爺爺進了門衛室，就想著上來打問看看，結果，結果……」

  「結果這老頭沒理你們，根本給你們開門是吧？」，來人聽著就笑，直接接了李星的話還不忘了吐槽，「哈哈哈，小傢伙你們要找人打問，找這懶蛋老周頭怕是找錯了人，這老東西鬼精鬼精的，平時吃飽喝足萬事不管……」，要不是這老貨是廠領導照顧的關係戶，就他這樣的早被開了。

  可憐見的，倆孩子大中午的還不知等了多久，這老貨也能裝得下去，狠得下心，應一應倆娃娃怎麼啦？

  想到自家麼兒也就跟眼前娃娃差不多大，婦人的心軟了軟，開了門衛室邊上的一道鐵小門，一腳踏出朝著李星招手。

  「來，你們倆小娃過來，嬸子是廠里的老人了，裡頭的人基本都認識，你們倆小娃要找誰？跟嬸子說說，不行嬸子幫你們進去喊人。」

  這話謝惟生聽完腦殼都大，他們哪裡在屠宰場有什麼親戚？找什麼人哦？就剛才，自家僱主連屠宰場在哪，人家門朝那邊開都不知道！

  畢竟年紀小，見識淺，謝惟生給愁壞了，不想李星卻一點不帶膽怯的，可憐的謝惟生，就那麼眼睜睜的看著他家僱主順杆子爬的拉上對方的手腕歡歡喜喜，那話一點都不帶心虛的。

  「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謝謝嬸子，嬸子您真是好人，不瞞嬸子您說，我是來找我爸的戰友的，他叫王虎，實不相瞞，今個我爸就是讓我來找王叔這老戰友換點子肉來著。」

  「換肉啊？」，對方聽到李星的話，瞭然的點點頭。

  不是她自傲，找上他們屠宰場門的人，十個就有九個是想來搞肉的，還剩一個是找工作，只是這王虎嘛……

  對方疑惑，「小丫頭，你確定你爸的戰友叫王虎？」

  「昂，對啊嬸子。」，李星故意裝傻。

  沒辦法呀，別看她面上應的乾脆，其實心裡有點慌，見了婦人的打量，李星止不住暗地嘀咕，難不成這屠宰場裡真有叫王虎的？

  不要啊，剛才她只是隨口那麼一說找的藉口罷了，不會一編就編到了正主吧？

  可話都已經放出去了……算了，王虎都王虎了，要是真有也不怕，自己就一口咬定是找他，哪怕待會要當面鑼對面鼓的，憑自己手裡的東西，不怕換不來對方的鬆口，跟誰不是交易呢？沒了眼前的嬸子，換來個王虎也行的。

  李星破罐子破摔的想著，不想面前的嬸子關鍵時刻卻搖了頭，「丫頭，我們屠宰場上上下下，哪怕在外頭收購生豬的都沒有一個叫王虎的人，你怕不是找錯地方了吧？」

  「啊？不會吧？怎麼會這樣啊？難道縣裡還有第二個屠宰場？」

  李星面上故作著急擔憂，心裡卻樂開了花，暗道老天爸爸誠不欺我，小手也沒閒著，趕緊做著掏口袋的動作，其實是把空間裡積攢的什麼肥皂票啊、布票、火柴票、雞蛋票啥的掏了一把出來。

  「怎麼辦？怎麼辦？要是王叔叔不在屠宰場，我爸讓我拿票換肉的事可怎麼辦？嗚嗚嗚，要是換不到肉家去，我爸要打死我，嗚嗚嗚……」

  對方起先還不以為意，心說小孩就是心大，大人讓跑個腿都能出岔子，才想著語重心長教育兩句來著，結果看到小丫頭手裡掏出來的一把票據，婦人眼裡立刻冒出了精光。

  要是自己剛才沒看錯，小丫頭手裡不僅有他們屠宰場特別是稀缺的肥皂票，那一張張票還都是軍用票，老天！難怪的是找戰友呢，這小丫頭她怕不是隔壁軍區哪個領導家的娃兒吧？

  這麼一想，婦人眼裡都是心動，精明的光芒一閃，趕緊把李星拉著快走幾步遠離門衛室。

  等連帶著謝惟生也跟了上來，隔著門衛室十幾米遠，確定裡頭的糟老頭聽不到動靜後，這位才試探著跟李星開口。

  「小丫頭你也別哭了，哭的嬸子怪心疼的，這樣，你不就是要弄點肉回去交差麼，找不到王虎沒關係這不是有t嬸子麼，嬸子幫你想辦法。」

  李星激動的一把抓住對方的手，「真的嗎嬸子？您真幫我嗎？嗚嗚嗚，太好了，謝謝您嬸子，您可真是個大好人。」

  「呵呵。」，大好人什麼的那倒也不必，她在意的是……「小丫頭，雖然嬸子是在屠宰場上班，但是也不能隨便拿公家的東西，特別是正經的肉你懂吧？」

  李星見對方一個勁的朝自己手裡看，不由暗暗勾了勾唇角，心說果然上鉤，面上做著一副她都懂的模樣，很是上道的點著頭，「嬸子我明白，我明白的，只是，我，我手裡沒有肉票，家裡發的這個肥皂票什麼的最多，您，您看？」

  把小爪子攤開，徹底顯露出裡頭的票據，李星的話果然不假，肥皂票最多，有三四張呢，婦女就樂了，他們屠宰場別的不缺，油腥大衣服難洗肥皂最缺啊，像自家，丈夫還是個殺豬劈肉的屠夫，平日裡衣服更是造的不成模樣。

  小丫頭不就是要肉麼，這玩意別人缺，像是他們這種兩口子都在屠宰場上班的雙職工家庭卻是不缺的，更何況小丫頭手裡還有雞蛋票，這可是好東西啊！饒是他們家條件好也缺著呢，這生意能做。

  幾乎是頃刻間婦人心裡的算盤珠子已經來回撥了三遍，想來想去自己也不吃虧，張嘴就要跟小丫頭議價，結果該死的巧，也不知是不是門衛室里那老傢伙故意盯著自己呢，原本緊閉的門衛室窗戶被人猛地從裡頭推開，老周頭那讓張人嫌鬼厭的臉探出頭來，目光還緊盯著自己的方向。

  婦人心裡暗罵了聲晦氣，伸手一左一右拉上李星與謝惟生，故意笑的特別大聲做作，那模樣就仿佛生怕別人聽不見看不見一樣。

  「哈哈哈，原來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這是，好孩子，你就是我二表妹家的娃啊，乖乖，兩年不見，你跟哥哥都長這麼高啦？走走走，既然來了就跟大姨回家去，你表哥表姐他們都在家裡呢。」

  婦人眼裡斜瞄著門衛室，嘴裡大聲的自說自話著，手更是強硬的拉著倆人，轉身就把人帶著往廠區一側的石子馬路帶。

  被拽著的謝惟生都傻了眼，好好的，怎麼嬸子就變大姨了呢？

  李星倒是立刻察覺到了這裡頭的交鋒，感受到身後門衛室處傳來的灼熱目光，她不動聲色的朝著一側謝惟生投去一個按兵不動的眼色，面上則是配合的挽起婦人的手，親親熱熱的喊人。

  「大姨太好了，我也想表哥表姐們了，走走走，我們快家去。」

  婦人萬沒料到李星這麼靈，還會給自己打配合。

  暗暗側頭，餘光瞄見身後的門衛室內，那遭瘟的周老頭在聽到小丫頭的故意大聲配合後，嫌棄的朝著他們的方向呸了一口，而後果斷關上窗戶，婦人繃著的心就跟著鬆懈了下來。

  雖然屠宰場裡的員工，多多少少都會把私下到手的福利換東西錢票，可架不住不能拿到明面上來說啊，加上他們帶回家去的東西也不能過明路，能不讓遭瘟老頭盯上最好，要不然以後可麻煩了，這老貨要是去領導跟前嘴巴歪一歪，甚至是背地裡去舉報，他們一家子都沒好日子過。

  等徹底走遠了，離著前頭屠宰場宿舍也不近了，婦人鬆了口氣，停下腳步給李星比了個大拇指，「小丫頭賊機靈，得了，今個我就認下你這便宜外甥女了，外甥女，大姨我姓趙，你要是不嫌棄，喊我一聲趙姨媽好了。」

  李星嘿嘿嘿，「哎呀，趙姨媽多見外的，大姨就是大姨，大姨好，能給我換肉的大姨就是親大姨。」

  「哈哈哈，你個丫頭打蛇上棍的本事隨我，大姨就大姨。正好的，你大姨夫今早殺豬下班的時候割了一條五花回家，外甥女，你要是不嫌棄，不然咱們就家去？」

  李星可沒有因為人家一句外甥女，就覺得人家會白送自己肉，這邀請明顯是要去人家家裡做交易啊。

  李星也不帶怕的，爽快點頭，邊上謝惟生倒是猶豫，不由拽了拽李星，小小聲的喊了句，「李星。」，還暗暗搖頭阻止。

  李星明白對方的意思，也沒覺得對方謹慎是錯的，只是難得打開路子，她不想放棄，於是安慰的拍了拍謝惟生的胳膊，給了個安心的眼神。

  這位趙大姨把倆小的互動看眼裡，心裡還覺得好笑，這會子怕是也反應過來了，這兩小隻找王虎是假，到屠宰場門口撞大運倒是真。

  不過誰叫自己也稀罕人家手裡的票呢，且她也喜歡聰明的孩子，見他們還暗暗遞眼色，趙大姨暗暗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拍了謝惟生一巴掌。

  「好了好了，你這小子哥哥當的不錯，還曉得防人，不過小子，你大姨我就是屠宰場的員工，分的屋子就在前頭不遠，也不是人販子，你們不至於這般把大姨當賊防。」

  被人家點明了，李星也不惱，反而厚臉皮嘿嘿笑著，拉著人就繼續往前走，邊走邊哄人，「嘿嘿嘿，大姨您別跟我哥計較，他就是腦子笨，您大人大量唄，嘿嘿嘿，大姨您跟我說說，家裡我大姨夫除了弄了條肉還有其他的不？您放心，我票多。」

  見前頭一大一小倆女的走的親香又親熱，謝惟生也是服了，不過一路的警惕卻沒放鬆，暗暗把自己磨的鋒利的長鐵釘握手裡，隨時準備著暴起防禦。

  好在這趙大姨還真不是壞人。

  領著他們一路回了屠宰場家屬區，上了聯排筒子樓三樓，進門就喊在家歇覺的丈夫。

  屋裡頭長壯漢長的人高馬大，雖然看著凶神惡煞的，可等趙大姨跟他說明來意後，這位大漢不僅殷勤的從廚房裡提出個帶著腥氣的背簍放桌上，還滿口熱情的招呼他們，讓他們喊大姨夫。

  這便宜親戚給認的……

  好吧，李星從善如流，她還指望著以後的細水長流呢，當然是一口一個大姨、姨夫的喊著，看到背簍里不僅有一條約莫斤多重的三層五花，還有一大塊的豬肝加半個豬肺，李星心動了，表示能不能全都要。

  趙大姨夫妻驚訝李星的大手筆，不過下水這些玩意他們家自來不缺，今個沒有吃不到，大不了明個讓丈夫再弄就是，就是自己翻腸子的時候都能截留一把。

  於是趙大姨爽快一揮手，表示都可以換給李星，只不過就交換的時候討價還價，雙方你來我往也一點都沒有退讓就是。

  搞到最後，沒有兇巴巴大姨夫跟驚呆呆謝惟生什麼事，全是一大一小倆女人的戰場。

  雙方你來我往，各不相讓，最後敲定，李星把手裡說好的票據遞過去的時候，趙大姨臉上都是幽怨。

  「想不到你個小丫頭嘴皮子還挺溜的，連大姨我這老手都講不過你，以後長大了也不知道得多厲害！」

  「嘿嘿嘿，哪裡哪裡，大姨，咱姨甥倆彼此彼此，不遑多讓啊！」

  「嘿，小丫頭！都喊我大姨呢，真不能再讓點？」

  李星麻溜的一揮手，示意謝惟生趕緊把對方背簍里的東西全轉移到他們自己的背簍里，而後一邊給票，一邊嘴花花。

  「哎呀大姨，我這票可是實實在在的好東西，軍用票呢，一般人都搞不到的！去百貨公司供銷社，此票都是優先供應的！而且我年紀這么小，都喊您大姨、大姨夫呢，外甥外甥女第一次上門，您二位長輩不得心軟的便宜點？再說了，以後大家常來常往的圖個長長久久，少不得我們還得來探望二位，放心，正好家裡種的瓜果蔬菜多，等回頭再來，我給大姨大姨夫帶我自己種的菜權當孝敬，二位別嫌棄。」

  得，看來是說不過這小丫頭，占不到一點便宜了，有點瓜果蔬菜總比沒得強。

  再說了，他們一家子是外地人，到此安家落戶，外頭也沒個親戚朋友的，廠里也沒地方給他們開荒種地，他們也沒那功夫空閒，家裡但凡吃一口菜都要花錢買，去菜站遲了到手的還不一定新鮮，如今有人要送，不要白不要啊。

  趙大姨被李星三言兩語的哄的也開心，點完李星遞過去的票據，還不忘了笑著臭李星，「行吧，外甥女你都這麼說了，大姨我就等著你瓜果蔬菜的孝敬了，下回來可別忘嘍。」

  「忘不了，忘t不了，大姨放心，下次來保管帶。」

  就這麼的，兩方交易都很滿意，李星也覺得這夫妻能處，說帶菜也不是假話，關係處好了，將來還能繼續深入的交易，正好的，趙大姨夫妻其實也是這麼想的。

  正因為如此，在夫妻倆送倆小出門的時候，遇到隔壁鄰居探頭探腦問東問西，趙大姨還不忘了跟大家介紹，李星倆小的是她表妹家的孩子，是來探望他們的實在親戚。

  那嘚瑟模樣，讓李星覺得下一次的交易越發把穩，為此在趙大姨送他們下樓走出宿舍區的時候，臨了分別，李星還跟對方約定了下次交易日期，以及拜託了趙大姨多給他們弄點實在肉的請求，最好是來個豬蹄膀，肥腸豬肚，豬腳叉叉，甚至排骨也可以。

  趙大姨想了想，並未推辭，拍著胸脯的應了說儘量，直到把倆人送回到了廠門口才揮手別離。

  謝惟生背著裝了肉的背簍，望著趙大姨遠去的背影，再看在身前一蹦一跳的僱主，講真的，謝惟生心裡其實很是驚訝，感覺今天自己的三觀都被重組了。

  若不是親眼所見，他真不知道，原來小小的僱主同學能這麼厲害！不僅能帶著自己掙錢，還能，還能搞來那些能耐的，連大人都搞不來的好東西，就像是自己身後背著的肉……

  真是讓他既佩服又羨慕還忌憚啊！哦，恐怕還有一絲絲的動容。

  謝惟生不由舔了舔乾澀的唇，最終卻壓下所有，沉默的埋頭擡腳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