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2024-08-09 06:08:20
作者: 莊椿歲
這般駭人聽聞的結論,兩位大人為了嚴謹,又招來數位仵作一起,共同查驗,最後皆斷定,此僧人就是長期飢餓致死。
此時帝後等人正在泰山祈福,也不便打擾,歸少卿與唐郎中義兄弟二人又一合計,既然是餓死的,便只得再往深里查一查。
例如,這些年,流進大相國寺的那些銀子、賞賜、香火錢……都去哪裡了?
六月十三,帝後、皇貴妃、王爺、諸位大人歸朝。
經歷一場隆重而盛大熱鬧的天貺節,皇帝的精神也好了許多,但當他翻開御書房裡整整齊齊躺著的幾卷卷宗,當即氣的昏了過去。
那些卷宗都是關於那大相國寺小沙彌一案的,有案宗、奏摺、證據、帳本,總共十幾本。
除了卷宗,御書房裡還有裕王、袁知恆、歸唐兩位主審此案的大人,四人站的筆直,直等到氣昏過去的老皇帝又悠悠轉醒。
皇帝也未見得是真的氣昏過去,只是茲事體大,他又實在心累,心裡想著老子都昏過去了,你們還不識相的給老子滾。茲要是他們滾了,不這般咄咄逼人,此事便就先拖著罷了。
誰料……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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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要逼死朕!」皇帝翻看了幾本,那叫一個細緻,由小沙彌之死,抽絲剝繭,先是查到大相國寺廟祝私吞寺里銀錢。因著所吞數量驚人,只得繼續查下去,這一查不要緊,果然是與人勾結有靠山,這靠山便是許家,許家如今在朝為官的不下十人,在外頭為官的更是數不勝數。
究竟是哪位許大人與其有瓜葛呢,歸少卿與唐郎中二位必須要細查,也是為了不牽扯許家其他無辜之人。
「放屁!」皇帝聽這兩個年輕人在這裡說著這冠冕堂皇又讓人啼笑皆非的理由,氣不打一處來:「據你們所查,這勾結貪墨之人便是許尚書的親子,皇貴妃的親侄子,他都牽扯進裡頭了,旁的人他能是乾淨無辜的了!」這又不是那般名不見經傳的旁支,查出來有罪就有罪了,這可是尚書的兒子。
「陛下英明!」裕王上前,滿臉的感慨和震驚:「臣弟驚聞此消息亦是十分的震驚,沒想到許家……」
皇帝氣的鼻子都歪了,冷哼一聲:「別告訴朕你在之前一無所知,他們查案搞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就連那廟祝何時何地與許家送銀子,許尚書在銀號里存了多少銀子都查了個一清二楚,當真是好本事啊。」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裕王也不敢再辯解,只做誠惶誠恐狀。京城的幾大銀號確是與他有些關係,但之前這事兒可是極其隱秘的秘密,那日袁知恆親自去裕王府,整整待了半日。
袁知恆到底是如何憑著三寸不爛之舌將他說服的,外人都無從知曉,總之接下來歸唐二人便秘密的收到了京城各大銀號送來有關許家這些年來的銀錢進項,算在一處一年的進項整整一百萬兩!
這還只是京城銀號的,天下這麼大,銀號那麼多,誰知道在京城之外還有多少個一百萬呢。
當朝正一品大員月俸八十七擔,從一品七十二擔。若光靠俸祿,五百年恐怕也攢不了一百萬銀子吧。許家在朝為官的人數是多,但女眷亦都是門當戶對的官家出身,個個驕矜高貴的很,不會也無需為銀錢之事苦心經營。那這一年一百萬的進項,又是從何處而得?
「陛下,」歸唐二人面不改色上前奏道:「這一經探查,除了大相國寺,城中其他寺廟,包括白馬寺、靈隱寺、雞鳴寺等等,不拘著大小,有的按歲有的按月向上頭繳納銀子……這納銀的帳簿根據也都清清楚楚。」
也不知道是那許家是蠢,還是實在勢大氣粗,以為如今都已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天底下就沒人敢真正查到他們頭上去。
偏偏就被這兩個初出茅廬卻又年輕氣盛,也正因為沒根沒基所以無後顧之憂的官員給差了個底朝天去。
裕王見皇帝這臉色愈發的難看,這次像是要真暈過去似的,趕緊喊了外頭的御醫進來,這關節眼兒上可不能昏過去啊。
「滾出去!朕還死不了。」皇帝氣惱的抬起一腳將御醫踹了個趔趄。
他這怒氣有來自許家罔顧國法都這般明目張胆的貪墨起來,也有來自眼前站的這些人,許家他遲早會動,但不是現在。這些人這次這樣的不善解聖意,讓他無奈又惱火。
況且這二人查案,這麼大的事兒,竟然絲毫的動靜都沒泄露出去,他與眾人在泰山也未接到任何消息,就憑他倆是如何辦到的,參與到其中的耳鼻通天的還有誰?
「袁卿,枉朕一直信任與你,你說,這件事你在其中又扮演了個什麼樣的角色?」袁知恆的本事他自以為了解的透徹,如今看來,這些年他竟未有完全看透了這個人去。
「陛下!」袁知恆單膝跪地,鄭重道:「當斷不斷必受其亂,若一味縱容,只怕那隻猛虎只會越長越壯,越來越猛,有朝一日猛虎出籠,試問這滿朝文武又有誰能抵。」
皇帝冷哼一聲道:「只要朕在位一日,他便是猛虎也要臥著,你們少杞人憂天。」
到了他這個年紀,卻也不肯承認自己老了,沒精力了。
「陛下身體卻是向來康健,可自從南地瘟疫之事,恭王殿下便落下了病根,府中也無子嗣……至於齊王……若那許家不姓許,或可再徐徐圖之,可事實並非如此。」袁知恆語氣激憤,隨性將層用來粉飾太平的黑布給掀了。
皇帝確實老了,不僅身體老了,這腦子也老了,變得多情變得優柔寡斷,若他那怕還有年輕時候對付皇后家族的半分魄力,這許家也不至於到這種地步。
「皇兄,請聽臣弟一言,」裕王緩緩開口道:「你知道臣弟素日裡很少理睬這些俗務,可寺里的那些大師們著實是可憐吶。臣弟年輕時候在外頭殺伐征戰,老了學皇兄的典範,也常去寺里參禪禮佛,總覺佛門聖地不容玷污,如今卻沒想到有人打主意打到佛爺的身上了,這可是大大的不詳啊!」
若說這世上有誰最了解這老皇帝,他的親生弟弟裕王自然算得一個。
「裕王的意思是……」皇帝一個激靈,瞪大了眼睛。
「皇兄,人都說打江山不容易,可咱家老祖宗那會坐上這江山,那可是因緣際會,天時地利呀。」裕王在他耳邊悄聲說道,前朝皇帝子嗣稀少,無人為繼,到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在一眾小心翼翼跪地的小輩中,瞧見一個在袖子裡藏著鳥雀玩耍的,又見他模樣俊俏問了幾句腦子也算靈活,便指了指,就他了。這玩鳥少年便是他們的老祖宗,這皇位接的多少還靠了些顏值,總之是十分的順順利利。
這不是天意,又是什麼。
「所以說,這佛爺不可得罪啊!」裕王語重心長的說了一句。
「罷了!」皇帝擺了擺手,嘆了口氣,也不惜的搭理那歸唐兩個膽大包天的,轉頭對袁知恆道:「既然你這般愛折騰,許家的事……便交由你辦吧,我倒要看看你小子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皇帝這句話說出口,眾人皆是大喜。他們今日將這些證據呈現到御前,倒也沒想逼皇帝當場就下令查辦許家。畢竟許家樹大根深,若是輕易拔除,說不準是要撼動國本!
「臣,謹遵諭旨!」袁知恆鄭重跪拜行禮,這事可非同尋常之事。
四人出了御書房,歸唐二人皆是難掩興奮,他們沒料到皇上竟將此事交由袁知恆去做,世人都知皇帝對袁知恆寵信有加,如今可見卻是不假。有此基礎,再加上他們兄弟六人同心,對付許家,也不是不可能。
如今他們六人,可都非昔日的吳下阿蒙了!
「哎,真是被你們害慘了!」裕王擦了擦汗,想了想這些日子發生的事,總有種被袁知恆給拐騙了一樣,本想做個閒散王爺,如今也被拖進了這事之中,當真是失策啊失策!
「是裕王爺心懷天下,不忍見許氏之人隻手遮天坑害百姓蒙蔽聖上,」袁知恆認真道:「若長此以往,許氏必然會成為第二個王莽。」
「你倒敢說!」他這話將裕王爺驚了一個趔趄,哼哼道:「怕了你了怕了你了。」
一邊搖頭,一邊心裡道:「怪不得他家裡那倆小子對姓袁的這師父這般的回護喜歡呢,不對!他家那秘密,究竟是不是那倆小子給他透露出去的!?」
這樣想著,裕王爺立即便跟踩了腳的兔子似的,回去裕王府不由分說拿了藤條將兩個不孝的兒子各抽了十幾下,這方才解了鬱悶。
六月十九,觀音菩薩誕日。
點翠與南平郡主相約城郊的觀音庵,誠心上香,祈佑家人安康,業障消散,佞臣早日伏法。
袁府之中,「懷了三月身孕」的秦卿卿與身邊的丫鬟道:「給皇貴妃娘娘去信,就說袁府一切正常……」
想了想,嘴角彎起一絲嘲弄之意:「等等,將孫姨娘與府中護院有私,也寫上……」
「……」丫鬟驚訝半晌,終是不敢違抗她的命令,低頭寫了起來。
這些信件,自然是要先經過大人與夫人之手,才能傳到許皇貴妃的手上的。
這些日子裡,小丫鬟是真正知道了這位夫人是多麼的可怕,她人很少會踏足她們的院裡,但是不管她們做什么小動作,耍什么小心機,她都能知曉。
她又不會狠狠的處置她們,反叫人擔驚受怕,那種未知的似鈍刀子一樣切割著人心,十分難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