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散心

  這三個字像是一顆炸彈，投進了暗潮洶湧的海面，霎那間，雲翻浪涌，一場海嘯在那深不見底的眸中醞釀而成。

  顧川垂在身側的拳頭緊了緊，指節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在白皙的皮膚映襯下顯得尤為可怖。

  肖虹不著痕跡的退了兩步，但是那多好而來的冷意自然讓她忍不住的瑟縮了兩下。

  「那她……」顧川還想要問什麼，但是肖虹得臉色已經冷了下來。

  頂著顧川身上那股子逼人的壓迫，肖虹還是看出了他深藏在眸中的愧疚。

  「你對她做了什麼？」肖虹厲聲問道，充斥著怒意的眸子毫不畏懼的對上他的。

  顧川淡漠的眉眼中慌亂一閃而逝，沉靜的聲音在空蕩的走廊中響起，「這不關你的事。」

  說著話，顧川就徑直繞過她，朝房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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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擦身而過的肩頭，有一陣微風吹過，吹起了肖虹的衣擺和顧川額前的碎發。

  顧川的腳步有些沉重，一步一步踩在地板，發出沉悶的聲響。

  「顧川，」肖虹的聲音很輕，帶著隱隱的涼意，「如果你敢再傷害童璐，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這種威脅對於顧川來說不算什麼，但是肖虹還是忍不住要說。

  國外的那三年童璐是怎麼熬過來的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每天工作到凌晨，回家卻還要照顧不滿一歲的童雙雙，一天24小時，童璐可以做到只睡三個小時，第二天依然強打著精神出現在她面前。

  那樣得童璐堅強的讓人佩服，卻更讓人心疼。

  她不能，再讓童璐經歷一遍那些痛苦……

  「我知道。」顧川頓足，話音正好落在電梯開門的聲音里。

  被遮蓋了大半，但依然清晰。

  肖虹站在電梯裡，看著顧川敲開了房門，她不知道今天的縱容到底是對是錯，只是不想讓童璐留下任何遺憾。

  房間裡，童璐正準備去叫醒還在熟睡中的兩個孩子，聽到門鈴聲，愣了愣，還以為是肖虹落下了什麼東西。

  「你怎麼……」

  沒說完的話語被吞進肚子裡。

  童璐呆呆的站在門口，半晌之後，才緩過神來。側身讓開空隙，讓顧川進來。

  清冷的眸子裡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那淡漠的眼神讓顧川有一瞬間的心慌。

  再次回到熟悉的地方，他卻覺得有些無措，立在客廳中央，連坐下都顯得多餘。

  「你……」

  「那……」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又同時落下。

  面面相覷，空氣中有些不知名的情緒在不斷蔓延，思思繞繞的飄進了兩個人的心裡。

  「你來做什麼？」童璐提起一口氣，一雙水眸飄忽在虛空之中，快速的開口，打破略帶著尷尬的沉默。

  「我……」顧川張了張嘴，卻發現早已經準備好的說辭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沉吟了好一會兒，才聽到一個聲音，「我來送雙雙和念同上學。」

  童璐點點頭，嘴角勉強勾起了一抹笑意，同時心裡也鬆了一口氣。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失望，亦或是慶幸。

  失望於他沒有解釋，卻又慶幸於此。

  「他們在房間裡，你直接進去吧。」

  童璐的話語裡帶著緊繃的情緒，話音剛落，就逃回了房間裡，生怕多一秒就會暴露處在崩潰邊緣的脆弱和無助。

  視線隨著匆忙的背影而去，然後被狠狠的隔絕在厚重的木門之後。顧川半伸在空中的手沒有抓住那白皙的手腕，指尖只有冰涼的空氣圍繞。

  一直到顧川收拾好兩個小孩子，陪著他們吃完早飯，童璐都沒有再出來。

  就連童雙雙哭鬧著想要找她，也沒讓她有絲毫的心軟。

  在這一瞬間，顧川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究竟有多混蛋，他把那個捧在手心裡疼得人兒傷的有多重……

  在童璐的房間外輕輕敲了敲門，裡面沒有任何的回應。

  顧川也不在意，只是自顧自的說著，「餐桌上有我做的早飯，你記得吃。」

  說完話，就帶著兩個孩子出了門。

  大門關閉的聲音清晰的傳到了童璐的耳朵里，她埋在被子裡的身體僵了僵，下意識的想要起身，卻又被沉重的理智壓了回去，讓她動彈不得。

  閉上眼睛，童璐感覺的到身體的疲倦，但是卻怎麼也睡不著。

  林貞的那些話就像是一句句魔咒一樣，縈繞在她的耳邊，從模糊到清晰，許久都不曾散去。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躺了多久，煩亂的思緒不斷拉扯著她的軀體，伴隨著指尖不停的刺進掌心中的血肉，疼，但是卻變態的讓她感受到了一絲快感。

  這中間肖虹又進來了兩次，給她送了飯，但是她卻一口也沒吃。等到再睜開眼的時候，入目的又是一片蒼茫的夜色。

  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童璐嘗到了些許的苦澀，帶著腥甜。

  「喝口水吧……」

  童璐迷濛的雙眼此刻還帶著些許的惺忪，思緒也還沒有清醒過來，就聽見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

  轉了轉身，對上那人關切的眸子。想要起身，卻透過玻璃的反光看到自己此刻狼狽得模樣，抿唇笑了笑，「博明，你怎麼過來了？」

  肖博明走上前來，將溫熱的水遞到她的嘴邊，直到看著她喝了一口，才緩緩得說話，「肖虹有點擔心你，就給我打了電話，你也別怪她，鑰匙是我找她要的。」

  「謝謝你。」將玻璃水杯捧在手心裡，冰涼的指尖才稍稍有了些暖意，但是掌心的傷口卻被著溫度蟄的生疼。

  肖博明聳了聳肩，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撫上她的眉眼。

  粗礪的指腹在她的眼瞼下輕輕的摩挲著，深褐色的眸中帶上了幾分的心疼，「還要再睡一會兒嗎？」

  聲音輕柔，像是帶著眸中魔力，奇蹟般地安撫住了童璐遭亂的心。

  輕輕搖了搖頭，童璐蜷起腿來縮成一團，「我睡不著。」

  這個答案在肖博明得意料之中，他笑了笑，站起身來，「那……和我出去走走嗎？」

  儘管這是個問句，但是肖博明並沒有等著童璐的答案。

  說著話，就把童璐從床上拽了起來，推著她的肩膀走進了浴室，「快點洗漱，說不定我們能夠趕上呢。」

  「什麼啊？」童璐看了眼被塞進手中的牙膏，有些不明所以。

  「去了就知道了。」

  肖博明眨了眨眼睛，眸中瀲灩著蠱惑人心的波光，就連聲音中也帶上了幾分的笑意。

  等到兩個人收拾妥當，外面的夜色已經很深了。

  這座喧鬧的城市也逐漸的安穩下來，路邊時不時走過一兩個行人。黑色的車身在空蕩的道路上疾馳而去，只留下一道殘影。

  「今天天氣剛剛好。」肖博明看了眼天空，腳下油門輕踩，車子又快了幾分。

  從窗戶中擠進來的微涼夜風吹散了童璐的頭髮，那撲面而來的冷意讓她不由得緊了緊身上的外套。

  「我們去哪兒啊？」童璐的聲線比這清冷月輝還要涼，儘管她努力的想笑，但是嘴角卻只能無力的僵著。

  她這副樣子肖博明並不陌生，三年前剛剛出國的時候，她也是如此，無悲無喜，就像是一個機器人一樣，每天工作生活，讓人挑不出錯來，卻也感受不到往日生動明媚的氣息。

  在心底暗暗的嘆了一口氣，肖博明得眼底多了幾分憐惜。

  「很快就到了。」他只是淡淡的說道。

  肖博明帶她去地方，不算近，眼看著車子就要出城了，才漸漸的停下。

  童璐開門下車，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一座橋上。

  橋上沒有燈，只在皎月的映照下才將將看清楚盡頭，那是一個段端，粗長的鋼筋裸漏在空氣中，隱沒在黑暗裡，像是來自地底的一隻只爪牙，肆無忌憚的在深夜裡張牙舞爪。

  「這是哪兒？」童璐迷茫的眸子比夜空中的繁星更亮一些。

  肖博明雙手抄在兜里，現在她身邊，清朗的眸子盯著遠處城裡令人迷醉的燈光，「跨海大橋，不過還沒有建成，不能通車。」

  「那你……」

  「我繞過來的。」

  說著話，肖博明就微微歪頭朝著童璐眨了眨眼，眸中帶著些許促狹。

  童璐沒有說話，只是對著那雙眸子笑著。

  這裡的夜裡很靜，耳邊除了不斷吹拂過的風聲，仿佛還能聽到腳下細細碎碎的白色泡沫爆裂的聲音。

  鼻尖縈繞著大海獨有的清爽和濕潤，帶來一刻的繾綣小意。

  海水拍打礁石的聲音很輕，輕的像是一片花瓣落在水面上，又悄悄的撫過岸邊細軟的沙灘……

  「這裡真好看。」童璐的聲音帶著似有若無的飄渺，在這朦朧的夜裡，顯得更加悠遠。

  肖博明轉過身來，她看著海，他看著她。

  她眸中的風景很美，而他眼中的更美。

  微微鹹濕的風吹亂她額前的頭髮，白皙的額頭在清冷的月色下瑩白如玉，長卷的睫毛輕輕顫動，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鼻樑高挺，唇紅齒白。

  古人常道的，燦若春華，皎若秋月，大概便是如此吧。

  肖博明被自己難得一見的文藝逗笑，抿著唇，調轉了視線，「今天晚上星星不多，不然更好看。」

  「你經常來這裡嗎？」童璐踮起腳來朝橋下看去，深色的海面上閃著波光，遠處還倒映著城市裡的燈紅酒綠。

  「偶爾吧，」肖博明想了片刻，「心情不好得時候回過來看一看。」

  童璐點了點頭，沒有再接著問下去。

  風很輕，月很柔，夜的靜謐讓心中的情緒不斷蔓延，隨著一聲聲浪濤被帶的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