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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十六載

2024-08-09 05:13:37 作者: 陸無雙

  慕雲松和蘇柒遊歷遍江南塞北,再回到西京的時候,喜聞文府不久前添丁進口,文夫人生了個胖胖的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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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清有弟弟了?蘇柒十分欣喜,適逢歲末,北靖王慕雲梅進京述職,將北靖王妃採蓮也帶了來,二人便備下禮物,一同去文府道賀。

  文家小公子不過半歲年紀,生得虎頭虎腦,粉團兒似的可愛。旁人抱一會兒,他就吭吭唧唧,一副不耐煩狀,唯獨到了姐姐婉清懷裡,便眉開眼笑,乖覺得很。

  蘇柒看了一陣,便伸手將胖娃娃抱過來道:「婉清累了吧?且去歇歇,這娃娃我替你看著。」

  婉清自幼對蘇柒感情極深,便活動活動發麻的胳膊,跑出去玩兒了。

  待婉清走後,蘇柒將胖娃娃端端正正擺在桌案正中,挑眉道;「你倒會撒嬌弄痴地招人疼,天天賴著婉清,倒也好意思?」

  胖娃娃皺了皺鼻子,突然奶聲奶氣地開口:「我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家婉清出落得愈發水靈秀氣,長大了定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我不賴著她看緊點兒還了得?」

  「嘿你……霸占人家文小公子的軀殼,你還理直氣壯了?」蘇柒一時氣結,倒是一旁採蓮好意提點道:「婉清如今可是你姐姐。」

  胖娃娃無謂地「切」了一聲:「又不是親生的,不耽誤將來我娶她。再說了,這文小公子本就是個養不大的命格,若不是我化去幾十年的修為,與他融為一體,他只怕一出生便夭折了!」

  蘇柒嗆他:「婉清比你大整七歲呢!」

  胖娃娃反唇相譏:「說得好像你相公不比你大十歲似的!」

  蘇柒頓時啞火,不忿道:「我的意思是,你還沒長大,人家婉清就到了及笄議親的年紀,以文先生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威望,到時候求親的人家還不得踏破了門檻!」

  「來一樁我攪黃一樁!」胖娃娃豪邁地揮揮小肉手,「我李錦當了幾十年的厲鬼,嚇唬幾個富家公子還不是手到擒來?」說罷又瞪她,「我當鬼時與她有緣無分,如今好不容易守得雲開見月明,你就不能盼我點兒好?」

  他這話說罷,採蓮深表贊同:「真的,於我們鬼而言,愛上容易,相守不易,且行且珍惜……她一個傻乎乎的大活人,怎麼會懂個中艱辛呢?」

  蘇柒睨她:「好吧好吧,你倆終究是一夥兒的。」說罷碰碰採蓮的肩,笑道:「看你和五爺的親熱勁兒,過得不錯啊?」

  採蓮的臉便有些紅,垂眸道:「說真的,我糾結掙扎了很久,覺得愧對採蓮,多少次想要對相公和盤托出,可……我又不能說,也不敢說。」

  蘇柒望著她,能夠理解她的痛苦和糾結,握了她手寬慰道:「四娘,你實在不必自責,當初採蓮魂魄已散去,不可能救得活,是她臨行前心甘情願將這幅軀殼交給你,又將五爺託付給你,便是希望你能帶著她對五爺的那份愛,與他好好走下去。」

  採蓮吸吸鼻子,鄭重地點了點頭,一旁的胖娃娃冷言冷語道:「蘇柒你莫聽她矯情,娃都生了兩個了,還愧疚自責……她愧疚個鬼!」

  採蓮立時換了臉色,對胖娃娃張牙舞爪道:「熊孩子你再說一句?」

  適逢婉清拿了弟弟喜歡的玩具回來,胖娃娃一眼瞥見,撇了撇嘴,仰臉「哇」地大哭起來。

  待他被婉清一臉心疼地抱走,採蓮仍忿忿不平:「根本就是那熊孩子挑事兒,到頭來倒成了我欺負小孩兒了?!」

  蘇柒好氣又好笑地勸道:「他如今正仗勢,你何必與他一般見識?」

  採蓮喝口茶緩了緩,又垂眸打量蘇柒的小腹:「你也成親兩年有餘了,怎麼還不見動靜?」說罷又湊近他耳邊低笑道,「莫不是你家相公,耕耘不夠努力?」

  蘇柒訕笑一下:當年在宮中,她被蘭貴人喪心病狂地灌下一碗紅花而落了胎,後來也尋御醫看過,只道她被那虎狼之藥傷了身體,再想有孕,便難了。

  她也曾為此傷懷不已,倒是他家相公豁達,說他如今既無皇位又無王位要繼承,有沒有子嗣無關緊要。添個娃娃反倒耽誤他們夫婦二人遊山玩水,行俠仗義。

  蘇柒便也漸漸看開,沖採蓮笑道:「子嗣之事麼,隨緣就好。」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轉眼十六年過。

  「慕!晟!」

  慕晟已然悄悄邁出房門的一隻腳觸電般收了回來,他知道,他娘每次直呼他全名,都不是什麼好兆頭。

  尤其是他娘手裡還掂著鞭子的時候。

  「娘……這麼晚了,您老怎麼還不睡呢?」慕晟在轉身的瞬間就換上了一副乖寶寶的討喜模樣。

  「我老?」他娘顯然並不領情,「我老了嗎?」

  「娘我不是這個意思……」慕晟暗暗埋怨自己:今日定是花了太多心思籌謀逃走的緣故,把自己的聰明才智都用盡了,竟觸了老母親的霉頭……忙不迭改口道,「娘怎麼會老呢?我娘親貌美如花、人見人愛!」

  「什麼叫你娘親人見人愛?」

  慕晟剛為自己腦筋轉的快而自鳴得意,便聽到了他爹不悅的聲音,「你娘只能你爹來愛!」

  「爹,這麼晚了,您怎麼也……」慕晟腦門上都冒出了汗:爹娘今兒是犯了什麼邪?平日裡天一黑便早早地關了房門謝絕訪問,生怕自己這個兒子打擾他倆的二人世界,今兒這都半夜了……莫非他們看出了什麼端倪?

  「小子,我倒要問你,」他爹拖了把椅子一屁股坐在了門口,「深更半夜的,你這是打算上哪兒去?」

  「我……」慕晟撓撓頭,隨即有了說辭,「我哪也沒打算去啊,這不正準備關上門,就上床睡覺麼。」

  「哦……」他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得慕晟心裡發毛,「睡覺之前還要特意換上夜行衣……娘子,這臭小子何時有這種怪癖了?」

  他娘立刻與他爹一唱一和:「是啊,我也納悶呢!不過,幸而我有靈丹妙藥……一頓鞭子大餐,專治各種怪癖,以及不說實話。」

  說著,他娘將紫藤鞭在慕晟面前「啪」地一抖,「是想吃你娘的鞭子,還是挨你爹的拳頭,你今兒幸運得很,竟有兩個選擇。」

  慕晟咽一口口水,雙腿不自覺地後退兩步。他娘這條紫藤鞭,從他三歲習武的第一天開始,便跟他形影不離,感情深厚:馬步扎不穩,抽!《拳經》背不出,抽!練拳喊苦累,抽!跟娘親打架打輸了,抽!

  直至慕晟長到十二歲上,一人獨挑村寨里五個地痞小混混,將人家揍得滿地找牙,他娘面露欣慰笑容,贊了句:「我兒終於長大了!」

  然下一刻,他娘便祭出藤鞭法器,將慕晟抽得滿院子亂跑。

  「臭小子,早跟你說了打人不打臉,怎麼就不聽?你可知要賠償人家多少診金?!」

  人常說「嚴父慈母」,慕晟以為,娘親都應該是很慈愛的才對。看同寨的其他白族孩子,娘親無一不溫柔似水,每天「囡啊仔啊」地叫著,生怕自家娃兒受了半點委屈,慕晟羨慕不已。再看自己的娘親,雖說是寨子裡公認的大美人,對別人也是溫柔和藹如沐春風,唯獨對他這個親生兒子……

  若不是眉眼跟他娘生得一模一樣,慕晟簡直要懷疑自己是從山溝狼窩裡撿來的。

  如今,這紫藤鞭又一次在眼前晃蕩,慕晟在心裡快速權衡了一下敵我雙方的武力及智力水平,最終決定……說實話。

  「我想出去遊歷一番。」

  「游什麼歷?你才多大?你今年才十六啊!」他娘顯然對慕晟這個想法深表驚訝。

  反倒是他爹表現得比較淡定,「十六,倒也不算小了。」說著,還碰了碰他娘的手,提醒她:你十六七的時候,都千里尋夫,隨我上戰場了!

  見有爹爹挺自己,慕晟頓時多了幾分底氣,「是啊!慕兄說,他十六的時候,都隨他爹跟東洋毛子打了十幾仗了!」

  他爹娘瞬間對視一眼:「你所說的慕兄,是誰?」

  「哦,是新近結識的一位朋友。」提起這位慕兄,慕晟眉宇間滿是崇拜神色,「說起來,與慕兄結識的經過倒也有趣:前兩天我逃學……哦放假,跟幾個同窗到鎮上去逛,正巧碰到一位什麼薛家老爺在擺擂台,為他女兒比武招親。我被幾個同窗一陣慫恿,便跳上擂台去試了試,這一試不要緊,便一連打敗了四五個對手。我正自鳴得意,不料一個年青武生翻身上台,說要跟我比劃比劃。我與他來來去去過了百十招,竟不分勝負!說來有些奇怪,我倆從拳法比到槍法,總覺得彼此招式十分相似,竟似一個師傅教出來的一般。最後,他忽然變了套路,打了我個措手不及,我這才惜敗下來。打完,我與他英雄相惜,便相邀著去喝了頓酒,覺得愈發投緣,便義結金蘭,結為兄弟。」

  慕晟說完,卻發現他娘依然沉浸在他打架打敗了的情節里,「打了敗仗還好意思跟人家英雄相惜?」他娘抬手給了慕晟後腦勺一巴掌,又想起另一個點:「你方才說,人家擺擂台是為了比武招親?你與你那慕兄惺惺相惜義結金蘭去了,那薛家小姐怎麼辦?」

  「這個……」慕晟撓撓後腦勺,訕笑道,「只顧打得痛快,把這茬兒給忘了!」

  他娘氣結,便聽他爹問道:「你那義兄,是個什麼來頭?」

  慕晟被他娘問了一通有的沒的,正覺得心好累,忽聞他爹一開口便抓住了重點,不由心中好生感激,忙答到:「這位義兄長我八歲余,祖上遼東人士,後來因他父親調任,便舉家遷至福建。他此番是受父母之命到雲南來辦事,順便遊歷一番,結交些朋友,增長些見識。爹,慕兄十六歲便上戰場殺敵了,都是與海寇、東洋毛子真刀真槍地干,好生了得!」看看人家,再看看我,要出門游個歷你們都要大驚小怪。

  他爹娘竟齊齊鄙視了他一眼:十六上陣殺敵,有什麼可大驚小怪,你若生在廣寧,也早給你扔戰場上去了……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這位義兄,叫什麼名字?」他爹問道。

  「慕駿!」

  「慕駿?!」他娘驚訝地望了一眼他爹:不會這麼巧吧?

  他爹略一思忖,對慕晟道:「小子,你想出門遊歷,爹娘不反對,只是……你能否讓你這位義兄明日到家來一趟,我和你娘……想見見他。」

  「為何?」慕晟不解,我不過結拜個義兄,又不是私定了終身,你們何必如此大的興趣?

  「因為……」他爹想了一想,忽然一腳沖慕駿踹過來,「你爹娘想見就見,哪有那麼多為何?慕駿不來,你小子就哪也別想去!」

  「我爹娘呢,從小對我的教育方法就是這麼簡單粗暴。」慕晟一邊引著慕駿往家走,一邊還不忘向這位義兄訴苦,「左右他們也不是什麼斯文之人,大哥你莫要見怪。」

  「怎麼會。」慕駿笑道,「我娘對我也是如此,自小兒巴掌就是道理,能動手絕對不動口。」

  慕晟愈發生出幾分惺惺相惜之情。

  說話間,便到了家門口,慕晟引著慕駿進了門,正尋思要如何開場,卻不料他義兄慕駿見了他爹娘,忽然像遭了雷劈似的,杵在那裡一動不動,滿臉震驚的表情。

  慕兄是個謙恭知禮之人,這是……慕晟尷尬地捅了捅慕駿:好歹是我爹娘,大哥你倒是見個禮啊!

  不料慕駿忽然重重地跪了下去,衝著慕晟爹娘實實在在地磕了個響頭!

  不是吧……慕晟看傻了眼:這禮,行得有點大呀!

  卻聽慕駿用激動到顫抖的聲音道:「大伯!大伯母!駿兒,給你們請安了!」

  翌日清晨,慕晟隨慕駿拜別父母,迎著萬丈霞光,豪邁地向東方策馬而去,歡脫得如同初次出巢的小鷹。

  「當初不是說好了,咱們兒子大了做什麼都好,哪怕當個窮酸書生,也不再當武將麼?」蘇柒倚在相公身旁,望著興沖沖遠去的兒子的背影,有些悵惋地說。

  「兒大不由爹娘啊。」慕雲松撫慰地摟過蘇柒肩膀,「這小子身上流淌的,是慕家和戚家的血,可能,註定就是要馳騁疆場,上陣殺敵的。」

  「可他才十六啊……」

  「十六怎麼了?我十六的時候早就上陣殺敵了。」看她平日對兒子嚴苛無比,如今卻又百般不舍,打心眼裡還是個慈母,慕雲松低頭在她耳邊輕笑道,「你十七,就嫁我了呢!」

  「還不是被你騙了!」蘇柒嬌嗔地白了他一眼,依舊有些惆悵地望著慕晟遠去的方向。

  「晟兒去的是福建。如今慕雲柏封南靖王戍守福建,有他和英娘關照著,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慕雲鬆寬慰道,「再說,這小子終於走了,你我不又可以雙宿雙飛,自在逍遙了?」伸手在她纖腰上輕掐了一把,「我一直尋思著,閨女是爹娘的貼心小棉襖,要不,咱們再努把力,添個閨女?」

  「老不正經!」蘇柒笑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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