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2024-08-09 06:08:14
作者: 莊椿歲
萬安宮中,袁知恆臉色十分的難看,但是他在隱忍。
「袁大人,還是請先回吧。」艾嬤嬤冷聲道:「袁夫人她雖然出了獄,但怎麼說還是個戴罪之身,小公子甚得咱們娘娘的喜愛,是斷斷不能眼瞧著他這麼好好兒一孩子回到他那有罪的娘親身邊去白白叫人笑話的。」
還是拿了點翠的罪責沒有洗清這事兒作伐子,袁知恆不是沒料到,可今兒齊王身邊的柳南琛找上門來,留下了一句話:齊王說了大人還是早些把孩子從宮裡弄出來吧……別的倒也沒多說,但聽到袁知恆的耳朵里那也是心驚肉跳的。
原本想著危險的地方反而更安全,許皇貴妃將允哥兒抱去宮中收養著,這朝野上下都知道,她必然是不會犯糊塗虧待允哥兒的……
「還請皇貴妃娘娘著人將允哥兒抱出來,給我看一看。」袁知恆不肯離去,又道。
「怎麼?還怕我虧待你的兒子不成?」一直閉目養神的許皇貴妃睜開了一雙鳳眼,裡頭的光芒流光溢彩的,睇著袁知恆卻令人渾身發冷。
「娘娘說他的母親是戴罪之身,目前也許是,可下官為官以來,謹遵我朝律法,恭盡全身之力為陛下分憂,難道這樣,下官連見一見自己的孩子的資格都沒有嗎!」袁知恆一字一句說道。
「哎呦,袁大人何苦生氣,」許皇貴妃嘆了口氣,幽幽道:「這給人家養孩子,終究是養出仇來了……」
袁知恆並不搭話,如今是連句客套的話,都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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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皇貴妃冷了臉色:「好,看來袁大人不見到孩子是不肯回去了,艾嫲嫲,去,將孩子抱來。」
允哥兒此時燒褪了,精神很不錯,正瞪著圓圓的大眼睛,以手掰著小腳丫玩兒,看到袁知恆,竟突然咯咯笑出了聲來。
袁知恆小心翼翼抱了他在懷中,任由他捉住自己鬢角垂下的頭髮把玩。
「哇!」的一聲,突然又哭出了聲兒來,邊上的奶媽子哎呦一聲趕緊上前要抱,卻被袁知恆閃開了。
「大人,小公子該是餓了,你讓我抱到後面去餵一餵吧……」奶媽子說道。
「就在這裡餵。」袁知恆冷聲道。
「……啊!這……這裡……」奶媽子驚駭的,趕緊轉頭去看許皇貴妃。
許皇貴妃也沒料到這袁知恆這是瘋了還是怎地。
「袁大人,這不合時宜。」艾嬤嬤視規矩為天大的事,當即冷聲呵斥道。
袁知恆卻不吃她這一套,冷嗤一聲道:「就在這裡喂,躲躲藏藏的,難道懷了什麼不軌的心思,要害我的孩兒不成?」
「這真是天大的冤枉啊!」那奶媽子又怕又氣,這位大人忒不知好歹了,當即道:「奴婢怎麼會害袁小公子,前幾日公子高燒,奴婢那是日日夜夜守在他的身邊,片刻不敢離開啊!」
「什麼!高燒?」袁知恆終於知道為何那柳南琛會突然來自己面前說那沒頭沒尾的話了。
袁知恆渾身都在發抖,心裡仿佛是澆了熱油,高漲的怒火恨不得將這萬安宮付之一炬。允哥兒哭鬧兩聲,大概是見無人理睬他,便不再哭,將小手指放在嘴中,吧唧吧唧的吃了起來……
袁知恆那滿身的怒火,化作胸口的一股腥甜,差點吐了出來,與此同時眼中竟有一顆淚落了下來。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如今他是恨自己還要隱忍。連自己的兒子都不能保護,也難怪點翠在心裡怪了他,寧願背了世人的嗤笑也不肯再等了。
以往他是多麼疏闊瀟灑,如今他就是多麼的無力沮喪的。
「袁大人是男子,不懂,這小孩子嘛,生病也是尋常的,這不齊王早早的抱了去瞧太醫了。」許皇貴妃見他埋頭在襁褓中,那背影卻明顯的蘊含了巨大的怒意。這袁知恆在陛下面前可一直都是獨一份兒的恩寵,況且他也當真是有些本事的,惹毛了也不好。
「快些喂!」袁知恆抬起頭來的時候,一雙眸子又變的憤怒而堅硬,轉頭對著許皇貴妃道:
「那就多謝齊王了,都說兒女是父母的心頭肉,臣也祝願齊王殿下在外頭能平安喜樂,健康長壽。還有,我會按皇貴妃娘娘所說,到時候還請娘娘也說到做到。」
說完了深深的看了一眼允哥兒,說了句臣告退,闊步出了萬安宮的大門。
「他……是什麼意思?」許皇貴妃感覺自己聽錯了,瞪大了眼睛,看向艾嫲嫲。她這一輩子還沒有受到什麼的人當面這樣威脅呢,一時不敢相信。
「他是再拿齊王殿下,威脅娘娘。」艾嫲嫲恨恨道。
「他敢!」許皇貴妃氣極反笑,指頭上戴的琉璃指套都咔嚓一聲給氣的掰斷了。
艾嫲嫲嘆了口氣,許皇貴妃微微站了起來,眯了眼睛,道你的意思是,他還真敢?!
「他若無把握,想來也敢將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說到明面兒上……況且咱們殿下對他,從來不妨啊!」
許皇貴妃跌坐在椅子上,良久,艾嫲嫲說道:「娘娘也不必憂心,不到萬不得已他姓袁的可也不敢跟咱們齊王殿下玩陰的。況且不還有那秦卿卿嗎,這次娘娘要秦卿卿生下孩子之後,方將這孩兒送還到他手上,他不也應了嗎。」
小沙彌端來的素齋,點翠與冬雪信兒主僕三人用過了之後,信兒兀自還為著那崔氏母女的事情生悶氣呢,但又不想叫夫人瞧了出來,平白又惹得她擔心。
「冬雪姐姐我到前頭去瞧瞧人來了沒,正好兒把齋碗與小沙彌送去。」信兒輕聲與冬雪說這話兒,點翠在窗下拾起一本經書來翻看。
冬雪點頭道聲你去罷,回來的時候去寺院後頭瞧瞧那桃花開了沒,若是開了咱們陪著夫人一道兒去看看。
信兒端了齋碗出去,不一時回來,道:「歸大少奶奶到了,還有……苗姨娘也來了。」
她口中的苗姨娘,便是菡萏,菡萏本姓苗,如今成了姨娘,自然不能再喚她菡萏了。
點翠略略點了點頭,她是知道菡萏今日要跟來的,盧曼早與她透露過了,說是為她肚子裡的孩子祈福。
「大嫂她們到哪裡了,咱們去迎一迎……」點翠話還未說完,盧曼與菡萏便進來了。
「大嫂!」
大年初一那一日,盧曼從徐州府回來,進了牢房去見了點翠的,只不過那時候點翠自己身陷囹圄又因著大牢里暗沉沉的,並未仔細看一看她這個大嫂。如今看來,竟驚覺她憔悴了很多,這面色也不是很好。
「都怪我,」點翠與盧曼是何等的交情,見她這副模樣,突然就淚盈於睫:「若不是因著我的事,大嫂也不必這般操心,你人都瘦了兩圈兒,我……」
盧曼看到她眼中的心疼,心中亦是觸動:「哭什麼,以前想要清減還不成呢,再說我……也不是因著你。」
盧曼原本性子就沉靜,如今愈發的靜,靜的讓點翠有些無法適應,點翠很想問她這些年,過得開心嗎,幸福嗎。
「菡萏拜見夫人,一別經年,夫人愈發的光彩照人。」站在後頭一直不惹人注目的菡萏,大著肚子笑盈盈的上前,微微下擺。
「快請起吧,苗姨娘如今懷了身子,不必拜我。」點翠這才注意到她,她倒是圓潤了很多,但是不妨礙,她那十二分的美貌。
如今做夫人打扮,更增添一絲嫵媚韻味。
她這模樣,看似是人畜無害的,但就是讓點翠想起前世里,盧曼因著她早早的去了,大哥出家恐怕與她也脫不開關係去。
這世里,大哥歸伯年雖然考取了功名,如今又官拜大理寺少卿,她的嫂嫂盧曼為她生下的小侄女也都七歲了……可這菡萏,她不能不防。
有些人,像是菡萏,像是秦卿卿,命運使然,她們總會出現,誰也保不齊自己的人生會因著這些人發生什麼變化。
「信兒,還不帶著苗姨娘去前頭大殿裡聽大師說禪,」點翠這樣想著,這眼神也冷了:「我佛慈悲,多聽一聽,也能使人心思清明。」
「小姐……」菡萏被點翠的眼神盯得心中直打鼓,不禁出口喚道小姐,試圖以她們昔日的情誼來打動點翠。
「去罷。」點翠亦非昨日的那個與她一起整宿談心說笑的天真小丫鬟了,此時的她為了自己的親人,心已經變得冷硬,不為無謂的小情小義左右。
「是,」信兒本來就不喜歡這個爬上自家主子床的菡萏,轉身沒好氣兒說道:「走吧,苗姨娘。」
菡萏咬了咬嘴唇,忽地紅了眼圈,點翠一哂,這苗姨娘可了不得,看她說委屈就委屈,這樣的可憐樣兒著實叫人心生不忍。點翠這樣想著,這心裡忽地就落到了谷底,再看向大嫂盧曼,只見她臉上的滿滿諷刺,原來如此……
她大哥的性子她自是知曉的,是個端莊雅正的正人君子,既是正人君子便對這般嬌嬌怯怯時時裝可憐的小妾忍不下心去,甚至還會處處回護……而盧曼呢,亦是以為嫻雅端方的女子,又出身京城大族,心裡自有她的驕傲,自然不屑於菡萏這般的小心思,只將滿心的委屈與怨懟對了自己的相公罷了。
這般日積月累的,哪能不鬱結於心!
待菡萏委委屈屈的去了前頭大殿,點翠抓起盧曼的手來:「大嫂,你不該因著這樣的人而讓自己過不去,要麼我幫你處置她,我大哥還能因著我處置了一個小妾就不理我了?」
盧曼原本木然的一張臉,一下被她逗笑了,若說她是那般矜持雅正一輩子最注重的就是世人的毀譽做不得半分出格事情的世家女,那麼她這個小姑子可就是不管不顧怎麼舒坦怎麼活著最接底氣生命力也最旺盛不過的女子。
「別仗著你哥哥疼你便胡作非為,」盧曼打了一下她的手背,道:「我沒你想的那般軟弱,這些年她雖然有些上不得台面小心思,但總算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我也就懶得作為罷了。」
「你不屑於與她作為,可你在心裡與大哥置了氣,是永遠無法似從前那般了是不?」點翠反握住她的手,急切的問道。
盧曼暗下了眸子,半晌苦笑道:「不說那些糟心事兒了,來,這個給你。」
她不肯吐露真心,點翠也逼迫不得,只接過了她手中之物,卻是京城當歸閣的地契、帳本,以及鋪子裡諸人的身契。
「大嫂,這是……」點翠翻了翻,趕緊又合上了,不解問道。
「咱們這鋪子創立了百年,本來就是傳女不傳男,可惜老夫人她無有女兒,這才傳給了母親。如今你回來了,這鋪子理應就給你了。」盧曼說道,這事本來應由著鄔氏來送,但她們婆媳倆一致覺得由她這個大嫂來,會讓點翠更加放心些。
「你就莫要推辭,這是婆婆與我二人早就商議好了的。」盧曼知她定然會推辭,又道:「你也別指望我,你知道我是沒有半分做生意的本事,況且那簪子頭飾的我亦是沒有天分。這輩子也只想清清靜靜的過罷了,如今母親年紀也大了,你便應下吧。」
點翠開了開口,又咽下,她心裡知道,母親與大嫂在此時將鋪子給自己打理,除了那傳女不傳男的傳說,還是知道自己那十萬兩實際上是掏空了家底了……
「好,」點翠抬頭笑道:「這些我先收著,日後等筠姐兒長大成人了,再交還到她手上。」
「好,便依你。」盧曼與點翠在一起,這心情總能開闊些,說話兒也帶了三分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