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審問(上)
2024-08-09 22:56:33
作者: 朱鈺
大行皇后盛萱的靈柩在宮中停了一個月終究是要落葬到皇帝園寢的,等到梓宮安葬那一日,嬪妃們長達一個月的日日守靈舉哀的生活才算是徹底結束了。
只是人人卻是都不敢懈怠,並不敢因著梓宮安葬便將各自鮮亮著的衣服換上,反而一個個都是恪守著從前的禮儀規矩,一身縞素,是寄託著相思的。
李淳帶著頭,按著規矩最後一次前去坤明宮中懷念皇后盛萱。待到此次懷念結束之後,便得整理大行皇后的遺物,將來或是封宮,或是準備迎接新後入宮,便算是徹底告別大行皇后的所在了。
自上而下,由皇帝李淳而始,是要先舉哀片刻才能議事說話的。
李淳哭了片刻,倒也實在是哭不出來了眼淚,他看著滿殿裡的嬪妃,便是感嘆道:「看著你們如今又聚在坤明宮,朕便想到,從前孝顯皇后還在的時侯。你們也是這樣聚在一處給孝顯皇后請安的。」
淑妃慧容為嬪妃之首,便是率先出言道:「臣妾等都懷念孝顯皇后的仁德。至今想起來,都是忍不住眼淚流下來。」
當即便有嬪妃此起彼伏地議論附和著:「臣妾等必當銘記孝顯皇后恩德教誨,不忘於心。」
「是啊!」李淳略有頹廢感傷地坐在榻上:「不光你們要記著,朕也得記著。想當年,孝顯皇后還在之時,便時常勸朕要重心政事,更是要保證朝局穩妥百姓安居樂業,這可真是賢后之為啊!如今皇后仙去,朕實在是痛心。」
「只是,孝顯皇后臨終之前勸朕說是後宮不能一日無主,朕也覺著有道理。自然是要聽從的,只是朕又不知道該要如何選擇。」
慧容溫和一笑:「姐妹們都是粗鄙之人,是不配坐皇后之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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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也未必。」李淳平和地笑著:「這些日子,你們也都知道,京城之中天花盛行。這好不容易有了氣色,倒是停在那裡,治也沒個效果,甘泉寺的意思是,因著朕上了年紀卻又未立國本。」
李淳打量著一眾嬪妃的神色,嘴角淺淺地勾起一點點不能輕易為外人所察覺到的弧度,「儲君未立,自然國家根基未穩。上天祖宗震怒便降災,也是有的事情。朕想著朝中大臣們的提議,或許早立國本便能穩定社稷,安祖宗百姓之心。」
他眼波一動,面上又是悲傷不已的樣子:「朕實在是難以抉擇。朕這些孩子,一個個都是出色之人。朝中王國丈的意思是,禮法該立中宮為太子,只是兩任中宮都無皇子。」
「幸好,孝顯皇后親自養了五哥兒。」李淳依舊是持著一副懷念的樣子道:「五哥兒是孝顯皇后自小便養在身邊的,朕想著,這樣的孩子,定能學到孝顯皇后之德行。朕倒是有些意思……」
他的目光在在座嬪妃之中流轉了一圈,最終竟是停留在了畫影身上:「安嬪,生出這樣的好孩子,也是你的功勞,你可有什麼想說的?」
畫影本是低著頭低調坐在嬪妃之中,生怕是多說了一句話多做了一件事從而又被皇帝李淳斥責,當她聽到有關於「五哥兒」幾個字眼之時眼中才開始緩緩地冒出了光亮,如今被李淳點名提及,她登時便是站起。
又驚又喜,倒是說不出話來。
清漪見著她這個樣子,更是不屑地別過頭去,把玩著自己素色無飾的指甲。
「陛下……這……臣妾又有什麼好說的?臣妾雖是生母,卻一日都沒有盡到母親的本分。說到底,還是孝顯皇后教養的好罷了。」
李淳冷眼看著畫影,只道:「朕問你話,你倒是沒必要吞吞吐吐。孝顯皇后崩逝之前,曾與朕說,將來無論立誰為後立,非得是子母配位才行的。」
這話便是明晃晃的暗示,此番話語一處眾人便是齊刷刷地看著畫影,好似一隻只尖利的劍一般。
畫影如何能不明白這些,此刻便是半信不信地看著李淳,也不說話。
「你倒是說話啊!」李淳似有些不耐煩:「朕問你話呢!如今皇子之中,就五哥兒是孝顯皇后臨終前放不下的,你倒是說說,這可怎生是好?」
畫影見此,這才忙地回答道:「那便是孝顯皇后給這孩子的福氣了。其實景兒資質鄙陋,只怕不如陛下與孝顯皇后期待。」
「資質鄙陋?」李淳冷冷地看著畫影,與其瞬時間便生硬了起來:「明兒是朕的孩子?朕可不覺著資質鄙陋。若是真有資質鄙陋,那也定然是因著你這生母太過齷齪而牽連了孩子!」李淳說到最後一句之時,險些用了渾身的力氣去衝破天喊叫一般,足夠將殿中嬪妃都給鎮住了。
「陛下……這……」畫影本能地膝蓋一軟,便是忙地跪下道:「臣妾不知道是哪裡教陛不滿了,還請陛下明示。臣妾……這……這……」
「你自己做過的事情,自己不清楚麼?」李淳嫌棄地看著畫影,眼中分明有了恨意來:「除夕之夜,你人在何處?」
答曰:「身體不適,先回了未央宮。」
李淳一個巴掌便是沖了下去:「混說!你不是去見了大行皇后?並與大行皇后有所爭執?」
清漪懶得理會畫影,此刻倒是一副懶懶的樣子道:「大行皇后養病之時,陛下三令五申不准任何人未有請示便去打攪大行皇后歇息養病。不知道安嬪你究竟是起的什麼心思?說什麼回了未央宮,怎的便有人見到你去了坤明宮了?」
「難不成安嬪是長了一雙翅膀?」嬿嬿看著李淳,誠懇道:「陛下,那日侍奉大行皇后的宮女還在宮中,不若對峙。」
畫影慌張無措,一回頭,還真是熟悉的面孔。
那宮女畏畏縮縮的,見著李淳與眾位嬪妃們便是行禮:「奴婢參見陛下,參見各位娘子。」
「你且將那日聽到的話,以及你日後遭遇全都說出來給陛下聽聽。務必老實。」
那宮女伏在地上,連帶著那日畫影穿了什麼衣服,帶著什麼珠子手釧,又是如何進了內殿裡與自己說話全然都一五一十給說了出來。
「奴婢只是個守夜的。再然後,安嬪娘娘便進了坤明宮內殿裡,與皇后娘娘密謀耳語了一番。奴婢不配進去,倒也有些好奇,只隱隱約約聽到些什麼……賤婢,是皇后娘娘自找的之類的話語。余者,奴婢便不知了。」
說罷,那小宮女便是從袖子之中抽出來了一隻鎏金喜鵲簪花小米珠步搖,顫顫巍巍地道:「只聽得裡頭一陣異動,皇后娘娘好似是受到了什麼刺激一般,只是一味仰天笑著。奴婢當時害怕極了,之後更是聽得不大真切。直到安嬪娘娘出了來,給了奴婢這個步搖,命奴婢不要將安嬪娘娘來過坤明宮之事說出去。這個步搖就全當是是禮物。」
畫影跪在地上搖著頭,只是極力否認:「陛下……這……這小宮女都不知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如何能當真?」
「奴婢是坤明宮中侍奉的,坤明宮侍奉灑掃的人眾多,安嬪娘娘便是不認識奴婢也是有的。「那小宮女越說反倒越是害怕的樣子:「只是當時娘娘您以奴婢的身家性命相要挾,命奴婢萬萬嚴守除夕之事。還命奴婢出宮,奴婢本來拿了您的東西,若是能出宮自然也是願意的。只是……」
那小宮女回身指著畫影:「只是奴婢哪裡知道安嬪娘娘竟是起了這般的心思?竟是想要害奴婢於死地!還派內監暗中殺人滅口!」那小宮女越說越激動,更是哭訴道:「奴婢身上的傷,幾位娘娘與女醫可都是看過的!那殺人之人倒也不高,卻是個太監。」
「這宮中的矮太監,好似只有安嬪娘娘宮裡的崔文罷?」漣水反問道:「倒是稀奇,宮中嬪妃竟是想要追殺一個小宮女,實在是稀奇了些呢!」
畫影被戳穿,好似所有擋在自己面前的遮羞布都似被渾然扯開了一般,更是慌張無措。她愣住片刻,便是忙地膝行爬到李淳身邊,緊緊抓著李淳的袍子道:「陛下,此賤婢滿口謊言,定然是誣陷!」
「倒不至於罷。」漣水冷冷地看著畫影:「聽說那日五哥兒因著不放心皇后娘娘便去了皇后娘娘的坤明宮探望。可是正巧碰到了安嬪呢!」
「五哥兒可是安嬪的親生孩子,不至於要誣陷安嬪罷。」嬿嬿冷冷地看著畫影,眼中不屑險些便要溢到了天上似的:「安嬪這話,自己都說不通。」
「賤婢!」李淳冷冷地看著畫影,眼中盡然是憤怒與嫌棄,一丁點心疼柔和都沒有。那冰涼的目光相觸及那一刻,帶給畫影的便是渾身刺骨的冰涼,「你到底與皇后說了什麼?」
「陛下……」畫影猶自掙扎:「你聽臣妾解釋啊!臣妾不知,臣妾當真什麼都不知。」
「呵。」清漪看著畫影,「從前的平貴人與齊氏,做了那麼多事情,等問到頭上,也是這麼說的,什麼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