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2024-08-09 06:08:22
作者: 莊椿歲
六月暑熱,袁府小妾孫姨娘是最熱的這天晌午,被府里的正頭夫人歸氏點翠賜沉塘的。
「她真的把人給賜死了?」秦卿卿在自己的小院兒裡頭剔著手指甲,懶懶的又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道。
小丫鬟點點頭,怯怯的說:「聽說是要浸豬籠,由李管家帶人處置。」
秦卿卿白了她一眼,嗤聲道你怕什麼,她對付不了咱們,就為了她那寶貝兒子,知道嗎?
「她將人浸了豬籠,大人可知道?」秦卿卿似是問又似是自言自語,他那樣驕傲的一個人,被戴了綠帽子,還不斬了那倆男女的頭顱當球踢去。
「多的奴婢不知道,只聽聞此事大人根本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處置,似乎壓根兒不在乎,也是奇事兒。」小丫鬟輕聲細氣兒說道。
這小丫鬟是秦卿卿來京城之後買的,不若蒼蒼聰明大膽,但勝在做事謹慎小心。
說到被趕出府去的蒼蒼,秦卿卿這手上的勁兒不由得變大,那長長的指甲應聲兒嘎嘣的斷了。那歸氏方從獄出來那陣兒,她們幾個妾室忍不住又鬧了一陣兒,那四位被她直接斷了月例,揚言若再鬧騰便餓死她們,反正她本身也是戴罪之身,身上背了幾條人命哩,不怕再多背幾條。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她這一破罐子破摔了,還當真叫人不敢招惹與她了。至於蒼蒼,卻被她誣陷說是去邢大娘的屋裡偷庫房的鑰匙,覬覦府中財產,被拖在院子裡打了二十板子,打的半死不活隨即扔出了袁府的大門。
「我呸!如今袁府庫房恐怕比她歸氏的臉還要乾淨,誰會傻得去偷那把根本不值錢的鑰匙?她這就是污衊,污衊!」秦卿卿心裡不止一次的罵,這面色更是一陣灰一陣青的。
「這孫姨娘上哪個湖裡沉湖去了,走,咱們也去瞧瞧。」秦卿卿轉念又吩咐起小丫鬟與她一起去看孫姨娘沉湖了。
小丫鬟趕緊上前扶她起來:「姨娘還是別去了,這會子日頭正毒著,您如今身子不便,那沉塘有甚好看的,嚇人的緊……」
她伺候的這個主子,性情古怪的很。旁人家的婦人懷了身孕,都是十分的小心謹慎同時又滿懷欣喜的,可這位卻是該生氣生氣,該發火發火,可以說是喜怒無常的很。但她這肚子又不允許任何人瞧,洗澡更衣旁人若敢在邊上,她又要惱怒的發作一場。
「嚇人,嚇人才好,我倒要看看歸氏這殺人的手段有多厲害。」秦卿卿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這小丫鬟,起身徑直出了門去。
這外面著實的熱,日頭比以往都毒,直曬透了秦卿卿乘坐的那台小轎子裡頭去,不一時她便滿頭大汗起來。
「姨娘,咱們回去吧。」小丫鬟瞧她原本泛著青光的蒼白面頰如今如今已經熱得紅油油的,不禁擔憂的勸導。
點翠選了那湖實在是遠,幾乎是繞了大半個京城。以往遇上這樣的事,這百姓肯定圍來瞧熱鬧,可今兒熱得不同尋常,又要走遠路。有些人跟了不到一半的路程,便放棄了。
秦卿卿憋了一口氣兒,直到瞧到了那湖的影子了,她人鬆了一口氣,這才感覺到自己頭昏耳鳴眩暈起來。
「姨娘,姨娘……」
秦卿卿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了自己那小院子裡。
一旁是已經噤若寒蟬面如土灰的小丫鬟,秦卿卿在那湖邊是中了暑,那邊沉湖還沒開始呢,便被人送了回來。
因著她渾身都被汗濕透了,小丫鬟好心為她解了衣裳,換洗擦身,卻沒料到,看到了不該看的……
第二日,秦卿卿報了府中李管家,說是自己身邊的小丫鬟夜裡起夜,不小心掉了井裡,淹死了。
李青山來與夫人稟報,點翠皺了眉頭,輕聲道將屍首撈出來,厚葬了吧。
這秦卿卿整日裡疑神疑鬼的,幸虧她懷的是假孕,若是真的,似她這般的折騰,也沒個好兒。
「秦姨娘那邊說,身邊還缺個伺候丫鬟。」李青山如實稟報。
點翠似笑非笑道眼下咱們府里能吃上飯就不錯了,哪裡還有多餘的銀子給她買丫鬟,不若把我身邊的信兒薔薇與她送去?
不一時,秦卿卿鐵青著個臉,親自過來了,道信兒姑娘與薔薇姑娘她可無福消受,她苦日子不是沒過過,如今在京城孑然一身只有皇貴妃娘娘垂憐,如今唯一的一個丫鬟也沒了,日後自己過自己的也不礙了誰的眼,挺好云云。
既然把皇貴妃娘娘都擺出來了,點翠也得好言勸慰道,你如今懷了身子,火氣別這麼大,若是白天火氣大,夜裡難免受些不潔的東西侵擾,這心中恐生惡鬼……
秦卿卿頭一次噤了聲,丫鬟的事也不敢再提了,小步退了出去。
兩日後,信兒在點翠耳邊小聲說秦姨娘當了一支赤金的簪子,得到銀錢卻沒有買丫鬟,而是著人將她院子裡的那口井給填了。
孫姨娘之事後,剩下的幾位姨娘就更加噤若寒蟬了。
尤其是董姨娘,她之前尚且指望著袁知恆能去她院子裡,自打點翠回來後,這願望便落了空。想她青春貌美的哪裡挨得住,原本也起了些不該有的心思。
她只動了心思,還不曾動作呢,便出了這檔子事,她哪裡不膽戰心驚。
夫人點翠只說了一句,若有人敢無視大人的臉面,做出有損他尊嚴的事來,這性命便也留不得了。
孫姨娘與董姨娘一道兒都是許皇貴妃送來府上的,如今孫姨娘被浸了豬籠,皇貴妃娘娘竟然連過問都不曾,這使得董姨娘這這顆心愈發的冰涼徹骨。
正當董姨娘萬念俱灰,日夜悲切之時。一直以來最為恬淡不爭不搶的韓姨娘向夫人告了個假,說老家裡娘舅來京城了,想出去見見家人。
這本是尋常,點翠沒有攔,旁人也未注意。
城郊的莊子上,與韓姨娘見面的正是「沉塘死去」的孫姨娘。
二人素日裡不算熟識,來往也不多,是以也無甚話可說,韓姨娘拿出一布袋子碎銀子交到孫姨娘的手上,道了聲珍重。
孫姨娘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含淚道:「替我向夫人道聲謝吧,此處一別,想來這一輩子是不會再見……下輩子……」
韓姨娘默默搖頭:「夫人說了不用你的謝,下輩子也就別牽扯了,各自安各自好,去罷去罷。」
孫姨娘微微一笑,頷首翩然而去,門口的男人趕緊上前攙扶與她。
久久的瞧著孫姨娘與那男人遠去的身影,韓姨娘竟有些羨慕,但她相信自己也會有這樣的一日的。
六月末上,許皇貴妃招見袁知恆,為孫姨娘之事略表了憤懣無奈之意,隨即又喚出一位千嬌百媚的美人兒來彌補孫姨娘之欠,卻沒料到被袁知恆斷然拒絕。
被駁了面子的許皇貴妃十分不悅,但隨之而來的一切,更使得她震怒。
俗話說七月為鬼月,自打進了七月,這許家便開始接二連三的出了很多事端來。
開始的時候,是幾個旁系別支的放利子錢被神不知鬼不覺的抓緊了大理寺的大牢,接下來許家在城郊的上千畝的良田莊子上又出了事,這事兒傳出去還挺丟人,不過是有幾房的少爺在城郊的小別院裡養外室,這般的大熱的天兒,那人便就更多了。
年輕的紈絝子弟聚在一處,出了日子過得窮奢極欲,還互相攀比著,做些放蕩荒唐的事,最後竟為著一個極其貌美的外室起了爭執,打鬧出手,鬧的整個城郊無人不曉。最後竟還出了人命,殃及了無辜。
為了京城之案,京兆伊只得出手,將那些個年輕的公子哥兒給拘了。但同時也畏懼許家的勢力,不敢將人關押在京兆伊的衙門,而是關進了刑部的大牢。
刑部本就是許家的鄒狗,自然是不敢怠慢了這些公子哥兒們。許家幾位大人見此,當然也在面上狠狠的罵了幾個不肖子孫,並叮囑刑部多關他們幾日,叫他們漲漲記性云云。
許大人說是好好教訓他們,可誰又膽敢真的教訓,刑部只當這幾位是家裡的祖宗,日日好吃好喝兒的伺候著。
可饒是如此,也出了岔子。這幾位公子哥兒到刑部大牢的第三日夜裡開始,便陸陸續續的開始嘔吐拉稀,還有人神志不清的。開始以為是害了風寒,直到他們身上出現了一片又一片的水皰、膿皰,緊接著與他們接觸的幾個獄卒也被傳染,身上也開始潰爛……
刑部尚書徹底慌了,這事兒他可不敢自專,進京求了幾位太醫,太醫也不敢近前,略略的看了,一致斷定這是天花!
許家的那幾個子嗣公子哥兒統統得了天花,這事兒震驚了朝野,竟無一人覺得他們可憐,反而有些百姓燒香拜佛的口中念念有聲道真是蒼天有眼,壞人有壞報。
朝堂之上,一下子老了十歲,似是隨時要斷氣兒的許尚書,瞧著那些個素日裡在自己面前像是狗腿子一樣的大臣,在討論著是燒死還是活埋自己的那幾個子侄,只覺得一口老血要從胸中噴發出來一般。
倒是一向與他政見不合的袁知恆袁大人出來說了句,這也不一定是天花,瞧著倒似是牛痘,不若再隔斷時日瞧瞧。
「袁大人這是什麼話,不一定是天花,可萬一是天花,若不早作為,咱們整個大殿上的人說恐怕很快都被傳染了!」有官員警惕的看了眼刑部尚書,這天花是從他刑部大牢里傳出來的,他也是不祥。
刑部尚書此時不顧身份,只會嗷嗷哭,他是心裡苦啊。
眼下他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朝堂的同僚嫌棄他堤防他老覺得他身上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許大人更是恨透了他,認定是他要坑害自己的子孫孩兒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