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廊橋別
2024-08-09 04:49:49
作者: 朱鈺
甘泉寺乃是百年國寺,素來是國朝之人所篤信之神聖之寺。任何甘泉寺所傳出的消息都會在平京城之中廣為流傳,成為人人都深信不疑之消息。
起初還只是傳出了李杭與清漪有私情,李淳自然是不相信,更是一怒之下下令查封甘泉寺,以圖禁止流言。
在氣頭上的人,做事大抵上都會有一種不考慮任何後果的任何毛病。這樣下來,本來或許是不需要理會的傳言,如今竟是成為了「真事」。
所有的舉動,都被外界給解釋判定為因著確有其實而導致心虛從而才下令查封甘泉寺的。
流言一再傳出,李杭與清漪皆是不堪其擾。本來李淳還能盡力將這些流言給暫時壓下去,只是越傳越多,李淳也實在是控制不住了。
「禧妃照顧景兒本就忙碌,如今聽到這些流言,可如何是好?心中豈不是更要憋屈了?」李淳埋怨著,他如今倒是寧願將這些事情自己給一力承擔起來,去默默承受這一切,換得清漪暫時的平安寧靜。
只是便是這點子念想,都算是破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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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悲不喜,很是平靜,卻是平靜的近乎可怕。
「沒事。這些流言蜚語,我都不怕。只要景兒能好好的,我也無所謂。」
清漪如今當真是麻木了。整日裡只是坐在景兒的床榻之前枯守,卻是見不到任何氣色。
「還是去歇著吧。景兒這裡我來守著。」李淳守在清漪身旁安慰著。
清漪卻是搖著頭:「不行,我不能離開景兒。景兒還這樣小,離不開母親的。」
李淳看著清漪,眼中儘是難過懊悔,他想要說些什麼安慰清漪,卻是被清漪給阻止。
「噓,別說話。景兒睡著呢!別吵醒他。」
清漪不自覺地靠著李淳,那是熟悉的溫暖與依靠,大抵是要貪戀一生的溫暖情分,略帶著無助的情感道:「陛下,您說……景兒還這么小,上天為何要這般對待景兒啊?」
李淳溫和著語氣,一如往常如初:「你放心,咱們的孩子,定然會好好的。景兒……一定會沒事的。」
「若是景兒有事,只怕我也活不下去了。」清漪不自覺地便是流淌出了眼淚:「那些事情,若不是因著景兒,我只怕會立時倒下。」
她緩緩轉過頭去,語氣更是幽怨,「你信我麼?」
李淳一愣,不是不信,而是恍然間發現,原來這麼多年有時發生的隔閡,不是因為自己不相信清漪,而是不相信自己。
他想起有一段時間,總會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與清漪發生許多爭執,怪清漪全然沒有從前那般與自己相處之時的感覺。
只是,哪裡能怪得了清漪。
自己也早就不是自己從前的模樣了。
終究是清漪為了守在自己身邊將樣子給變化,活的不像是從前的張清漪。
儘管自己喜歡所有的張清漪,無論張清漪會變成什麼樣子,只是他還是不得不承認,曾經初見牆頭馬上的那個張清漪,終究才是自己心裡最深處所在乎掛念的張清漪。
那是最懷念的樣子,也是最得不到的樣子。
「我自然信。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便說是懷疑,也是懷疑自己。」
情分雖在,卻再沒有了年少之時彼此在一起時候的感覺,雖然仍是相守相知,卻渾然是另外一番天地。
看起來變化萬千,骨子裡卻是什麼都沒有變化的,在意的人仍是彼此,卻回不到初見。
空惆悵,人卻不歸。
「我也是懷疑自己。」
雲淡風輕的語氣,卻是含著萬千思量。
「景兒是咱們的孩子,咱們一起受著孩子。只要景兒一度過難關,我便立景兒為太子。」
「好。」
安靜中透露著血液的歲月,其實當真是不大好受。
清漪外表上的鎮定端莊終究掩飾不了她內心裡的麻木慌亂,而李淳外表上的淡然處之卻是無法隱藏他心中的悵然若失。
夫妻二人彼此都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卻又偏生的是最不了解彼此的人。
看起來是兩個人緊緊相貼,卻又是孤獨地行走著。看起來是是一條線,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侯開始,兩人倒像是彼此都有彼此自己的生活了。
「堂叔這些時日飽受流言困擾,不知如今京城中如何了?」那是閒暇時刻在飛橋廊道上的談話。
李杭好似是面無表情一般:「病早晚是有有一日能治好的,只是人心,一旦坍塌,只怕永遠都扶不起來了。」
李淳黯然,卻是明白了李杭究竟何意,他看著李杭,眼這你那個儘是歉疚,「堂叔……對不起,因著清漪的緣故,你也不少好受。」
李杭卻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如今說對不起又有何用?當初我盡然選擇幫襯陛下,便沒有想過會有全身而退的那一日。且陛下不也是夾在我與禧妃之間麼?你又何曾好受?」
李淳被李杭說中,更是不知道該要回答些什麼,便只能低下頭來。
好似一瞬間,就回到了那個犯了錯不知道該要如何面對的十幾歲的少年。
「何必呢?」李杭語氣終究是柔軟了下來,帶著溫和的清風,拂過耳畔心尖,是不變的樣子:「你總是這樣,委屈自己。你自己夾在我們之間,所有的都自己抗下來,對我們什麼都不說,有意思嗎?」
自然是沒意思的,卻是自己樂意的。
心甘情願,飛蛾撲火也無謂。
「又是為什麼呢?」
許久,李杭才聽到了來自於李淳略略底氣不足的回答:「因為,堂叔與清漪,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一個都不能割捨。」
這次對話與往常最不同的便是每次一個人說話與另一個人說話永遠是隔著許久才能收到的回話,「陛下,這話倒是有趣。」
李杭故作釋然地一笑,語氣之中卻是分明有著掩藏不住的不甘寂寥,「若有一日,有人拿我與禧妃之間要求陛下做個選擇,陛下又會選擇誰呢?」
「我……」李淳更是低下了頭來:「我……我不知道……」
過了許久,那份回答依舊是:「我不知道。」
「嗯。知道了。」李杭依舊是輕鬆地笑著,好似一笑便是要將所有的過往與虧欠或是圓滿都付諸在風中的,「我也希望,陛下永遠都不會遇到兩難之日。」
「不會的。」李淳心底里有著悽惶悵然的感覺,卻是不知從何而來,只是一種本能,不知何處而生。
李杭對著他輕輕一笑。
就好似,那時年少初見,李杭就好似一個大哥哥一般衝著自己微笑,對自己伸出手來。
「別怕,以後我保護你。」
堂叔,果真是保護了自己一輩子啊。
「府中有些事情,我得先回去了。」李杭嘆息著,眼底里卻是瞟到了飛橋廊道底下的景象,「如今京城中,瘟疫略有平穩,想來是沒事了。」
「但願,過些時日,都能好起來。」李淳睜著眼睛看著這底下的一切,卻是憤恨道:「只是這些人,根本配不上堂叔為他們祈求幫助。」
「配不配的。或許只有老天知道。」李杭盯著橋下的一切:「問心無愧而已。」
「你回王府可安生?不若住在我這裡。」李淳猶自不放心,「堂叔就住在我這裡不好麼?咱們就像小時候一樣,同吃同住。」
李杭搖了搖頭:「我倒是想要像小時候一樣,只是如今卻是不行的。我若是連自己府里都不敢回,他們只怕更會拿這件事做把柄。我所求坦蕩,便是等到這段時間過了也好。」
「那……」李淳有些不舍:「你照顧好自己。」
「嗯。」
便是行禮轉身而去。
「阿淳!」
那是年少之時的稱呼:「以後照顧好自己,別什麼都自己扛著。」
「嗯……」有著說不出的感覺堵在心口,倒是頗有一番空落落的感覺。
李淳不知道自己這些時日究竟過的是怎樣的日子,就如李杭所說,這些時日自己所承受的東西自己根本沒有與外人說,自然自己這些日子究竟有多難受可能也不會有人理解。
不過如今看來,好似這些都不似那麼重要了。
所想守護的,也不過是為了那兩個人。
若是能歸結於平靜,也是極好的。
只是很快,這最後一點平靜也都被打破了。
景兒的病漸漸有了氣色了,清漪面上也開始漸漸地有了笑模樣了。他見著清漪如此,自然自己心中也是安心許多,又見景兒也確實是好了不少,便真是覺著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連著清漪都肯坐下來準備一頓屬於兩個人的晚膳。
只有彼此,更是訴說了許多這段時間未能說成的話語。
談論過後,倒也不敢鬆懈。
言語玩笑間,清漪卻是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更是陡然變色:「我想起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李淳體貼地問道。
清漪越想越是覺著害怕,連帶著語氣都是顫抖不止,「明兒說……除夕那日,他……他曾偷偷溜達坤明宮去見大行皇后。他說,好似那日,安嬪也曾去過。還說,安嬪曾與大行皇后起了爭執的樣子,又說安嬪是壞女人。」
李淳一個激靈,心中怒火便是再次被燃起,「這……朕全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