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第三位儲君
2024-08-12 23:38:39
作者: 繁朵
三年時間,大部分人都習慣性的淡忘了謝皇后,也淡忘了謝皇后膝下皇嗣們曾經的帝寵。
衛王也還罷了,這孩子兩年前送走了在皇家算是長壽的太皇太后之後,很快由殷氏做主,迎娶了殷家一位小姐,去了封地就藩,之後雖然對帝後還是一樣的孝敬,卻也在外家叮囑下,擺明了對儲君之位無意。
燕王跟晉王經歷了起初的詫異、愕然、迷惘到後來面對宋王出人意料的受到皇帝鼎力支持、朝臣擁護,而在皇后這裡又無法得到襄助,最終都有段時間沉寂下去。
燕王年長些,也就藩了,就藩之後,對帝後的探問倒是比衛王更勤快些,謝風篁暗中觀察,他還打著中宮養子的旗號,在帝京很是收攏了一些人,時刻刺探消息,顯然是沒有完全死心的。
只是卻也沒有太過激烈的舉動。
謝風篁其實明白燕王的心情,這孩子從小就很會看眼色,他未必是不渴望那個位子,只是考慮到自己只是養母收養的孩子,底下又有晉王這個養母親生骨肉在,偏養母還是個厲害的,他不免擔心自己若是擋了晉王的路,會招來謝風篁的厭惡與打擊。
那樣的話,若是成功了也還罷了,一旦事敗,怕是連做個藩王過日子的機會都沒有。
簡單來說他很怕輸。
謝風篁私下跟淳嘉說這孩子,就是嘆息:「孩子其實很聰慧,就是不敢放開手腳……可惜了。也是我的錯,平常時候顯得太厲害了,有些壓著了他們。」
皇帝卻不以為然:「你再怎麼彈壓他們,比起紀氏當年對朕,不知道好了多少。朕被彈壓了足足八年,心氣還在,他在你手底下,你還是寵溺多,他卻放不開手腳,這能怪誰?只能說這孩子看似聰慧,骨子裡卻是優柔寡斷。這樣的人,本身就不適合做人主,倒是適合當謀士。他不夠果斷,也不夠心狠,更不敢孤注一擲……他不合適。」
皇后忍不住道:「孤注一擲……天子這般魯莽,不太好吧?」
「得看是什麼事情。」對於如何做個明君能君,淳嘉自然是最有話語權的,他此刻就給皇后仔細解釋,「天子一舉一動都關係重大,自然不能輕易下注,更何況是孤注一擲?但若是危急關頭,不下注就是坐以待斃或者自取滅亡,這時候不賭,難不成老老實實等死?當年朕發動親政之際,何嘗有著十足的把握?只是朕不欲再這麼忍耐下去,否則心氣消亡,只怕這輩子當真要被紀氏拿捏手中了。」
這倒也是。
謝風篁心裡有點焦急,資質平庸的秦王,一早出局;衛王沒那心思;燕王也不成。
如今卻只剩了個晉王。
至於珍王,他年紀太小了。
他跟晉王當中還有其他幾個皇子,萬一這裡頭有冒尖的呢?
萬一珍王比晉王還不如呢?
就讓謝風篁很是火大,這幾個孩子怎麼這樣子不爭氣?
簡直辜負了她的聰慧才智!
她算是找回孩子們小時候教導功課的暴躁了。
嘴上不說,也不好提醒孩子們,心裡卻恨不得將他們吊起來一天抽個十七八遍。
帝後這些日子,重點觀察的對象就是晉王。
這位皇子說實話,可能小時候被謝風篁打多了,天生畫風就跟其他皇嗣不太一樣……
具體表現在,他這幾年,赫然是緊緊粘著太子。
沒錯,就是粘著新任太子原宋王。
就……不止帝後以及衛王燕王等人迷惑,連太子母子都感到無言以對。
打從宋王以儲君身份回來帝京頭一天,晉王親親熱熱迎上去喚了聲「太子哥哥」,就時時刻刻粘著這位兄長。
進進出出也別管別人樂意不樂意,反正就是跟著。
皇帝給新任東宮安排老師臣子輔佐,他也跟著。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些人得連他一起輔佐了。
因為畢竟是太子的兄弟,再加上皇后這個嫡母還在呢,太子那邊也不好趕人,只能硬著頭皮讓他這麼出入著。
於是晉王現在跟東宮特別熟悉,到了東宮簡直跟回家了一樣,對瓊玖宮都未必這樣熟絡。
要不是有太子妃等女眷在,他簡直恨不得住到東宮去跟太子作伴!
連皇帝都忍不住私下裡跟謝風篁打聽:「十五這到底是想做什麼?莫不是覺得左右沒指望了,乾脆同太子搞好關係?」
「……妾身覺得不太像。」皇后琢磨良久,道,「下次他來請安,妾身問一聲罷。」
於是下次晉王去給她請安,她真的問了,晉王就不以為然道:「若是將來是太子登基,兒臣這會兒同太子要好,想必也沒什麼壞事;若是將來太子不好了,兒臣處處跟著儲君,也算長了一番見識,且終日伴隨太子左右,也能汲取其失敗的教訓,何樂而不為?左右兒臣如今也沒旁的要緊事情做。」
謝風篁:「……」
她次日一言難盡的將這番想法轉達給了淳嘉,淳嘉也是頗為無語,但也沒譏誚,倒是評論道:「這小子有點兒意思。」
這話讓謝風篁鬆口氣之餘,也盼望這兒子爭點氣,小時候能將自己氣得沒話說,長大了怎麼也該更機靈點兒罷?
總要讓天子覺得越來越有意思,越來越適合儲君之位才是。
帝後都在討論著晉王這種韜光養晦回到什麼時候時,晉王卻突兀的下了毒手!
這年又到中秋宴,宴上爆出了一件醜聞:太子中途不勝酒力,回去後頭小憩時,竟然被發現跟林修媛躺在了一起!
這林修媛是宮裡老人了,算著是謝風篁那一批入宮的。
論年紀,妥妥的能給太子當娘。
她也不怎麼得寵,不過之前伺候某個高位伺候的很是用心,於是謝風篁大封六宮的幾次都有著份,最終晉位到了修媛,之後再沒動過,平素也沒怎麼得天子寵愛。不過運氣倒是不錯,三年前在行宮開的中秋宴,她因病沒能參加,竟是躲過一劫。
總而言之,是那種在宮裡老老實實過日子,不管本性如何,想都沒想過敢鬧事的人。
雖然因為九嬪的份額,過的養尊處優,駐顏有術,但這年歲,大家都知道,太子怎麼可能跟她私通?!
可架不住眾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看到了,那麼不管怎麼說,太子侮辱庶母的這個罪名,也就很難洗清了。
宴飲於是匆匆散去,淳嘉氣得在御書房將桌子都踹翻了:「混帳東西!混帳東西!都是些混帳東西!」
謝風篁與崔憐夜一個站一個跪,小心翼翼的勸他息怒。
皇帝冷笑著說道:「好好兒的中秋宴,難得就藩的孩子都回來了團聚,什麼時候搞事情不好,偏偏這個時候?!你們還有臉幫忙開脫!」
天子既然存心磨礪諸子嗣,對於他們搞事情說實話並不在意。
別說如今被牽連的是個早就忘記了的妃子了,只要不是謝風篁,其他妃嬪他都不會真正生氣。
畢竟對他來說,皇后之外的妃嬪唾手可得,能夠歷練出一個滿意的繼承人簡直划算。
然而什麼時候不好搞事情,偏偏中秋宴?
這些年來,中秋宴發生的意外還不夠多的嗎?
這是唯恐他往後到了中秋不夠堵心???
「這都是孩子們不好,只是此事頗有蹊蹺,還請陛下明察秋毫,給孩子一個機會。」謝風篁勸道,「不然,若是誤會一場,豈不是平白害了兩個人?」
崔貴妃見皇后為太子說話,不喜反憂,總覺得皇后不安好心,這麼做只怕是不懷好意,但也不敢說出來這樣的懷疑,只啜泣著求天子看在骨肉情分上,饒太子一回。
這事兒的真相,其實大家心裡都有數。
淳嘉也很清楚,他還是叫人徹查了,主要是為了弄清楚晉王的手段,以及觀察宋王的反應。
然而太子跟林修媛躺在一起不過是個引子罷了,晉王死皮賴臉三年在太子跟前,竟是將東宮的底細摸得清楚,次日,皇帝這邊還在不動聲色,前朝已經傳出諸位御史聯袂彈劾太子的消息,手裡都握著許多太子以及太子妃、崔家、太子官員家眷的罪證。
一時間,彈劾的聲勢浩浩,東宮赫然出現了牆倒眾人推的情況。
淳嘉對此的評價是:「這小子倒是心狠,這三年跟著太子出入,見天太子哥哥長、太子哥哥短,翻起臉來卻是這般乾脆,朕都不知道他是像了誰?」
謝風篁立刻警覺的說道:「妾身小時候天真爛漫的,可不是這個樣子。」
然後拿眼角看淳嘉,頻頻暗示。
皇帝啞然失笑,道:「好吧,他誰都不像,這小子就是被你寵慣了,無法無天。」
晉王翻臉的突兀,下手又這樣狠辣,東宮又不是今兒個才組建,自然有著反擊。
然而太子性子沉默,他跟前一位太子公襄秉的沉默還不一樣,公襄秉其實很是機敏,沉默不過是蟄伏之際的保護色。
但二皇子在崔氏的養育之下,卻是真的沉默寡言了。
故此哪怕幕僚們苦心預備,朝堂之上的爭辯,卻分明落在了晉王之下。
最讓東宮屬官痛苦跟頭疼的,還是二皇子養母崔貴妃的態度。
崔貴妃從開始就不覺得淳嘉是真心實意立自己兒子,她回來之後雖然晉了貴妃,又得到了里里外外的諸多追捧,卻始終不敢對中宮不敬,甚至要不是謝風篁稱病拒絕,她還想天天去中宮請安伺候。
在這種情況下煎熬了三年,崔貴妃是一點兒都不想耽擱辰光了,她甚至比晉王還要煩那些指點太子該如何保住儲君之位的官員們!
總之崔貴妃關起門來跟自己兒子長談了一番,之後直接以養母的身份上表朝廷,請求廢去二皇子的儲君之位,仍封宋王,立刻就藩!
她的理由是二皇子是她養大的,什麼德行她最清楚,這孩子本來就不是什麼棟樑之材,受冊為儲君之後可不就是飄了?連庶母都敢染指!這會兒不將他趕出帝京,難道以後犯下更大錯誤了再動手,諸臣如今想方設法給他開脫、留他下來是幾個意思?是想逼死她兒子嗎?
東宮諸臣簡直一口老血!
他們這邊想方設法給太子脫罪,太子的養母倒是爽快認了太子侮辱庶母!
這還怎麼斗???
這根本沒法弄!
連淳嘉都頗為無語,有心召崔貴妃過來敲打幾句讓她別管閒事,但想想這樣做的話,只會讓崔貴妃認定了皇帝拿他們母子當棄子……好吧,雖然這就是事實。
晉王這一場,贏的簡直一帆風順!
以至於皇帝在崔憐夜急三火四的催促下,廢太子為宋王,打發他們母子離開後,面對再次空缺的東宮,有點兒茫然,不知道該立誰才好?
按說晉王如今這年紀也差不多可以上位了,尤其這次對付兄長的手段,實打實自己跟自己招募的幕僚想的,皇后完全沒插手,倒也不是不能先做著儲君。
但別說淳嘉了,連謝風篁都覺得這兒子有點勝之不武。
畢竟才開打來著,崔貴妃就站出來幫兒子點了投降,這贏得毫無武德。
可是立其他皇子的話,如今剩下來年長些的皇子,就是秦王、衛王、燕王、崇信王以及十二皇子這幾個了。
後面兩個在顧箴被廢後就不堪一擊,完全不能打。
前面的,那就是謝風篁膝下皇嗣內鬥,謝風篁到底捨不得,就勸皇帝:「要不先冊封晉王罷,他之前只是皇子,宋王所以都沒什麼防備。若是他是儲君了,其他皇子但凡有著心思,豈能不聯手對付他?如此卻也是個磨礪,往後他要是坐得穩這位子,那當然最好;若是坐不穩,那就等珍王長大了再看看。」
淳嘉有些無奈的嘆口氣:「要是珍王也不行呢?」
謝風篁糾結了會兒,道:「底下的皇子大抵年幼,生母養母位份也就那麼回事,若是晉王珍王養在妾身膝下,長大了連這樣的兄弟都彈壓不住,妾身也就認了。」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她答應過袁太后,以後不搞太大的事情了,但是打壓妃嬪謀害皇嗣還是可以的。
誰敢越過她兒子,她就弄死誰唄。
有點苗頭都掐滅掉,多來個幾次,不怕其他人不識趣。
反正坐以待斃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皇帝沉吟良久,最終還是採納了皇后的建議。
於是淳嘉二十六年的初春,國朝第三位太子上任,是為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