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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允王薨

2024-08-09 22:56:38 作者: 朱鈺

  李淳從未想過,那樣危險的氣息竟是會有以今日這般的方式臨近的時候,他看著眼前渾然變了個模樣的王利,心中卻是生出了萬般的恐懼。

  

  「陛下還不懂臣究竟是什麼意思麼?」向來持重老成的大將軍王利如今陡然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似的。他看著李淳,眼中含著微微的笑意,更像是在挑戰帝王的權威一般。

  「國丈,你這是在威脅朕?」

  王利搖一搖頭:「臣怎敢威脅陛下?只是這些事情事關皇室體面規矩,臣只能教陛下知道,更是請陛下好生想想。」王利打量著李淳:「臣可是為了陛下好的,若是此事傳將出去,陛下當如何自處?允王又當如何自處?皇室又當如何自處?」

  好似一記驚天劈雷一般,李淳只是覺著心中慌張不安至極,更加是覺著好似掉入無盡深淵一般,「國丈,你可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陛下,這事情如今宮裡宮外都傳遍了,您若是不信,大可去查問。您定然會知道,到底是您敬愛的堂叔清白,還是事實就是擺在那裡。」

  李淳被氣的說不出話來,只是狠狠地盯著王利去看,眼中則更是憤恨難以隱藏。

  額頭上的青筋足夠能說明一切。

  「臣也無法,只是想勸勸陛下想想清楚。」王利含著必勝似的神情,連著笑意都好似在挑釁一般:「陛下,不知道這允王殿下與禧妃娘娘,究竟誰輕誰重呢?」說罷,王利便含著滿意的笑意離開了。

  心中更是心亂如麻,完全不知自己究竟該要如何做才成。

  從未有過這樣的忐忑慌張,根本就是坐立不安。人雖在宮城之中,心卻是早就飄到了允王府中,偏生的這般的消息是最限制自由的行為,李淳越想越是覺著難受,卻是無可奈何。

  他只能暗中派人去查問,並囑咐了萬萬不能讓人發現。

  那個存在於記憶中的男子,那個從小便與自己相熟悉的男子,可是自己如今最不想失去的人之一。只是他明白,朝中朝臣們的意思,是想要借著李杭來制衡清漪。

  只要自己想保住李杭,便只有放棄冊封清漪為貴妃。而放棄冊封貴妃,決不僅僅是終點。

  今後,只怕還會有更多的要求。

  若僅僅是答應不冊封清漪就能換回李杭的性命,那自然是值得的。只是那些人根本不會這般輕易便會滿足,若是自己今日妥協,將來清漪的處境,只怕也會危險到無可復加的地步。

  只是無盡的擔憂。這樣兩個人,無論是失去哪一個,只怕自己都會瘋掉的。

  一個是年少相知,親過知己,另一個則是少年相望,情根深重。

  便如同左手右手一般。

  面子上有多鎮定,心底里便有多慌張,他想了許久,終究還是等不到想等的消息。

  只能焦灼地如熱鍋上的螞蟻的螞蟻般,腦海中儘是牽絆思念。

  他想到那日廊橋上的會話,如今看來,只怕是別有深意。

  「堂叔……若你有事,我只怕是半條命都要沒有了。」李淳如是想著,更是不自覺提筆想要給李杭寫些信。

  無關乎王利所說的血緣真相是否屬實,李杭究竟是不是自己的親堂叔說穿了也不過是一個嘴上的稱呼。他真正在意的,是那個人。

  本就大了幾歲而已,分明便是知己朋友。感情上的要好與心底里的相知,更絕對不是因著所謂的親緣關係。

  只是那個人,那個多少年都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人。

  難過是給你安慰,榮耀時默默守護。

  哪怕那人不是皇室血緣,在李淳心中,那人也是自己視為生命一般重要的存在了。

  「正好,我實在擔心堂叔,我寫好了這信條,你待會子就幫我帶出去給堂叔看看才是。無論何法子,得讓堂叔看了才行。不然,我總不安心。」

  他一邊寫著一邊自言自語道:「堂叔可不能有事。他如今,只怕也極其難過的。」

  「陛下……」安止竟是回答李淳回答的極其慢,並沒有如同往常一般立即回答,反而是帶著猶豫躲閃的神情。

  素來敏銳的李淳見著安止神情那一刻心中便沒由來地慌了起來,只是饒是不願意相信這些,只故作輕鬆地問著:「怎麼了?」

  安止面上分明是凝住的表情,他緊緊地盯著李淳看,眼中有著即將奔騰而出的淚水纏繞,緩緩對著李淳跪倒,肉眼可見的絕望:「陛下……允王殿下……他……」

  心中的那些搭建好的建設瞬間坍塌,更是無盡的絕望眩暈。

  「如何?」

  「殿下……殿下在府中自盡而薨……」他趕緊地以頭觸地,終究是哭了出來,「陛下節哀。」

  李淳只覺著腦子裡「嗡嗡」一響,眼前一黑,便好似失去了知覺。

  等到他再次醒來之事,那種感覺依舊真實明晰。

  清漪焦急地守在床前,亦是眼中含淚,她見到李淳醒來那一刻,先是驚喜安心,旋即便又是傷神黯淡。

  也沒有多說些什麼,只是轉身取出一張信箋:「這是他們在允王床底下發現的,是給你的。」

  李淳接過,那薛濤花箋上赫然寫著四個字:「阿淳親啟」。

  強忍著淚珠,緩緩拆開,熟悉的字體映入眼帘:

  「陛下,吾將離去,勿念。

  身世之謎,我亦方知,驚懼深念,然恐懼甚重,不敢表露半分。吾終非李族人,更丟皇室之臉面。

  萬死,難贖。

  吾與陛下年少相知,攜手成長三十餘載。於吾而言,陛下豈為兒時玩伴,更為伯牙子期類我等。心心相念,所求相知相重,於今盡得,足矣。

  我死有餘辜,渾濁之血不該現世,亦不該動亂陛下心性。然陛下實重,此生得與陛下閒話一二,為我之福氣,更為幾世難修。然法度有定,人生天定,吾只得迎面。

  吾之一生,歡喜甚少,遺憾極多,唯笑得遇陛下。得見陛下天顏玉色,映襯心間,便是人間風景,堪比三春之勝,更越萬朝風光。

  遺也,憾也,終不得見陛下歡喜滿生,終不得一路相伴。

  念少時言,定當此生攜手,共度流年。終流年匆匆,分身而隔,相望凝噎。

  幸有良人,得伴身側,比吾之粗鄙陋質多益,為淳之幸,更為我安。

  杭已去,淳萬望勿以為念。努力加餐,保重身體,勿念勿掛。

  望得見笑顏。

  吾所掛,足矣。更傾盡守護,僅此而已。

  餘生長,人停途,前路漫,定當作為,方不負兒郎少時願鴻鵠天際。

  杭,親撰。」

  淚水落下,一點一點將那上面的規矩字體暈染開來,卻是一點一點好似紋刻在了心間。

  或許世間萬物,如今都比不過李杭的性命重要。

  李淳懂得,他是為了不連累自己,為了讓自己能夠不用在知己與伴侶之間相互抉擇為難,才選擇的自盡而亡。

  一杯濁酒下肚之後,卻是最慘烈的鋒刃自刎。

  血液濺白了帷帳,也深刻在了自己的內心。

  從小到大,他一直在護著自己。

  讀書被老師懲罰,是他搶先頂著罪名挨著板子;年少時想出宮玩耍,是他冒著杖責幫自己掩飾偽裝;自己想要一隻小狗,他便花費萬金為自己從遠過淘來。

  「只要淳兒一句話,我定滿足淳兒。」

  「淳兒是我這世上,最最最重要之人。」

  自己也曾問過,他為何會對自己這樣好比。

  那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傻子只是回答道:「是陛下與皇后娘娘叫我陪著你的。無論如何,我都會一直陪著你。誰讓我是你堂叔呢!我這是關愛晚輩。」

  到了年歲漸長之時才知道,兒時積攢起來的情分,早就在不知不覺之中轉化為了一種不能割捨的情分。

  你是我的高山流水,亦是我的傾蓋如故。

  生命里無法割捨的一抹亮色之中,始終有你的身影。

  你是我曾經的光明,是那暗無天日的壓抑的皇室生活里的第一抹照射進來的陽光。

  「等淳兒長大了,你就是皇帝。等到時候,我做你的臣子,事事都幫著你。你就是我的天,我定時時維護著你。」

  一句誓言,便是一生。

  直到死,也是為著維護自己。

  本應當,好生地坐在府中享受著皇室的富貴,享受著身為皇帝心腹該有的一切威儀權勢。

  而卻是因著自己,終究未有得到安生。

  淚水模糊了視線,更是帶來了刺痛的感覺。

  分明是痛不欲生。

  那個人,再也見不到了,回不來了,那樣的笑容,也再沒有了。

  從未想過竟會是以這樣的方式分別,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清漪看著李淳,眼中亦是朦朧:「陛下……」

  如慣常清漪難受時李淳會給清漪擁抱一般,今次清漪也主動上前給了李淳擁抱。

  「清漪,堂叔死了。」心痛至極,終究顧不得身為皇帝的威儀與臉面,比起那些虛妄的東西,一個活生生的人再也不能出現在這世上,才是最為讓人難過的。

  「堂叔這一輩子,都是為了我。到頭來,我什麼都護不住,護不住。」李淳有些怔住了,更是悽惶地道:「我這個皇帝,究竟有什麼用呢?誰都不能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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