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回：皇家悲哀

  風嵐依見他心事重重，開口問道：「你在擔心嗎？有什麼事，可以和我說說。」也許，作為一個旁觀者，她會看得更清楚些。

  墨凌雲看了看她，格外平靜地問了一聲：「你覺得，身在帝王家，如何？」

  要知道，談論這樣的話題，一不小心被有心人知道，那是要治罪的。

  風嵐依仔細想了想，便猜到了一二：「你在擔心，此行會有人對你下手，你的皇兄？還是說，今晚的，就是他們其中一個？」

  墨凌雲搖了搖頭，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潛意識希望，和自己的兩個哥哥都無關。

  他和二哥關係最不好，可他心裡還是把他當成自己的二哥，血脈至親。

  「你以為，身在皇族，爭名逐利，太多手足相殘的例子，這樣的人生太過悲哀了。可我以為，人性如此，若心自私自利，不管你身在帝王家，還是在平民百姓家裡，結果都是一樣的。」

  墨凌雲第一次聽到如此新鮮的說法，自古每個上位的帝王，無不雙手沾滿鮮血，沒有誰的手是乾淨的，這是事實。哪怕他的父親，曾經也親手殺過人。

  就連墨凌雲自己，帶兵打仗，早就見慣了鮮血。都說在帝王家的人，有他們自己的無奈，今日卻聽到阿嵐說，其實都一樣。

  

  他有些好奇：「如何一樣？」

  「帝王家的地位和百姓眼裡的柴米油鹽，生計之法，難道不是一樣的嗎？這些，都可以統稱為利益。低至百姓家，有兄弟間為爭搶一畝三分田打得頭破血流，六親不認的。再說風家，我和我那些姐姐妹妹們，關係又有多好？你還覺得，帝王家多不幸嗎？」

  墨凌雲竟愣住了，一時被風嵐依三言兩語說得無言以對。

  似乎是那麼回事，從最基本的，到帝王家的權利和地位，那些人都在爭奪著自己的利益，驅使著他們這樣做的，便是欲望。

  「百姓家，父母寵愛老么，便會多疼愛些，吃得好些，穿的暖些，連床鋪也舒服些。至於帝王家，便像是你，被皇上寵愛著，其他人，自然會心中不平的。」

  「所以，你是說，他們若對我下了殺手，那也是應該的？」墨凌雲聽著，怎麼感覺像是阿嵐在替他們說話。

  風嵐依笑了起來：「誰還沒有被寵愛的時候，你被皇上喜歡，那是因為你優秀能幹！他們不行，自然不會討皇上喜歡了，我這是在誇你。人沒有容人之度，無法接受比自己優秀的人，見一個就殺一個，這是何道理？」

  墨凌雲點了點頭，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

  「原本，我一直覺得，自己生在帝王家，很不幸運。」

  「可我覺得，你很幸運！七皇子不是和你感情很好嗎？不要總是看著那些不好的東西，人這一生短短几十年，過得很快，總是惦記著不愉快的，你這一生都會不幸。」

  墨凌雲還是頭一次被人開導，而且還是比自己年紀還小的。

  他寵溺地摸了摸風嵐依的頭：「你這丫頭，幾時學來這些教育人的本事，竟來開導我了。」

  「我這是實話實說，我為何不能開導你？你不是聖人，縱然看起來一身仙氣，在我眼裡，你便只是墨凌雲，我風嵐依未來的夫君，此生我要好好守著的那個人，再無其他。」

  風嵐依一番坦蕩的心裡話，悄無聲息落入了墨凌雲的心裡，沉甸甸的，讓他頓時有了種滿足感，還有一些小小的感動。

  他喜歡那句：你便只是墨凌雲！

  他從小到大，從記事起，有人稱他三皇子，殿下，主子，凌王。這樣的尊稱，帶著無盡的冰冷，他甚至看不透徹，這些人戴著尊敬的面具，心裡又在想些什麼。

  更多的是在想，沒有這層身份，你什麼都不是吧？

  他從小被寵愛，也聽到過別人背後議論，若他不是母妃所生，怎會成為父皇心中掌上寶？

  這些東西，似乎都是別人賦予他的，就算自己做得再好，那份肯定，也不是對他這個人而言。

  所以，十五歲那年，他便入了軍營，自小習武的他熟讀兵法，他帶兵打仗，奮勇殺敵，只是不想去面對宮中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他拼命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優秀，只想讓別人知道，這是他憑藉自己的努力做到的，而不是那些虛有其表的光環。

  可那些人並沒有看到！

  他變得冷漠，只因知道，那些人根本沒有一絲真情，不屑敷衍，乾脆冷漠些，拒人於千里之外，便不用費神敷衍討好誰。

  可這樣隨性的行事作風，卻被人稱之為脾氣古怪，難以捉摸，甚至有人會覺得可怕。

  至於他殺人那些事，若是仔細了解便知，下令誅殺的人，就沒有一個是冤魂。那些個世家子弟，恃強凌弱，欺負幼小，不該得到教訓嗎？

  他的囂張，被世人看成了恃寵而驕。

  這些他都無所謂，只是一年前江北之戰，讓他徹底醒過來。一直逃避著宮裡的勾心鬥角，他寧可在生死邊緣搏殺，也不想手足相殘，卻不想，還是在戰場上落入別人的陷阱當中，九死一生，險些丟了性命。

  戰功赫赫，他頂著大渭戰神的名號，身中寒毒。那次死劫，讓他徹底明白了，宿命是逃脫不掉的。

  他沒有繼續帶兵，借著身中寒毒，放任不管，在京都開始修養，韜光養晦。在外人眼裡看來，昔日戰神已經成了個什麼都做不了的病秧子，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一命嗚呼就命喪黃泉。

  多難聽的話，他都聽過了。那些人表面尊敬著，背地裡卻說著尖酸刻薄的話，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不願捅破。

  這蟄伏的這一年，他的二哥充分利用了這個機會，得到了父皇的重用，而當年江北一戰，他也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只有墨凌雲心裡清楚，當初，最有可能下毒手，背後捅他一刀的人，就是他的好二哥。

  至於大皇兄，素來中庸的他，此時墨凌雲也不敢輕信了。

  這次的伏殺，究竟是誰派來，要的又是誰的命，此刻，還真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