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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允王李杭

2024-08-09 04:49:42 作者: 朱鈺

  皇后盛萱的死亡自然是給這個朝中帶來了不小的風波,更是導致這個憲武二十一年的新年格外漫長且悲傷,渾然間便沒有了新年的氣息。宮中都掛上了早就準備好的簾幔帷帳將從前的各處燈彩給替代,自然教人倍感壓抑。

  皇帝李淳更是悲傷不已,命令皇后盛萱的葬禮定得大操大辦才好。

  喪訓傳出的第四日起,京城中但凡品級的高一些的命婦盡皆換上麻布大袖圓領長衫,頭戴麻布蓋頭,以最為簡樸恭敬的姿態出現在宮城中哭臨。

  這是宮中的規矩,文武官員的命婦須得大哭三日才算是禮成。

  淑妃慧容與清漪對於皇后盛萱的死自然是頗感意外,然而最終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帶領著眾人前去行禮舉哀。而皇后盛萱一死,宮中所有的大事便都落在了清漪慧容與嬿嬿三人身上了。

  嬿嬿素來不喜管事,又因著清漪與慧容管事忙碌,便將幾人的孩子都接到了自己宮中養著。旁的孩子還好些,偏生的明兒曾是盛萱膝下的養子,如今聽說了自己家母親崩逝的消息,整日哭鬧不止,非要吵著去見母后。而按著規矩,這樣小的孩子時不能出現在靈堂上的,因此,明兒便越發哭鬧,使得嬿嬿極為頭疼。

  只有清漪在結束每日之後的舉哀之時的看望,才算是能暫時緩解李明的一點哭鬧。

  人死如燈滅,只是這句話好似並不適用於盛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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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著李淳的極盡悲傷與看重,自然這次的喪儀也極其隆重。而在喪事傳出後的幾天之內,李淳便懲處了好一批官員。

  而罪名便是「不敬皇后」。

  「朝中平城伯府的夫人在入宮舉哀之時鬢邊簪了一朵小銀花,陛下便將其狠狠責罰,還奪了平城伯的爵位;剩下的,陛下親自為大行皇后擬了孝仁顯皇后的諡號,禮部一時沒收到消息,還自顧按著規矩擬諡號,又被陛下申斥了一番;宮中內侍局有香火不夠,又被罵了一番。看的出來,陛下是對大行皇后之事極其重視了啊!」慧容嘆息著。

  嬿嬿揉了揉發酸的雙腿,亦是道:「可不是麼?從前帝後不和,那是誰人都知道的事情。怎的如今人死了,竟是這般懷念看重呢?」

  清漪沒有說話,她明白李淳。

  那日親眼所見,李淳的懊惱傷心悔恨,分明是極其真摯的自然流露。

  而事後,李淳也曾親自向自己解釋過。

  那是真的愧疚難過。

  那樣一個年近四十的男子,平素里慣常是威儀棣棣的樣態,如今成了這個樣子,可見其內心裡的真情實意。

  「咱們啊,可都別說了。」淑妃慧容道:「若是教旁人聽見了,指不定又是風浪難平呢!」慧容將手中的手爐遞給清漪:「我瞧著你這幾日吃睡不好的,快拿個手爐緩緩。別再累著了你自己。」

  清漪這才回過神來:「倒是沒什麼,就是這事情終究是太突然了些。到底也是認識二十年的人了。」

  嬿嬿湊過來,極其小聲地道:「我聽說,大行皇后崩逝之日,曾與陛下於寢殿中長久密談,後來大行皇后情緒激動,還與陛下起了爭執,更是砸了鳳冠。不知真假。」

  清漪則是忙地正色道:「行了,這種事情可是咱們不配議論的。好好守喪便是了。」

  大抵只有人在徹底去了後,活著的人才會知道從前的那人到底有多麼值得珍惜。李淳對於盛萱的懷念近乎是瘋狂執拗的。

  不僅僅是親自寫了追思懷念的悼文,更是放著政事不處置反倒是整日裡躲在坤明宮中去飲酒懷念。

  常常是痴痴地坐著,一坐便是一整日。

  自然,倒也沒人敢指摘些什麼。

  畢竟那是來自於一個帝王該有的情深相許,更是人人所期待的懷念追思。

  那可是國朝的賢后,是民間人人交口稱讚的母儀之德,自然配得上皇帝李淳如此對待。

  「陛下呢?」清漪有時晚間問起李淳所在,卻也得到的是慣常的回答。

  「陛下……自然是又去坤明宮了。」秋娘頗為為難地回答。

  那份失意悵惘分明是隱藏不住的,清漪長長地嘆息了一口氣,便是將手中的經書給放下,自然帶著一股氣性:「又去了。」

  「何止於如此懷念?」

  起初清漪是能夠理解李淳的舉動行為,最多不過是出於心底里最深的愧疚。畢竟是做了最為抱歉之事,若說是全無愧疚地例行公事一般地去將盛萱送走,清漪也是不信的。更不像是李淳所做所為。

  「也不知道是說了些什麼?至於麼?」清漪忍不住嘀咕抱怨道。

  「娘娘……」秋娘反倒是不是很在意這些,「如今只怕還不是說這些的時侯。如今大行皇后崩逝,中宮不可無主,娘娘從前失去的位子……如今是時侯……」

  清漪一個激靈,竟好似是一盆冷水生生地將自己給潑醒了似的,她腦子之中想起了許多旁的事情,便更是忍不住一顫,「不急,不急。」

  事實上,她總是忍不住去想李淳如今對著皇后盛萱無比懷念追思的事情,心中更是平白升騰起了嫉妒與醋意。

  明明二十多年的相守陪伴,分明當是最相信彼此的兩個人。到了如今,那些擱在兩人中間的「阻礙」一個一個緩緩而去,反倒是隔閡更加的多了。

  更是看不透拿個男子的心意。

  好似從舉辦喪禮之後,自己就沒有見過李淳。

  或是去坤明宮懷念悵惘,或是躲在乾元宮裡閉門不出,分明是夫妻,卻是好似距離最為遙遠的陌生人。

  人雖在關雎宮中,心卻是早就飄到了乾元宮中。

  總是割捨不下,更是萬分掛念。

  而乾元宮中,卻是正在發一股激烈的爭吵。

  「堂叔總說是為了我好,怎的我竟是一點都未發覺堂叔是為著我好呢?這件事情根本不需堂叔出力,堂叔為何要這般?」那是李淳枯坐幾日後說出的言語,自然說出口來是口不擇言,只是如火炮一般打在人身上。

  李杭搖著頭,面上更是歉疚的神色:「陛下,你聽我接受……我……」

  「事到如今,堂叔又有什麼可解釋的?我雖害過她母親,卻從未想過要害自己的孩子呀!堂叔怎麼可以……害了我的孩子,還將過錯推在皇后身上?堂叔你知道嗎,皇后臨死之前說,說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了,她說她會一直恨我,我……我從未想過要害自己的孩子呀!」

  李淳的近乎瘋狂,自然也使得李杭覺著心煩意亂,他更是慌張無措,想要解釋一二,卻是根本什麼都解釋不出來。

  「陛下……我……當初的情形,是萬萬不能讓皇后將孩子生下來啊!皇后若是生下了孩子,當時以左相之權威,萬萬定要暗中運籌立太子之事啊!我不能讓陛下冒一絲一毫的風險,若是皇后的孩子生了下來,陛下又當如何自出?難道陛下就未有想過這些麼?」

  「風險?」李淳搖著頭,分明是不想要聽這些,「怎麼成?那是我的孩子,這世上哪裡有想要殺了自己孩子的父母?」

  「那自然是父母,只是那是平常的父母!你是皇帝!你是宮裡的人!」李杭高聲道,更是緊緊上前抓著李淳:「你給我記著,你是皇帝,你不是個普通的人。你所有的言語行為都要為你這個皇位考慮!我是為你的皇位,更是為了你的性命!當初你若是婦人之仁,如今躺在棺材就是你!」

  李杭越說越激動,說罷他便也放開了手,緩緩坐在地上。

  李淳顯然是被這般的話給刺激到了,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李杭,眼中更是不自覺流淌出了淚水,「堂叔,我……」

  李杭見是李淳這般,面上驟然便有了後悔的神色,他衝上前去忙地替李淳將眼淚給輕輕抹掉,旋即他則是膝行往後退了幾步,對著李淳恭敬叩頭:「陛下,臣自作主張,犯了死罪,請陛下恕罪。」

  好似渾然間便成為了最陌生的兩個人,恪守著君臣之間的禮儀規矩,陌生冷漠的近乎可怕。

  「陛下……您會原諒我麼?」

  李淳滿眼都是迷茫,眼淚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淌著:「堂叔……我不知道……我……」

  「陛下好生歇著,臣……就告退了。」

  李杭強忍著心中的哽咽,便緩緩退卻了出去。

  他踉蹌著出了門,腳下一滑便是狠狠從台階上摔了下去。

  便是被人扶著抬到擔架上那一刻,他也不忘掙扎著看著乾元宮的方向:「陛下……對不住了……」

  大行皇后盛萱的喪儀還在進行著,本以這樣的光景會持續整個正月,雖是勞累傷神,卻也能夠算得上是寧靜。而偏生的,總會有額外之事打破這樣的寧靜。

  便是平京城京郊,很快便蔓延了天花,並且很快地蔓延到了宮中。

  先是受著大行皇后的雙雯,然後則是內侍局的尚食女官,再然後,便是柏美人辛才人之流。

  一時間,死亡的隱形迅速瀰漫籠罩在整個宮城之上,好似整個宮城只有兩種顏色:喪事的白色以及死亡的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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