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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盛萱憂

2024-08-09 04:48:38 作者: 朱鈺

  左相死亡這件事情,足夠給予朝中許多風波雨雪,便一如從前昭惠太皇太后薨逝之事,僅僅是憑著故伎重施,李淳又將許多大臣給趕下馬去。這其中,既有關西之人,也有關中之人。

  

  明眼人都能夠看得出,這其中已然不僅僅是從前關乎於李淳想要立黨非黨的意願了。更為重要的,是昭示著皇帝李淳已然顯現出了脫離黨爭而想要組建一隻屬於他自己的親信的官員組的意圖了。

  不是想要換黨,而是比換黨更為嚴重厲害的事情。

  這便是預示著,今後只要不是一心一意為皇帝李淳所考慮辦事的官員,都隨時有可能被以各種名義給拉下馬去。

  無異是一根尖利的針,隨時都有可能刺入每個人的心臟與腦髓,帶來殺身之禍事。

  前朝局勢瞬息萬變,自然後宮局勢也是如此。

  便比如因著皇后盛萱的「傷心過度」,執意要在坤明宮中小佛堂為自己父親左相維超度祈福,如此,她的身子開始變得虛弱了起來。這般的後果便是她沒有力氣去管理六宮中事,整個後宮的事情則是又交給了淑妃慧容與禧妃清漪給處置。

  局勢瞬息萬變,足夠讓人應接不暇且不知如何站隊。

  而大多數人的做法則是,兩頭皆是尊敬供奉著,誰也不會輕易惹惱,兩頭皆是尊奉如菩薩。

  一個有中宮的位份、家族的權勢、加上腹中的皇子傍身。而另外一個有十數年未曾斷絕過的恩寵、已然長大的皇子、膝下適齡的公主、六宮的權柄。

  終究是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而這也是皇帝李淳的意願了。

  他想要這兩個人都能得到安穩富貴,儘管這兩個女子早就是成了水火不容之勢頭,只是一個是他最喜歡的女子,而另一個則懷著他的骨肉,自己實在是不知道該要如何去做了。

  「娘娘可別太過傷心了,左相大人也是為了娘娘您。若是娘娘您如此感懷,左相大人便是在天上看著,也不安心啊。」

  只是生身父親,又如何能夠不痛心。因著父親去世所帶來的傷心、悔恨、遺憾等種種情緒因著長久不能排解而交織隱藏在心中的最後的結果便是,盛萱開始日復一日的傷神消瘦,或是默默流淚,或是枯坐整日。

  雖然她也會考慮到自己腹中還有一個孩子而努力吃喝調養,然而心情上的不好,便足夠影響到她了。

  整日抑鬱的人,即便是強行裝作一副積極的樣子,可是心底里也終究是空了的,再不能填補開來。

  那個讓盛萱又愛又恨的父親,終究是永遠消失在了這樣的日子裡,再也回不來。

  她其實是恨的,她恨自己的父親根本不管自己是否願意入宮便把自己送入宮去為人妾室;她恨父親永遠只會把家族地位放在自己與母親之前逼迫自己做許多自己不願意去做的事情;她恨父親以為了自己好的名義做下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情讓自己卻背負那樣惡臭的罪名。

  可是心裡,卻也是愛的。

  無論怎麼樣,少年時候的那份真心的疼惜與關愛;年長之後的時時探望;為了自己而與皇室爭論;到現在為了自己能夠還宮而隱忍不發。這些都不能說是自己的父親全然不在意自己。

  而或許,自己所經歷的這些事情,也是自己的父親當年所經歷的。

  這宮城中,京城中,看起來鐘鳴鼎食之家,每個人,都無一例外,逃不開,躲不掉。

  困在這般的權力場上,迷失心智,付出心底里的自由自在,將所有的快樂都全然交付出去。只是為了換這樣一個結果,一個坐享富貴榮華卻被緊緊束縛的結果。

  她甚至,都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應該要這個孩子了。

  將來這孩子一生下來,只怕會重蹈宮城中無數個曾經血淋淋的覆轍。

  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卻是一輩子不能隨心所欲,一輩子都得不到快樂。

  盛萱努力不想讓自己去想這些,只是她越是抗拒,卻好似是陷的越深一般。

  雙雯對此給出的建議是:「皇后娘娘還是多出去走走罷,這散散心,或許就不會想這麼多了。」

  「好。」

  那是秋日裡最後一點精緻的景象。再過幾日,便是凜冬,所以那是宮後苑能夠綻放華光的最後的日子了。

  「京城裡其實還是比我們草原上暖和的。」珠蘭扶著清漪:「姐姐別擔心我,我穿的不算少,都習慣了。」

  清漪點點頭,「那就好,我就是怕你身子太弱了再傷著,畢竟是女子。」

  珠蘭卻是黯然傷神:「如今我是不是女子,又有什麼關係?一個被故國拋棄的寡婦,還配再做女人麼?」

  清漪知道自己的話是戳到了珠蘭的痛點,卻是不知道該要怎麼去安慰珠蘭,反倒是聽得珠蘭自顧自地傷神著:「那又能有什麼,我連家都沒了,還做什么女人?父王說過我是草原上最漂亮的花,如今都離開草原了,怎麼能綻放呢?」

  清漪默然,卻是緊緊牽住珠蘭的手,對著珠蘭寬慰道:「你放心,這裡……便是你的家。」

  可那終究也只能是說說罷了。

  清漪知道,珠蘭心裡也知道。

  更者清漪如今已然沒有把這座宮城叫做自己的家的資格。

  正經八百兒的,如今的中宮皇后才是這個宮城的女主人,才配管這裡叫做「家」。而自己,兜兜轉轉,終究也只是個妾室,只是這座繁華巍峨宮城的一點點綴,是宮城燦爛的私有財產,是旁人口中的「家」的附屬的物件。

  「姐姐又傷心了麼?」珠蘭打量著清漪,心裡卻是懊悔了起來,說錯了話,只怕清漪會更是傷心。

  「沒什麼,早就習慣了。名分這件事情,除了看淡些,還能怎麼樣呢?」清漪懶懶道:「若有可能,我倒想要去你們真正的草原看一看,藍天白雲,肆意無束,那定然是極好的光景。」

  「好,若有機會,我定然帶姐姐去草原上賽馬馳騁。」

  「只是……我哪裡能回得去啊?」

  兩個同樣傷心失意的女子,如今處在一起,倒是頗有一分抱團取暖的意味。彼此訴說著心底里的心事,雖然最後可能還是沒有什麼用,然而只要將這心中的煩憂苦悶說出去,總是比憋悶在心底里要好上萬般的。

  若有可能,清漪寧願永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永遠都不願意醒來。永遠都不用面對後宮的紛爭,不用面對那個所謂的皇后盛萱,只有自己,隨意肆意而活。

  她太想抓住那些美好的東西了。可是直到最後,自己才發現,那些東西不但抓不住,反倒是把自己給帶走了。

  帶到不知何處,只是虛無縹緲的地方,如夢似幻。

  她看到了不遠處那個自己如今最是不想見到的人。

  臣服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更何況那可是曾經被自己所打敗過的人。

  「參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萬福金安。」便是膝蓋是鐵做的,為著一切自己所想守護住的那些東西,自己都只能強行將自己的膝蓋給軟化下來,俯首稱臣,卑躬屈膝。

  皇后盛萱的臉色並不好,甚至還有一點蒼白,自然是因著過度傷神失落的緣故。只是這般的不好,落在外人眼中便是別樣的心思。

  或許還能看看笑話。

  就像是清漪當初所想的那樣。

  那個傷害過自己無數次,害死過自己第一個孩子的男人如今終於死了,那怎麼著自己都是覺著歡快安心的,自然她也沒有理由卻覺著可惜等等。

  罪有應得,那是世事的標準。

  只是空閒下來,倒也會生出一星半點的悲涼來。但那也不是可憐,只是為自己,為這個把人壓的喘不過氣來的宮城的厚重穹頂。

  人人相爭相鬥,輪番站在最高處笑看眾人參拜臣服。可最後,卻又好似誰人都是輸的最慘那一個似的。

  那個人終究不值得可憐,可若是換在另外一種角度,倒也是頗為無奈的狀況了。

  盛萱竟好似神情有些恍惚,眼睛亦是半睜不睜,看著也是實在沒什麼精神,「起來罷。」

  珠蘭因著清漪被廢位降妃一事從而對於盛萱頗有敵意,因此倒也不怎麼想要去理會盛萱,只是冷冷地站在清漪身後。清漪自然護著珠蘭,努力擠出一個笑容道:「皇后娘娘也來這裡散步麼?如今快入冬了,娘娘可要小心些才是,您懷著身子,可別著涼了才是。」

  盛萱卻只是冷冷地看著清漪護著珠蘭的樣子,語氣亦像是吃了什麼槍藥一般一改往日柔和輕聲的樣子:「你倒是與珠蘭公主姐妹情深啊!怎麼?怕本宮吃了珠蘭公主不成?」

  珠蘭險些要出來發作,卻是被清漪給搶先一步:「這是哪裡的話?珠蘭不懂規矩,怕衝撞了皇后娘娘罷了。」

  「若是怕衝撞,便不應當來這裡才是。」盛萱越發沒了好氣性:「總比遇見了借著不懂你不規矩之名行衝撞之事才好。」

  這下子,珠蘭自然是忍不住,當即不受清漪控制站了出來:「皇后娘娘這話倒是好生沒道理,臣妾雖是草原上出來的肆意些,然而基本的禮節自問好歹也是遵守的。且我為陛下所請的來大歆暫住,便是客人,娘娘不應當如此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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