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稍後二更)
2024-08-09 06:08:30
作者: 莊椿歲
「她……她這是要幹什麼?」刑部尚書聽了侍衛的稟報,差點撅過去,可這時候那二人已經上了馬車衝進了夜色里去了。
這一夜點翠與冬雪一夜未歸,所有人包括袁府中的人,都不知道這主僕二人去了哪裡。
第二日晌午的時候,冬雪回來了,她沒去正院也沒去前院的下人房,而是直接去了秦卿卿的院子。
待她出來,秦卿卿只覺得口舌乾燥,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當即親自提了筆寫了一封信,放飛的鴿子往萬安宮方向飛去。
秦卿卿寫完了信,喝了好幾口茶,這才平順了氣息。這氣息一平,她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是被歸點翠利用了,她兒子救不救的,關自己何事!
可那鴿子也放出了,秦卿卿即使反應過來氣惱的直跺腳,也於事無補了。
信鴿一到萬安宮,整個宮裡立即炸了鍋!
歸氏得許家公子身上外衣一件,今日將請齊王殿下吃茶——短短一句話,使得皇貴妃急紅了眼、掀翻了桌子。
這話上半句與下半句看起來似乎沒有任何關係,但連起來的意思就很明顯:你想弄死我兒子,我就弄死你兒子,咱們大家誰也別活!
她怎麼敢,她怎麼敢!
此時已經嚇傻了的艾嬤嬤,眼前突然浮現出歸氏那張溫軟的怯懦的懶散的嬌切的一張笑臉來,有著這樣一張臉的人發起狠來,那也是一個驚天動地驚世駭俗啊。
「袁知恆呢,他人呢?」許皇貴妃恨道:「這事兒是不是他的意思?齊王可是他的徒弟,素日裡最是敬重與他,他也能狠得下心腸去?對付許家便對付許家,為何要將無辜的孩子也牽扯進去……」
她說這話的時候,卻不想如今正被鎖在偏殿裡正發著燒,皮膚上起著燎泡的可憐的允哥兒。
她的兒子是無辜的孩子,旁人的兒子便是該死的。
「娘娘,歸氏做這事袁大人應該並未參與其中,因著從昨夜到現在,他都在城中四處找尋自家夫人,此事還因著動靜太大,京兆伊衙門都驚動了,如今也尋人尋了一夜。」太監小聲稟報著。
暫且也顧不得是不是他夫婦二人狼狽為奸害她的皇兒了,還是那歸氏的一意孤行。許皇貴妃想起什麼似的,急急道:
「去齊王府的人回來了嗎?齊王可還在府中,命人嚴守齊王府,若……若是那歸氏膽敢靠近,直接擊殺,給我擊殺!」
這時恰好有去齊王府探聽消息的太監回來,連腳上的泥都來不及擦呢,進門就咕咚一聲跪了下去,面如土色:
「皇貴妃娘娘,殿下他……他不在府中!門房說是一大早人便去了酒肆,奴婢又去了幾家兒酒肆,卻都說沒瞧見齊王殿下的身影哇!」
許皇貴妃聞言,只覺得雙膝一軟,重重的跌坐在椅子上。
「她想怎麼樣,她到底想怎麼樣,她這是劫持堂堂王爺,就不怕她這顆人頭不保嗎,真是個瘋子,瘋子!」許皇貴妃人已經魔怔了,嘴裡一直嚷嚷著瘋子瘋子。
艾嫲嫲見勢趕緊吩咐:「還不快去找!去茶肆找,城內城郊大大小小的茶肆,都搜上一搜。」
太監連滾帶爬的去召集禁衛滿城滿街的尋人去了。
城郊一間破破爛爛的茶寮。
齊王百無聊賴,皺著眉頭看著眼前這粗瓷的破茶碗,沿兒一圈的油灰上頭一個清晰的指頭印子。
「給殿下取個乾淨的茶碗來罷。」點翠輕聲細語吩咐著冬雪,冬雪哎了一聲,鑽進了茶寮的後廚裡頭,尋了半天,還真沒有一個是乾淨的……
「那會我瞧著後頭有一口井,我去打些水來,將這茶碗洗洗乾淨。」點翠說著話的時候,不太敢看齊王面無表情無精打采的臉。
她做這事兒的時候,乾淨利落殺氣騰騰,齊王就那般容易的被她騙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並且從頭到尾也沒問她一句,她這心裡反倒是心虛了。
點翠匆匆拾起眼前茶碗,作勢要到後頭刷洗去,但又有些不放心,萬一他再跑了……
「……我不會跑。」齊王沒好聲氣道。
要跑老子早跑了,兩個女人能攔的住嘛,怎麼這麼蠢。
點翠赧然,踉蹌著拿起茶碗,在後頭與冬雪打水洗茶盞。
「讓杜小竹他們藏好,莫要露了行跡。」
「放心吧夫人,早就藏好了,茲要是齊王殿下踏出這茶寮一步,利箭便會射穿他的雙腿。」冬雪冷肅說道。
點翠微微點頭,手上卻就著水,利落的將茶碗刷了個乾淨透亮。此時的她哪裡有在前頭面對著齊王時候的局促不安,反而臉上都是冷漠與焦慮。
上天一定要保佑她的允哥兒能熬過今日,她不信許皇貴妃會放任自己兒子的性命不顧,況且齊王又不同與任何一個人,許皇貴妃還得母憑子貴,日後的榮光可全靠著他呢。
換了個乾淨的一塵不染的茶碗,齊王又嫌棄這茶葉粗鄙,皺眉不肯喝。
「真難伺候!」點翠心中腹誹,他不喝就算了,點翠與冬雪主僕二人就著這粗鄙的粗茶吃了好幾杯去。
眼見著,這日頭一點一點的西落,齊王胳膊支在桌子上,當然,當中隔了點翠的一件兒薄薄的杭綢小坎肩兒……齊王小憩了好幾覺了,此時這眸子依舊沉沉的眯著。他的相貌隨極了許皇貴妃,不說不笑的時候也有股子勾人的氣質,這睫毛竟比女人的還長。
「冬雪,這茶水吃多了,我想要更衣……」這般時候,點翠自然也來不及欣賞什麼美少年的美色,心中焦慮她就喝水,這喝水喝多了就難免尿有急。
左右他睡著了,又聽不到,點翠由著冬雪扶了到後頭尋了個屋「更衣」去了。
齊王長長的睫毛噔的睜開,又皺了眉頭,嘟囔著罵了一聲粗鄙,隨後這耳朵卻紅了。
她更衣回來,接著吃茶……
茶碗尚未端起,被齊王不耐煩的扔了出去。
「你!」這個小屁孩,突然的哪裡來的那麼大的火氣:「我好歹也是你的師娘,你怎能扔了我的茶水。」
點翠說這話,自己都覺得彆扭。
果然,齊王冷冷的哼了一聲,張了張嘴,最後什麼也沒說。有些話一旦出口便成傷人的利箭,所以索性不開口。
點翠坐立不安的,直到日頭西斜。
這荒郊野外的,蚊子尤其的多,齊王只覺得自己在這裡要活活被餵了蚊子。
「我餓了!」齊王撓著脖子上鼓起的紅紅的蚊子包,不客氣的嚷道。
今兒一早就隨她來到這鬼地方,一口飯還沒吃呢。
「哦,好,我去弄點吃的來。」點翠雖然心裡焦急,但還是站起身來,去到後頭的廚房裡置辦點吃食來。
這廚房如同這茶寮,簡陋的很,但好在是柴米油鹽的都齊全,房樑上還掛了一條臘肉。茶寮主人陪著笑到他這家茶寮設在這荒郊野嶺的地方,十天半月不來幾個客人。好在是後頭有一大塊無主的空地,他開了荒種了菜種了糧,今年這芹菜、茭白、茄子都長勢喜人,特別是這茄子,油亮亮的一掐一包水兒。
點翠客氣道那勞煩店家去摘些茄子與茭白來,她打算一茄子丁兒、茭白絲兒,再加些臘肉切丁,製成滷子,做一碗水面兒出來。
點翠舀了半瓢水,尚未將面活好,卻聽外頭冬雪帶著欣喜的顫音喊道:
「夫人!大人來了,還……還有小少爺!」
「咕咚」一聲,點翠手中的瓢掉到了地上,水撒了一地。
「允哥兒,我的允哥兒……」點翠扔了水瓢,直直的奔了過去,眼淚再也忍不住,迸發了出來。
「讓我抱一抱他……」點翠喃喃說道,就要上前抱,袁知恆卻一個閃身,避過了她去。
相公這是生了大氣了,點翠這才抬起頭眼巴巴的瞧著袁知恆,袁知恆將允哥兒小心的放在一隻籃子裡,小小的他一隻籃子便能綽綽有餘的放的下。
齊王有些好奇,伸頭去看了一眼,卻不由得暗暗心驚,這孩子實在太可憐。如今著了一件小小的綢布衣裳,衣裳卻是髒兮兮的,一看就是好久沒人給洗了。露出衣裳外頭的脖頸之上都是燎泡,看的人心都皺起來了,這孩子實在太可憐了……
「相公,你生氣了……」點翠鼻頭酸酸的,雖然想念兒子,但卻先走到袁知恆的面前扯了他的衣角拽啊拽。
袁知恆在見到兒子的那一刻,心疼的男兒淚差點迸了出來。這會看到點翠,更是又氣又怕,她怎麼敢去闖刑部大牢,還脫了那患有牛痘的人的衣裳給拎出來。
當真是膽大包天!
袁知恆越想越氣,在點翠的尊臀上狠狠的抽了好幾個巴掌。點翠忍著疼,也沒喊疼,只本來就哭著呢,這眼淚就更停不住了。
但她還是勇敢的上前攔住了袁知恆的腰來,點翠這才覺得他竟瘦了很多很多。自打她自己出了大理寺的牢獄以來,她嘴上不說,其實心裡對袁知恆是存了幾分怨氣的,所以再也沒有主動抱過他。
齊王正在可憐那小嬰兒呢,這會看這兩口子……這肚子實在餓的很,與其在這裡看這個,還不若回去尋些吃的。
他站起身來,才發現這腿都麻了,低聲啐罵了一聲,冷臉繞過了這對互相擁抱的越來越緊的神奇神經夫婦倆,就要往外走去。
「小,小……」冬雪那邊反應過來,嗓子差點卡住了,哆哆嗦嗦一個「心」字尚未喊出聲,一枚利箭自那林子裡搜得一聲直直的向著齊王的腿射來。
幸虧齊王亦是武藝了得,堪堪躲了過去。
再回頭的時候,齊王面上一直以來的吊兒郎當的不在乎模樣不見了,他也不是憤怒,更不是害怕,總之那淡淡的、嘲弄的表情讓面熱心冷慣會演戲的點翠的心裡終於真正起了一絲愧疚來。
「讓齊王殿下受驚了。」袁知恆將點翠攬至身後,漠然的對上齊王,輕聲道。
男人的心腸總比女子的硬一些,雖然齊王算是除了點翠袁知恆心裡最喜歡的一個學生,但,那又怎樣。
「我若真受了傷,你會擔心嗎?」齊王終於開口,看著袁知恆的眼睛說道。
他是袁知恆心中最喜愛的學生,袁知恆難道不是他最在意的老師嗎,可……那又怎樣呢,還不是天意弄人。
袁知恆一滯,竟一時不知怎樣開口。齊王苦笑一聲,擺了擺手,轉過身去,再也不管那林子裡是有暗箭還是猛獸。
「殿下,那衣裳我昨天夜裡就燒掉了,我從未想要拿它害你,還有……謝謝你!」點翠在他背後說道。
齊王腳步不停,轉瞬間便出了林子。
這時那邊的籃子裡傳來微弱的哭叫聲,是允哥兒。袁知恆與點翠夫婦倆,再也顧不得旁的,齊齊的奔向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