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定溪（4）

  顏定溪從高處墜落的那一瞬間是怕死的。

  落下來後發現自己還活著就有幾分慶幸了。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顏定溪咬牙告訴自己爬起來就行。

  

  但是，他起不來了。

  沒感覺到疼就是爬不起來。

  完犢子了，這是腰斷了還是腿斷了。

  抬頭看上面，大雨迷了他的雙眼。

  然後慢慢的，他才感覺到疼了，真他娘的疼，鑽心的的難受。

  現在忘記了冷忘記了餓，只求有好心人路過。

  他知道這裡離大房子遠，就是喊破了喉嚨也沒人聽得見。

  為了不錯過被人救的機會，顏定溪一直抬頭看著上面。

  有人從遠處來！

  顏定溪激動不已，想喊，卻發不出聲音來。

  「咦，這是……哎呀，這是顏大爺的豆腐挑子？」

  夏梧桐看著一地的狼狽連忙朝著高坎下面喊：「顏大爺，顏大爺，是你嗎？」

  「……」

  顏定溪想說話，說不出來。

  好在，夏梧桐喊了兩聲沒聽見人應連忙跑過去走到路坎那邊，小心的跑下來。

  「顏三兄弟，原來是你。」

  兩人都鬆了一口氣。

  顏定溪是感覺自己終於不用等死了。

  夏梧桐想的幸好是年輕的顏老三，這會兒還沒死就死不了了。

  要是上了年紀的顏大爺摔下去了不死都得脫一層的皮。

  全身骨頭怕是都要摔散架。

  「三兄弟，你還好吧？」

  「夏哥，說不出來了。」幾乎是拼盡了全力，顏定溪說出來的話還在喉嚨里，不得已，指了指自己的喉嚨。

  「摔哪兒了？」

  夏梧桐看著他擔心的問。

  呲牙咧嘴的指了指腰指了指腿，搖了搖頭。

  他說不出話也起不來了。

  「行行行，我一個人是搞不動你了，你等著啊，我馬上回去喊你爹你哥他們。」

  顏定溪感激不已。

  這一次的等待總算不那麼煎熬了。

  當看到爹帶著兩個哥哥來的時候，顏定溪鼻子發酸，眼淚跟著雨水一起流下來了。

  又連忙去擦！

  「老三啊，你沒事吧？」

  老爺子心疼極了。

  「老三，我說你咋這麼笨呢，你不是賣豆腐嗎？怎麼摔成這樣子。」

  二哥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開口就損他：「爹賣了幾十年豆腐都沒你熊樣，你就是不幹這一行的料，還搶著去，真是的，現在摔著吧，費錢又受罪。」

  「你給老子閉嘴！」

  顏青山吼了老二一句。

  「老二，別說那有的沒的，趕緊的，將老三抬回去。」

  顏定江倒好一些：「摔下來多久了，怕是疼慘了吧！」

  顏定溪想了想，有多久了？

  沒有一個時辰也有大半個時辰了吧。

  「噝」

  被搬動的時候顏定溪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氣。

  一路上，二哥的嘴也沒閉上。

  顏定溪聽出來了，這是說他沒事兒找事兒，看病要花銀子。

  前幾日豆娘才用了銀子，自己又要用。

  顏定溪想說不行就分家，看大夫的錢讓爹借，回頭他掙來還。

  其實，今天雖然下著雨，但是他能鼓足勇氣喊賣豆腐也是一大進步。

  從第一聲喊開始到最後他完全能從容面對了。

  做生意也沒那麼難，分家後自己去賣豆腐！

  想說什麼都說不出來，乾脆閉著眼睛由著他嚷。

  回到家，看見肖清和孩子在流淚，顏定溪努力扯出一點笑，只是是苦笑。

  孩子端來了紅糖姜水，自己喝了感覺渾身熱乎了。

  然後才能慢慢開口了。

  「阿清，沒事兒。」

  拉著她的手：「只是又要讓你受累照顧我了。」

  「相公，你一定很疼。」

  「沒關係，死不了就行。」

  這話一說，肖清的眼淚流得更歡暢了。

  顏定溪真想給自己一個嘴巴子。

  嘴笨，盡惹得娘子流淚。

  正說著，大夫來了，看了後就說腰斷了腿斷了，要去找接骨的朱大夫，至少要五兩銀子。

  朱大夫一走，大哥二哥商量的不是治病，而是分家的事兒。

  這時候的顏定溪不難過是假的。

  但是，難過有什麼用。

  總不能因為你難過他們就不分家了？

  顏定溪聽到了爹的罵聲。

  「豆娘，去喊你爺爺進來，我有話給他講。」

  「好，爹，我就去。」

  顏青山滿臉怒火的進來，看見老三他覺得自己特別無用，現在連堂子都鎮不住了。

  老大老二非要鬧著分家！

  「爹，分吧，我沒意見。」

  「老三，你……」

  「爹，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是心都不在一起了，你強綁著也沒用。」顏定溪感激老爹為他所做的一切：「爹，您放心，我沒事兒，該咋分就咋分，我有雙手雙腳好了就能幹活，我能養得起孩子和孩子娘的。」

  「老三啊……」

  最後，老爹又被兩個哥哥氣狠了。

  分家明顯的就是他們占優勢。

  「爹，按大哥二哥說的分，我沒意見。」

  誰又是靠著祖產過一輩子的？

  鄉下人的祖產不像大戶人家的，都是幾畝薄田而已。

  顏定溪沒想到，原本應該跟著大哥過日子的老爹卻決定跟著他。

  這份恩情讓他感動萬分了。

  這是明顯的偏向他，怕他過不下去。

  為此，還和娘鬧了不愉快。

  娘要跟大哥，爹跟著自己。

  顏定溪從這一刻起就發誓：一定要好好的干，努力去掙錢，以後給爹養老，讓爹也享享福氣。

  分家後看診治腿要花銀子；修房子也要花銀子。

  而且修房子的事兒全靠了老爹。

  沒想到豆娘跟著爹跑了一趟鎮上遇上了肖木匠，肖木匠還給自家木料，甚至都不要錢。

  「娘子，這樣怕是不好吧？」

  半夜的時候，睡不著的顏定溪問肖清。

  「相公，我對六哥也不熟，既然是他自己不要的，我們也沒辦法。」

  肖清想的是，六哥大約還是看在自己可憐的份上吧：「回頭，我看看情況，等我們家好些了再補上也是可以的。」

  就當是應急吧。

  顏定溪張了張嘴巴，自己的無能讓娘子在娘家堂兄面前沒臉了。

  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是啊，娘子到底是肖家的大小姐，肖家的人隨手拉一下都足夠自己家感恩戴德一輩子了。這種感覺……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